凌霄
作者:Olga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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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帝丘
帝丘,处处张灯结彩,呈现出一派富贵祥和的喜庆景象。
凌霄骑在马上忍不住被两旁各式建筑所吸引,这儿完全不同于风尘仆仆的烙轩,烙轩的建筑雄浑壮阔,轮廓硬朗,线条刚毅,而帝丘的房屋婉约精致,曲线优柔,娇媚艳丽。
一个肥壮的男子穿着藏青色胸前补子绣着孔雀的官服、头戴一顶紫黑色绫罗官帽站在宏伟的宫门前迎接,众人纷纷下马,拉缪恭敬的弯腰行礼。
“神祭大人及三殿下远道而来,真是我国幸事。陛下的婚礼于两日后举行,届时陛下定于宜春殿宴请百官。为了方便神祭大人以及三殿下出入,特命下官将大人以及殿下迎至沉香殿居住。”男子至始至终低眉顺眼恭敬有加,但汉王将拉缪和修斯安置在宫外,真算不得礼数周全、奉为上宾,反而显出防备敌视的态度来。
拉缪温和地笑着:“陛下的盛情下官感激不尽,有劳大人带路了。”
修斯按剑而立,目光咄咄逼人,那官员扫了修斯一眼便不敢再看,修斯冷哼一声远远的跟在后面。
虽然是别院,但豪华奢侈丝毫不亚于皇宫:贵重的蓝田玉雕刻的匾额,用赤金勾勒着‘沉香殿’三个大字;入得门内,一块巨大的红木彩绘屏风对门而设,上面描绘的“听涛观瀑图”磅礴大气;博古架上陈列着各式精巧的古玩;分列两旁的女婢,或美艳或清纯各有千秋、姿色不凡。
待汉官走后,修斯挑剔的把玩着博古架上的古玩:“呲,摆阔么?这里哪一样图坦皇宫里没有?”
拉缪坐在堂中,轻声提醒:“殿下,既然出使大汉是为和而非战,还请您收敛口舌,不要惹是生非才好。”
修斯在他对面坐下郑重的说:“我自有分寸,毋庸你来提醒。”
凌霄默默的看着两人剑拔弩张。自打那夜过后,修斯跟拉缪就像生死对头一样针锋相对,两人各不示弱,让凌霄夹在中间倍加尴尬。
*
夜里,凌霄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警觉地握紧枕头下的匕首,却听到修斯在外面轻声说:“凌霄,开门。”
“我睡了。”凌霄放松身体平摊在床上。
修斯就知道她会拒绝,所以,掏出小刀轻轻挑开窗闩,推开窗户,对里面的人说:“喂,汉王大婚,这帝丘可热闹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
“大人在哪,我就在哪。”凌霄木然盯着头顶的帐幔。
“他已经睡下了,我们出去玩一会他不会知道的。”修斯靠在窗棂,月光幽幽的投下一个颀长的影子。
“两天后我们就要离开了,今天不去就没机会了。我知道有一条隆福街,满街的小吃,蝴蝶酥,透骨香,驴打滚,姜汁排叉儿……”修斯极为耐心地念着。
凌霄听着那些怪异的名字心动不已,终于从床上探出脑袋:“大人真的不会知道吗?”
“我保证!”修斯一只手放在胸口。
“关上窗,我换衣服。”凌霄扯过架子上的外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凌霄终于领略到什么叫繁华,这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景象在烙轩绝对无法见到。
月光下的烙轩仿佛一座沉寂千年的海底圣殿,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只有狂风卷着黄沙吹过孤寂的街道,盘旋在湛蓝如洗的夜空,给人一种压抑窒息的愁苦感觉。
而帝丘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脂粉香味,阔绰的贵公子带着仆从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渴望着美丽邂逅,盛装的女子坐在华丽的马车中透过薄纱向外探望,流光炫目,歌舞升平,万民同庆。
修斯穿着一件雪青色的长袍,内敛的颜色,衬得他丰神英毅,他像汉人一样将火红的头发用一只玉冠固定,露出宽阔刚毅的额头,手里捏着一把玉骨折扇,一副文质彬彬的摸样。
凌霄深吸一口夜里的空气,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
喷香的奶油炸糕、绵润松软的糖耳朵、甜蜜可口的酥油茶、酥脆的姜汁排叉儿……凌霄吃得满心欢喜,直到胃撑得难受起来才停下嘴。
“好吃吗?”修斯轻扇折扇挡开那些频频向自己投来仰慕之情的美丽少女、风韵少妇、以及浪荡的风尘女子。
凌霄微笑着点头:“好吃。”
修斯莞尔:“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
凌霄脸上刚刚绽放的微笑瞬间黯淡:“我们回去吧,别被大人发现了。”
“好。”修斯丢下一锭银子起身离开。
经过一座小桥,修斯指着桥下说:“看,水里有两个月亮!”
