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帝后
作者:月临 | 分类:言情 | 字数:1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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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安
残梅浸血,安宁殿前一片焦土与血腥混杂的气息,隐隐令人作呕。
清河身形单薄,却固执地在雪夜里跪得笔直,发间素花随风雪乱颤。
“阿姊。”少年轻轻地唤,悄悄伸出手去碰了碰清河的裙角,试图传递些温度。
听到少年的呼唤,清河恍然回过神来,不自觉地一把握住少年的手,少年指节发白,疼得微微抽了抽嘴角。
“阿衍。”清河声音里隐隐带了哭腔,尾音有些发颤。
“阿姊不必难过,父皇母后相爱一生,此番,便是真正地长长久久了。况且,母后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如何受得了沦为阶下囚的境遇?如此也好。”赵衍以为清河如此不顾男女之防乃是因嘉懿太后过世伤心太过,出言安慰。
“阿衍。”清河丝毫没有放开赵衍的意思,反而问道,“阿衍,你说实话,如若当初父皇立你为帝,赵国可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阿姊希望弟弟怎样回答呢?”赵衍默不作声地抽回了手,“阿姊不会不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不管皇兄今夜作为如何失皇家颜面,阿姊想来也无法否认,皇兄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确称得上个好帝王。”
清河讪讪地收回手,“国运如此,是阿姊多心了,阿衍莫放在心上。”
雪夜寂寂无声,纵有上万士兵在连夜收拾宫中残局,仍未发出丝毫杂乱的声响。训练有素至如此境地,难怪乎燕国短短半年就能直捣邺城,势如破竹。
长久沉默之后,少年终于试探开口:“阿姊,你不会如同母后一般弃阿衍而去吧?”话语里小心翼翼,还隐隐含着方才宫墙一幕的后怕。
清河想再次伸手握住少年冻得僵硬的手,却犹豫着放回了手,只应道:“阿衍放心,无论如何,我亦不会抛弃你。”
前世阿衍被困于乱军之中,走投无路,终于放弃最后的傲骨,对着刘彧三叩首,“罪臣不知天高地厚,有损天家威严,罪不容赦,但请陛下饶恕昭仪娘娘,娘娘俱不知情。”
横剑于颈,血溅三军,据说亦染红了刘彧的御驾。
前赵中山王兼大司马、燕国龙骧将军赵衍,于承平三年,自裁于卫城之战中。
那时的阿衍,已近而立,饱经世事城府深藏,却在求生无门的最后一刻,只想佑护他的阿姊。
两行清泪自清河眼角无声滑落,少年亦低低叹了口气。
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径直而来,堪堪停在身后。
“你来做什么?”到底年少气盛,赵衍并未克制住情绪,怒斥眼前的人。
赵铭并不答话,只向安宁殿躬身拜了三拜。
“叔父。”清河起身,向赵铭躬身一揖,轻轻唤道。
“什么?”赵铭显然怔愣了一会儿,自从赵国叛逃到燕国,受刘彧封赐为冠军将军,他便知他这一生再不能回头,却没想到此时此地,还能再听故人唤他一声“叔父”。
“清河长公主说笑了,鄙人已是燕国子民,长公主既然还保留着前赵封号,鄙人断无再受此礼的道理。”赵铭敛了情绪,余光扫过雪地里的两姐弟。
赵褀被严密羁押,刘彧却允了他二人前来送别嘉懿太后,确乎心思难猜。
清河轻轻叹了口气,“昔日父皇年迈,朝纲被狼子野心之人把持,难为叔父与元白兄长,是父皇不是。清河在此,谨代父皇向叔父陪个不是。”
赵衍似要说些什么,却被清河拦住,“燕帝对叔父有知遇之恩,叔父行忠君之事并无不妥,母后不会怪罪,请叔父放心。”
“多谢长公主记挂,若永熙帝能有长公主半分通透,何至于此?”赵铭大踏步远去了,武将的脚步声稳健有力,声声叩响在雪夜里。
“阿姊?”待到脚步声远去,少年出声,几多探询。
“有些事情,阿衍以后自然会知道的,别怪阿姊。”清河并不打算解释太多,恰巧内侍的声音救了急,“清河长公主,陛下有请。”
这陛下,说的自然是刘彧了。
太极殿素来金碧辉煌,晚间清河尚还为之感慨的颓丧之气,因了刘彧的到来一扫而空。
清河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东西,还当真是命数。叹完气又自嘲地笑了笑,似乎今夜叹气的次数,抵得上前二十年的加总了。
这一叹气一苦笑,惹得前面带路的内侍齐振匀不由悄悄回头多看了几眼。
说是带路,这路清河却比他熟悉了不只成百上千倍。
清河在大殿外候着,想来刘彧在处理政事,殿内尚还灯火通明。
不想却是内侍总管周诚亲自出来迎,清河简单行了个礼,前世这周诚待她,倒是极好的。
“清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清河一丝不苟行了大礼,纵刘彧前世如此宽待她,她亦不敢拿未知冒险,该有的礼数一项不缺,甚至在进殿之前还特意取下了发间素花。
殿中中书令王景略与冠军将军赵铭俱在,不想帝王竟不避清河,不由微微侧目。
刘彧却连头也没抬一下,只道:“来了?一旁稍待一下。”自然而然得宛如故人。
清河在一侧站定,便听刘彧继续向王景略道:“王相,卿本文臣,此番主动请缨率兵入赵,战功累累,功不可没。卿想要何等赏赐?”
