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梅开枝头朱粉艳，草润嫩水碧罗光。榆荚儿黑了，柳梢儿黄了，雪破了，冰融了，昆仑山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天，玉鼎真人来到了玉虚宫。“春蔬鲜美，徒儿备下素斋，特来请师父去尝尝鲜。”元始天尊眯起眼睛：“玉鼎，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杨戬的主意？”玉鼎忙赔笑道：“当然是您徒儿和徒孙共同的孝心。戬儿上次冲撞您，心里愧疚得很，一直想找机会和师祖亲近亲近么。还有小杨莲老在背后念叨您呐。这不，一大早兄妹俩就满山忙乎去了，说是要把最好的时鲜摘回来孝敬您。”元始天尊不做声，忽然笑笑：“我明白了，宴无好宴，小戬儿肯定是有事找我老人家麻烦，我才不去。”

玉鼎碰了钉子，讪讪地转身，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那声音足够他师父听见了。“真被徒儿说中了，师父果然没胆子来。”

“喂喂，玉鼎你站住！”元始天尊喊住他，“别以为我人老耳背，杨戬说我什么了？”玉鼎期期艾艾，闪烁其词：“也……也没什么。我要来请您，他跟我用一桌子菜打赌，笑话我肯定白跑一趟。”

“臭小子简直岂有此理！徒子徒孙请我，我有什么不敢去！”元始天尊指着玉鼎，“你赢了！”

修篁疏影里，春笋已丛生，杨戬只取那最嫩的笋尖儿，入温油略炸，再淋上面酱同烧，汤汁浓稠琥珀色，直令人口齿生津。河暖冰开，他偏只捉那一冬之后斤把的鲫鱼，不肥不瘦，不腥不腻，汆了一锅白汤。松露槐花和山鸡蛋炖得黄澄澄，荠菜碎叶和香稻米熬得绿油油。再加上荸荠水芹菜、蛋皮马兰头、蒜泥萝卜苗、酥香鸭脚菜、凉拌苦蕨、清炒茼蒿等等令人眼花缭乱的应时野菜，这一桌春宴，端的是暗香浮动、自然清补，道不尽春意慵懒，春韵绵长。

元始天尊不由食指大动，杨戬兄妹左右服侍，殷勤地让菜添茶。席至半酣，天尊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戬：“好吃好喝之后，准备使唤你师祖了吧？”杨戬笑道：“弟子怎敢！”天尊脸一板：“有什么话就快说，别装腔作势，你那点心思，还想瞒过我老人家！”

杨戬给妹妹使个眼色，兄妹俩长跪施礼，齐声道：“师祖明察秋毫，杨戬杨莲兄妹有事相求。”天尊警觉地看向玉鼎：“这么正式，是要干嘛？玉鼎，你不是伙同他们又要提云华仙子的事吧？”玉鼎急忙摇手：“绝对没有！师父您想多了。戬儿他已经明白，修炼不能操之过急，他愿意在昆仑听师祖教诲，静修千年。不信您问他？”天尊的目光移向杨戬，杨戬低头恭敬地答道：“师父所言极是，弟子修行尚浅，绝无妄念。”

“那你们……所求何事呀？”元始天尊松了口气。

杨戬推推杨莲，杨莲推推杨戬，似乎两人都不好意思说。最终，还是杨戬开口道：“这件事，是为小妹所求。”

杨莲？元始天尊更松了口气，可杨莲能有什么事呢？他瞅瞅身边毕恭毕敬跪在榻上的小姑娘，杨莲不失时机地迎上他的目光，抓着他的宽袖子摇晃着，娇滴滴地细声细气道：“爷爷……您就答应我吧。”天尊笑了：“小丫头，你还没说什么事，让爷爷怎么答应你呀？”

杨莲怯怯地看看哥哥，杨戬鼓励地对她眨眨眼睛，杨莲鼓足勇气道：“爷爷，我……我想另一个爷爷了。”“另一个爷爷？”元始天尊一时丈二摸不着头脑。杨戬接口道：“天尊，小妹她到我身边快一年了，十分想念抚养她长大的慈宁道长，不知天尊能否允许她去探望？”

