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将不哑
作者:冰封水寒 | 分类:言情 | 字数:20.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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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五五章 浴火重生(一)
墨澜已不知一路上她是如何走出去的。
劫狱的过程其实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顺利的像是假的。她出去的时候,洛宁兮已经着人带走逃出的女眷,正等着她出来。她终是平安出来了, 可她的身后, 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没能救出任何一个人, 眼角是难得一见的红肿, 可她已经没有再哭。洛宁兮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并没有丝毫的惊讶,上去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墨馨和你娘, 我没能救出来,李氏贞烈, 在牢中不堪羞辱, 已经自尽……抱歉。”
墨澜怔怔的看他一眼, 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君未已和墨文飞不出来, 馨儿她们一早便料到,所以愿意共赴黄泉。她却孤注一掷,最终一个人都救不下来。
她摇了摇头,只哑声道:“快走。”
洛宁兮略一点头,也不多耽搁, 两人在夜中疾行。洛宁兮的人与墨家女眷走的是别的小路, 虽是偏远些, 却也安全得多。墨澜二人挑了条显眼的路, 一路逃逸, 竟是毫无阻拦。墨澜脚下疾步如飞,眼见就要到安全的地方, 手却已经忍不住抬起捂住双眼。
“他早就知道那些人我一个都救不了,是不是?”
牢中如此松散的防卫,这一路轻易的通过,全然没有半分追捕的意思,一切看似顺利,于她最亲的她却带不走一人。连她当初托付墨钦的视死如归,先下都成了笑话。
眼底滑出大片的水泽,被她死死的按在掌心。她一生甚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洛宁兮在一旁看着,手伸了出来,却始终停在空中,没将她揽进怀抱。
这道坎,始终还是该她自己过去。
洛宁兮慢慢的抽回手,道:“你的姨娘姐妹,我会好好安顿。”
墨澜只是艰难的点了点头,咬着牙硬是不发出一声低泣。
……
……
安相为首的谋反犯人午时问斩,过去权倾朝野三家重臣,如今却纷纷沦为阶下死囚,朝为富贵夕沦丧,命运真是不可测的东西。而牢狱中忽然失踪了的十余人并不能引起任何骚动,仿佛那日墨澜他们并没有救走任何人,就连本该她们跪着的位置,此刻都已有人好好的替她们跪在上面。君安临、君未已和安伊常站在最前方,除了君未已明亮的眸中仍是一片淡然,其余均是颓败。墨家众人是受株连的家族,反而落在最后。按照处刑的方式,主谋通常都放在最后杀,其目的只是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友受累一个个死于自己之前。
底下熙熙攘攘的挤着前来观刑的百姓,大多数是女子,嘤嘤的抹着眼角的泪花。君未已毕竟是“三公子”之一,天下女子梦中的夫郎,如今见他落得如此下场,无不揉碎一颗芳心,恨不能让那执刀的刽子手替他跪在刑场上。
墨澜与洛宁兮便隐在人群之中。
即便是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墨澜也还是能认出这些代替的是府里的丫鬟,然后是她的母亲梅氏,大娘安氏和她的六妹墨馨。耳边是一个姑娘小声道:“听说墨澜将军并未被捕,许会来劫法场,这样‘文君’等人兴许有救。”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隐在袖中的十指却掐的紧紧的。
这世间过得最快的便是时间。
执行官高呼“时辰到,行刑——”的那一刻,身后一双大手掩住她墨黑的的眼眸。她眨了眨眼,只冷冷道:“罗汐,不要遮着,这是亲人赴死的场景,我要牢牢的记着。”
掩在她眸上的那只手一颤,低低叹了声:“墨墨,不要看。”
那样的语气,倒露出几分软弱的意味,像是在替她表达这样的情感。可掌心里的那双睫毛只是来回的在他掌心扇动,却没有一分湿意,那双眼睛的主人沉着嗓子:“我要看着墨家的人问心无愧的死亡,我不能忘记,更不能让自己逃避……罗汐。”