王景略不动声色地拒绝,“陛下明鉴,微臣为人臣子,行该为之事能为之事,不敢求赏赐。”
“卿此话差矣,赏罚分明乃为君之道。”刘彧似是知道王景略会如此反应,吩咐道,“纵卿自谦,仍旧当赏。”
“中书令接旨。”周诚跟惯刘彧,知其心思,临阶执圣旨。
王景略忙行至大殿正中跪下,恭谨道:“微臣在。”
“中书令兼京兆尹王景略,内可文治盛世,外可武破敌国,今擢封为于陵郡侯,赏姬妾五十人,良驹百匹,华车十乘。”
王景略砰然磕头,却不谢恩,反而再次推辞,“陛下如此恩赏,微臣无德无能,不敢生受,请陛下收回成命。”
刘彧一摆手,“王相勿要谦虚,世人皆传‘关中良相唯景略’,依朕看,卿非但可称关中第一,就怕是放眼整个天下,也是治世第一能臣。”
王景略听得刘彧如此夸赞,却接连磕了三个响头,毕恭毕敬道:“陛下厚爱,微臣不敢推辞。只是此时赵国方纳入陛下麾下,若是此番就将赵国旧地交与赵国旧臣管理,怕是不出三年,必将大乱。”
“微臣恳请陛下三思,允许微臣留守邺城,重整赵国旧地。”王景略再叩,叩响在清河心尖。
王景略一生,作为刘彧股肱之臣,功劳无数,纵是前世不通政事的她也不由赞叹。只可惜,也正是王景略,数次上书诛赵氏。最终赵氏族灭,王景略亦难逃干系。
“也罢,王相既然坚持,那就劳王相兼任邺城太守一职,日后赵国旧地一应事情可由卿自由做主,只需及时回禀于长安即可。”刘彧颔首,并不多劝。
“微臣谢陛下隆恩。”王景略叩首起身。
“冠军将军自赵国来降,入朝之后为国立功不少。此番赵国被灭,赵帝被擒,将军亦立下了汗马功劳,不知将军想要何等赏赐?”刘彧问道,微微留意着赵铭的神情。
赵铭低首,“陛下昔年不计微臣赵国旧臣身份,亲授臣冠军将军殊荣,微臣已不胜荣幸,不敢再奢求赏赐。况且此次首功是中书令大人,大人不敢受赏,微臣自然也不敢领赏。”
刘彧笑笑,赵铭这话答得巧妙,他本是赵国皇族,虽战功累累却屡遭主政大臣排挤,郁郁不得志,因而携子投奔燕国。虽然前情如此,但血缘之亲仍难以不让人生疑。
此番赵铭既表对当年之恩的感激之情,又说因首功王景略不受封赏自身亦不敢受,既抹去了功高嫌疑,亦免去了阿谀之嫌,倒显几分真诚。
“既然两位大将都不肯受封赏,那这赏赐便悉数赐予三军将士,两位意下如何?”
“陛下圣明。”王景略与赵铭俯首称是。
“既无他事,且退下吧,十日后拔营回长安。”
王景略与赵铭一退下,周诚也是有眼力见的,忙示意宫女内监退下,殿中霎时就只剩了二人。
清河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一时尴尬,只得低了头瞧着自己的裙裾。
刘彧见她这般,不由笑了笑,“不必拘谨。亡国非你之故,也不该你来承受。”
“多谢陛下关心。”不知刘彧想要示意什么,清河只得答了这么一句挑不出错来的话。
“清河…长公主,你恨朕么?”刘彧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声。
清河躬身行了一礼,“弱肉强食,无关对错,不过强弱而已。清河一介女流不知该不该恨,只知道有些事情,冥冥之中必有天意而已。”
“长公主当真如此认为?”刘彧再问。
“当日父皇……”意识到说错话,清河改了口,“父亲赐我封号‘清河’,是因为清河崔氏乃诗礼簪缨之族,望我能承袭一二,免作无才之人。”
“信与不信,杀与不杀,其实亦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而已。”
“既如此,待七日后嘉懿太后下葬过后,长公主便随同朕启程回长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