哦……元始天尊沉吟不语，杨莲急了：“爷爷，三娘从小见不到母亲，慈宁爷爷就是最亲近的人，您就行行好放我去看看他老人家吧，我保证当天就回来。”元始天尊踌躇在哪儿呢？杨莲去看望慈宁道人本来没什么，但背后不会有其他目的吧？慈宁宫在昆仑北麓，几千年来，因有山脊上的十二铜人阵镇守，自己所布下的结界只限于昆仑南麓。想起黄绢上的那句“玉虚宫万勿有失，切切。”他觉得一点不能大意。不过，他又转念，昆仑北麓冰雪封山，根本不可能找到出路，除非飞上天，但空中绝对逃不过十二铜人的注意。

他正这么犹豫着，大徒弟玉鼎一句话说到他心坎里了：“师父，三娘如今有了宝莲灯，飞跃高山不是难事，独自前往慈宁宫应该不成问题。杨戬就留在我这里练功，我看着他，师父这就放心了吧？”他话音刚落，杨莲就不甘地叫起来：“伯伯，我想二哥陪我一起去嘛。”

“一起去？那就谁也别去。”元始天尊冷下了脸。杨戬见状搂过妹妹：“三娘，你又长了一岁，也更懂事了。你听二哥说，阐教的规矩，只有闯出诛仙阵的人才能到北麓，如今天尊肯放你去，是因为你并非正式的阐教弟子。如果二哥陪你去，二哥就要再闯一次诛仙阵。我倒是不怕，但难免让师父师祖白白担心啊。”听二哥这么说，杨莲赶紧摇头：“规矩这么严，那二哥你还是别去了，何止师父师祖，我也会担心的。”

“谁说我同意她去了？我还没说。”元始天尊看他们兄妹说得起劲，不满地斜了一眼。三娘闻声立刻扑到他身边磕了个头：“爷爷您发话呗，三娘不要二哥陪了，自己一个人能行。”玉鼎、杨戬、杨莲六只眼睛巴巴地看着元始天尊，天尊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看在小杨莲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就同意你去，不过，只准你去，杨戬不准去。”杨戬红了眼圈，跪下道：“天尊放心，弟子立誓，玄功一日不成，一日不会离开阐教。”

自从寒浞官拜左司马，生活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看不起他的大臣们争相和他套上了近乎，高大的官邸让路过的居民无不投去敬畏的眼光，一声令下，应者如云，这种令人陶醉的被尊崇的感觉是他这辈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前呼后拥，骑在高头大马上，他不免想，男人辛苦打拼，不就是为了今日这般出人头地么，尽管，他心头还是滑过一丝疼痛，尽管这是用纯狐换来的，但……忽然有个念头跳出来，女人的一夜贞操，就能换来平步青云，也算值得呀。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不，我怎么能这么想，这样太对不起纯狐了。他路过王宫，看着绵延远去的宫墙，思绪不可遏制地激荡起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要抓住机会敢想敢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今晚轮到西妃侍寝，纯狐早早在房中熏香铺床，等候大王回来。可后羿迟迟未归，纯狐困得托肘打了几个盹，才听到门响。后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也没搭理她，自顾走向床前。纯狐连忙跟上去：“臣妾帮大王宽衣。”后羿一把将她推了个趔趄，隐忍多日的火气爆发出来：“怎么又是你？嗯？王妃在哪里？叫王妃来侍寝！”

纯狐吓坏了：“王……王妃已……已经睡了。”

“去把她叫起来！”后羿厉声道。纯狐不敢做声，急忙退出去叫姮娥。不一会儿，姮娥披着睡袍，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大王深夜唤臣妾，有什么事吗？”后羿多日未见姮娥，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这个动作把姮娥的睡意都惊走了：“大王你……”“为什么你一直不来陪我，天天用两个贱人打发我？”后羿紧抱着她，声音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姮娥动弹不得，只得笑道：“大王好健忘，臣妾不是禀告过您么，大王新婚尚未满月呀。”

“什么狗屁新婚？”后羿嘲弄地哼了一句，把她横抱起来放上了床，“姮娥，你才是我的妻，以后你要每天陪我。”见此情景，纯狐缩在角落里不敢抬头。姮娥扫了一眼纯狐，暗示后羿：“大王，西妃还在呢……”孰料后羿躺在床上，拥住姮娥，拍拍床侧，冷笑道：“西妃过来，睡这里伺候。”纯狐不敢违拗，只得移步过来，颤兢兢地躺下。