那只手终是慢慢的垂了下来,转而打开她几乎掐出血来的五指,紧紧地交扣,她的指甲不如寻常富家千金那般留的细长,但现下掐进掌中,疼痛却比任何时候都钻心。
手起刀落,鲜血瞬间洒满刑场。一直到那一个个熟悉的人身首分离,墨澜始终保持着那样的淡然的脸色。她看到墨馨临终带笑的脸,看到君未已垂眸淡然的表情。内心痛到不能再痛,唯有身侧的男子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手里淌着温热的血液,才让她觉得温暖一些。
全部九百七十三条人命,就这样殒落。
……
……
问斩回去之后,墨澜整整三日没说过一句话。
冬青从寅都回来,洛宁兮这段时日也特别的忙碌,白日里几乎抽不开身。墨澜无人作陪,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直到午夜梦回被噩梦惊醒,才发觉身侧躺着那个满脸倦容的人。
她撑着身子看着洛宁兮搂着她熟睡的脸,无声无息的又躺了下来。她自然知道他在筹备些什么,可她如今已无心且无力去阻拦。帝王心狠,这点她早有耳闻,就连当初谧秋亦是提醒过她,可等她真的意识到这件事,却是以全族人的命为代价得来的结果。
只是每夜墨文飞最后叮嘱的那句话,像是一把生了锈的刀子,在心间割的钝痛。
那些救出来的亲人,她并不知道洛宁兮将她们如何安置,只知道她们不愿意见她,甚至觉得墨家沦丧,全因她与洛宁兮这叛臣贼子过分亲近所致,急不可耐的要与她、乃至与墨家脱开干系。彼时她已是身心俱疲,也懒得再辨,只托洛宁兮不要委屈了她们,便也没了下文。
第三日后,墨澜去将墨钦接回身边,收拾行囊离开帝都。
临走那日,虽说突然,洛宁兮却并未阻拦,甚至连吃惊的样子都少。只是伸手抚着她的鬓发,轻声:“珍重。”
墨澜点头,翻身上马,竟是头也不回。冬青站在他身侧,低声道:“王爷,就这样让墨将军走了,好吗?”
洛宁兮淡淡一笑:“你既唤她一声将军,你觉得她又是怎样一个人?”
冬青垂了眸:“果敢坚韧,绝非一般女子……不,男儿也未必能比。”
洛宁兮点头:“她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只是站在别人背后。如今既已有想做的事,便让她去又何妨。”
“可是……”冬青犹豫道,“那三日,将军的状态并不对。如此悲伤,王爷怎敢放她一人离去?”
洛宁兮轻“哦”了声,抬眸看他:“你觉得那三日,她仅是悲伤过度才一言不发?”
冬青一怔:“难道不是……”
洛宁兮苦笑着抿唇:“自然不是。”她从不是这般软弱的女子。
何况她的难过,她的软弱,早在劫狱那日便已发泄完毕。三日的犹疑徘徊,三日的沉思抉择,她应当已经有了结论。
洛宁兮摇了摇头,正色道:“如今我们也不能再耽搁。此次下手太慢,反害了墨家上下。冬青,我们回寅都。”他目露寒光,“这笔帐,也确实该好好同他算下了。”
……
……
墨澜背着墨钦在风雪中疾奔已有三日。
她的目的地很简单,邬岭平北营。她用了三日去调整,早在墨家出事之后,她给沈亭捎了封信,之后得了回信,她便毫不犹豫的启程前往。
天边飘来团团乌黑压抑的暗云,眼见又是风雪,墨澜轻轻“啧”了声,带着逐月往一处能避风的石壁下走去。背后的墨钦早已哭哑了嗓子,此刻只能虚弱的哼哼着。墨澜赶忙将他揽在怀里,触手之处婴儿柔软的肌肤却烫得通红。墨澜心道不好,将他抱得离自己更近些,却听到他连呼吸都是急促的。
这状况,看着是染了风寒。
孩子早早便没了母乳哺育,身子骨本就比别家的孩子要弱些,这些日子天寒地冻,她却还带着他四处奔波劳累,底子弱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这还是个孩子。
难怪方才他在身后哭的这样厉害!
墨澜懊恼起来,风寒这病对一个奶娃来说可轻可重,稍有不慎恶化成肺炎,轻则落下病根,重则一命呜呼。她没带过孩子,竟这样疏忽了。想着恨不得拿刀剜了自己的肉喂给他,这是她现下世上仅剩的那一点亲缘,那一分血脉相融的温暖。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便是对不住墨文飞和李氏的嘱托!
墨澜咬着牙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给墨钦又裹了一层,抱着他的手慢慢的度过一层绵密的真气护住他的心脉。眼下天公不作美,即便日夜兼程距离邬岭少说还有两日。眼下荒郊野岭,她连求医都无处可去。
墨澜静静的把脸埋在墨钦滚烫的怀里,活着,一定要活下来。这是她如今唯一的请愿。
她已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