凌霄走过去看水中月影。
修斯突然扬起手,折扇精准的敲在她脖颈后面,凌霄默然倒下,被他捞在怀中拦腰抱起。
下了桥,阿特牵出一匹枣红马从树影下走出。
“安排好了?”修斯抱着凌霄上了马,拉住缰绳。
阿特无声点头。
修斯抽了一鞭,马儿如同生出了双翅轻盈地在空旷的街道上奔驰。
快到城门的时候,修斯惊讶的发现怀中的人醒了,看来刚刚害怕伤到她所以下手太轻了,本想再补一掌的,但凌霄睁着眼睛冷冷打量他,那眼神,让他再下不了手。
“你要把我带到哪去?”
“我已经安排好了,等出了城门,会有人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他会照顾好你的,只要我不说,任凭拉缪有通天的本事也找不到你。”
凌霄爬起来坐好:“我不走。”
“你不走?你要当他一辈子的仆人?万一哪天他要死了,还要拉你垫背!你不要太傻了!”
“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送我回去。”
“我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你变成一个言听计从、卑躬屈膝的女仆,一辈子尽忠职守,最后还要死而后已!”修斯加了一鞭,马儿跑的更快。
“就算他要我死,我也愿意!”凌霄被颠簸得快要吐出来。
“不可理喻!”修斯决定不再跟她争论,专心驾驭着马匹。
凌霄突然弯腰咬上他的手腕,趁着他有一丝松懈便纵身往马下跳。
“你!”修斯暴怒,只能松开缰绳随着她跳下马,在她落地之前将她抱住,自己垫在下面。
“带我回去!”凌霄推开他,对于他的舍生取义之举毫不动容。
“你为什么要这样忠心耿耿,你难道爱上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了?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个女人就是因为对他痴心一片,最后被弄得生不如死,手段之残忍,举世无双!”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放我走?”凌霄狠狠擦去滚落的泪水。
“因为……因为看到你伤心,我会难过,我希望你能幸福!”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那个朝霞满天的清晨,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黑发黑眸的小女孩,他竟然联想到落星湖的传说:如果她在暗夜中起舞,漫天的明星是不是也会因为她的舞姿而陨落?
当她无视他的目光转身走开时,最亮丽的霞光也黯然失色,因为她的黑眸中有一颗最亮的星,能唤醒一个人心中的善念,那一刻,他羞愧与自己染血的双手无法触碰到她圣洁的衣角。
凌霄低声说道:“我也一样。我留下来,是因为我的心不愿意离开。”
修斯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
拉缪站在门口,看着从黑暗中走来的一骑两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既希望修斯将她放走了,又害怕修斯将她放走了,现在她回来了,事情又陷入了胶着状态,真是伤脑筋呀。
“大人。”凌霄下了马,跟了过去。
“以后不要玩这么晚。”拉缪淡淡的说,完全听不出有责备的意思。
“我以后再也不离开您了。”
拉缪突然站住,转身看着凌霄:“我不想把你训练成一个仆人,我希望,你还是以前那个会哭会笑会大吵大闹的小丫头,好久没看见你笑了,你是在以这种方式责怪我吗?”
“不是的……”凌霄哭了,又笑了,她哭,是因为拉缪眼中的疲惫、忧虑,她笑,是因为拉缪话语中流露出的关怀。
“傻丫头……”拉缪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短短的发茬,这青丝,是因为自己而断的呵,古来有女子削发以明志,断发以绝情,短发可以再长,而爱情不再,凌霄,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凌霄因为拉缪难得的亲密举动而破涕为笑:“隆福街的小吃好好吃,大人,改天我们去吧?”
拉缪终于释怀的笑了,像极了一个兄长:“如果明晚有空的话。”
“好耶!”凌霄欢呼,终于,那道壁垒被打破了,不必那样冷漠的相处了,真好……
“大人,你吃好了?”凌霄端坐在一旁看见拉缪放下筷子便立即放下碗。
“恩。”拉缪不解的看着她,今天怎么这么兴奋呢?
“你……有没有什么事呀?”凌霄满心期盼地问。
“你有什么事吗?”拉缪拿着白绢擦嘴。
“昨天,我们不是说如果有空就去……”凌霄微微一笑。
“哦……”拉缪轻笑,不过今晚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怎么办呢?他犹豫得看着凌霄,小姑娘一脸灿烂,就像一朵迎向阳光的向日葵,拉缪就是那轮太阳,照耀着她,控制着她的喜怒哀乐。
“拉缪,你晚上还要清点礼品吧?”修斯换了身自傲的紫色长衫,手里轻摇着折扇。
“让他们清点后把册子拿给我过目就好了。”拉缪起身抚平衣服的褶皱对凌霄说:“走吧,今夜青瑶路上有花灯会,逛完了那些我们再去‘聚元斋’吃宵夜。”
“好咧!”凌霄屁颠屁颠跟在拉缪身后。
留下修斯傻站在门口自言自语:“你怎么都知道?当真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
*
青瑶路上夜风拂柳,一面临水而能观山,另一面是比肩继踵的各色商店酒肆,道旁木上挂满了各式扎花宫灯,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花灯璀璨亮如白昼,火树银花不夜天,恍若仙境。
“哇!真美!”凌霄东瞅瞅西看看觉得一双眼睛不够用:“灯会不是元宵节才有的吗?”