姮娥不禁羞恼，撑起身子：“大王这是何意！”后羿见她生气，反倒高兴起来：“你难受了？”姮娥扭过头去，语气恢复了淡然：“怎样都行，我没意见。”说毕翻身朝向床里，合眼而眠。后羿咬咬牙，一声不吭抓过纯狐，剥了她的衣裳，王妃在侧，纯狐急红了脸，小声惊呼：“大王……”“闭嘴！”回答她的是一句喝斥。

姮娥听见身边衣服窸窣声，却不睁眼，只顾睡觉。后羿挑逗着纯狐的双峰，用手指重重地捻她，纯狐吃痛闷哼，后羿冷声道：“王把你弄爽了吗？叫大声点。”纯狐不敢出声，后羿更加重了力度，纯狐终于受不住叫出声来。“对，贱人，就这么叫！”后羿调笑着，又去撩拨她……他的眼睛却恨恨地瞄着姮娥的后背，见姮娥不动，他气得大叫起来：“我就不信你睡得着！”

姮娥从床上跳起来，却不看他俩，径直下了床，冷冰冰地说：“是睡不着，臣妾这就替大王抚琴助兴。”她取了古琴，旁若无人地弹奏起来。后羿呆了呆，唾了一口，变本加厉地蹂躏着纯狐。琴声悠扬，与女子的哀鸣混合在一起，是如此的不合拍……

“够了！！”随着一声大吼，后羿暴跳起身，一掌拍折了古琴，琴弦全断了，琴声戛然而止。姮娥默然不动，后羿颤声道：“你……你居然曲调纹丝不乱……你不是人……”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拾起断弦，也不看任何人，木然地自语：“你根本不喜欢我。”姮娥转头对纯狐道：“你出去，帮大王煲个汤来暖暖身子。”纯狐低泣着穿好衣服，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姮娥蹲下身子去扶后羿，温和地笑道：“大王世间雄主，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别瞎想了。”“是真话？”如同垂死的人又有了希望，后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姮娥点头叹道：“臣妾怎敢欺骗大王。姮娥早就说过，大王高兴，我就高兴，想不到大王反认为姮娥无情。”后羿一句话不说，突然伸臂抱住了她的腰，头埋在她身上，放纵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哭似嚎。姮娥一时有些恍惚，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这样……只听后羿喃喃道：“以后不要她们，你还像在有穷国那样天天陪我好吗？那样我才睡得踏实。”“……嗯。”姮娥轻拍着他的后背。

“王妃，汤端来了。”门外传来纯狐的声音。姮娥扶起后羿，把他送上床，替他盖好被子，笑道：“好了好了，都是臣妾的错，别让西妃看了笑话去。我替你端汤。”

门外，纯狐端着碗站着，姮娥盯了她一眼，她慌乱地避开了目光，这让姮娥起了疑，她接过汤碗，却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银簪，插进了汤里。结果，银簪被汤水浸没的部分迅速变黑了。“你敢对王下毒？”姮娥举起银簪。纯狐吓得浑身发抖：“王……王妃饶命！”“你哪来的毒药？是不是寒浞给你的？”姮娥轻声逼问。纯狐想起寒浞的嘱咐，壮着胆子点点头。姮娥冷笑道：“两个蠢货，如果毒药能毒死他，还轮到你们做吗？”她把汤碗扔给纯狐，“告诉寒浞，不要轻举妄动坏了大事，我安排好了自会找他。”

“你真是天下最狠心的女人。”纯狐忽道。姮娥一愣，纯狐撇了撇嘴角：“他那么爱你，你却要杀他，真不可思议。”“啪——”姮娥一个耳光掴在她脸上，“贱人，你知道什么！管好你自己，多嘴的人活不长。”

姮娥回到屋里，对后羿道：“纯狐这个笨女人，煲得汤太咸了，被我教训一顿，重弄去了。”后羿已经高兴起来，咧嘴笑道：“算了，叫她别弄了，我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