“明日是汉王大婚,普天同庆,特赦全国燃灯三日,祛百病迎福瑞,今天是第一天,还有许多节目保留到明晚,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
“快看,点天灯咯!”人群中有一人高呼,所有人都转向皇宫方向。
一盏橘红色的莲花灯从碧瓦红墙中冉冉升起,接着升向天空的灯越来越多,将整个夜空都染成一片暧昧的暖红。
“这是在‘问天’,若是九十九盏荷花灯每一盏都不落不灭,那么就是吉兆。”
凌霄吐吐舌头:“结婚的礼仪怎么这么多哪?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问天?结婚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后的自然结合吗?当皇帝真是规矩好多哦,连结个婚都比别人麻烦。”
“皇帝立后,首先要下令全国将所有合符条件的女子都罗列出来,经过太上皇、太后的初步甄选,再将名单公布,征求朝中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重臣的意见。至始至终,皇帝本人都没有发言权,无论结果如何,他只能接受。太上皇早逝,年幼的汉王登基才一年,政基不稳,太后亟待通过联姻的方式笼络人心,这桩婚姻,绝对不会是你想象的两情相悦那样简单。”
拉缪折下一根柳枝抛入湖中,凝视着湖面荡开的圈圈涟漪幽幽说道:“身在帝王将相家,‘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爱情只是传说。”
凌霄觉得头顶一痛,捂着脑袋抬头看:一双火红色的眼睛笑眯眯地注视着自己,他冲楼下的两人招招手,随手又丢下一枚干果,不偏不倚正中凌霄眉心。
“我们上去吧。”拉缪拍拍手,即使他浑身都笼罩在暖红的灯光中,凌霄看到的仍然是一个纯白落寞的灵魂:拉缪,你的婚约也是如此吗?
“这奶皇帝年纪不大,成的这娃娃亲可真够破费的,光是织造费就用掉九万多两白银,再加上纳采礼、备办用具、赏品、夏宫的翻修,还有举国同庆的三天灯会……小皇帝为了笼络民心,下命灯会所用开支无论巨细全部由各地方政府全全支付。”
修斯嘲讽地笑着:“啧啧,这背后,藏着一大批贪官污吏,表面光鲜,内里空虚,大汉国运,已经是西山日迫。”
“当心祸从口出、患从口入。”拉缪轻抿一口茶。
“几位客官,想叫点什么吃的?”伙计生得精明,眼光在三位面上梭巡一遍,和乐地笑着:“几位是外地人吧?小的斗胆给大爷们推荐几款美食?”
拉缪点点头。
伙计竟然扯着嗓子唱了起来:“‘八爷鸭’:浓油赤酱、有辣不多、有油不腻;‘漆家鱼’:清汁淡色、鲜美香滑、入口即化;‘千香佛手卷’……”
修斯揉揉耳朵:“都唱的什么调,得了得了,把你们店的特色各上一份。”
伙计喜笑颜开:“好咧,大爷!”
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有人上菜。
修斯拍着桌子揪住一个伙计:“我们这桌的菜呢?怎么还不见上来?”
“大……大爷!不是我们的错,是……是那边那位爷,不让呀!我们也没办法……”伙计颤巍巍的指着对面。
修斯撇下两脚发软、浑身抖如筛糠的伙计,抓起桌上的佩剑往那边走去。
拉缪漠然坐着。
凌霄害怕修斯闯祸连忙跟了过去,其实她什么都不会,只有看热闹的份。
一个青衣男子背对众人面窗而坐,宽肩阔背,光凭背影便知不可小觑,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小吃,盘子堆得摇摇欲坠。
修斯伸手向他的肩膀拍去,谁知男子像是背后生了眼,略一扭身,轻巧的避开了。
修斯拔剑劈过去,那人一脚踢开桌子,桌上堆叠得岌岌可危的盘子竟然纹丝不动。
修斯出了三招,那人坐在板凳上不曾挪动,每招都险险地避开。
终于,男子抽出一柄长剑起身回击,剑光火石,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紫色跟青色胶着在一起。
‘砰’!
酣战的两人被一股劲风分开,拉缪淡淡地说:“两位都是身份尊贵的人,这样打打闹闹是否有失体统?”
“哼!修斯,两年不见,你还是毛毛躁躁的沉不住气,挨了那三刀,还是没长记性!”青衣男子收了剑,背对凌霄而立,劲瘦颀长的身板配了身上的青衫就如同二月杨柳枝:柔韧不失筋骨,风度翩翩,傲而不群。
修斯轻蔑地笑:“夏怀远,看到你爹的尸骨没有?死得好惨哪,黄沙掩面、马革裹尸,只可惜我没机会还他三刀。不过,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为。”
青衣虽然努力克制,但脸上的肌肉还是一阵抽搐:“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百倍索还!”
修斯唰地将剑插入剑鞘:“你爹的死因你都不清楚,就叫嚣着要报仇?你找谁报仇呀?难道你想搬石头砸天?”
青衣被彻底激怒了,拔剑想要再战,拉缪适时插在两人之间:“夜深了,我们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