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那样真切，那样哀楚，以至于慕容琰仿佛都能看见，在茫茫雪夜里的某处，有一个娇小荏弱、孤单茫然的身影在徘徊寻找。

「乌云快一点，再快一点…」

马儿似乎也体会到主人的心意，撒开四蹄，飞烟流虹一般，忘情疾奔。

「夕儿，一定要等我。」归心似箭，柔情满怀，慕容琰一径自责：为什么他会犯了胡涂，和秦阆在郢水关耽搁这么久；为什么他会两次弄丢了她；为什么她千难万险回了家，却因为找不到他，还在孤单徘徊…

容颜尽毁也罢，丑陋骇人也好，都是他的错！只要他的夕儿肯回家，他再也不会松开手，天涯海角，不管浅夕要去哪里，他都会执手相随。

这厢，慕容琰一行日夜兼程，急返东都。

那边，浅夕也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多了解大宫以外的状况。

琼花已经来了两日，精神恢复了许多。

浅夕吩咐宫人给她裁了齐额的刘海，遮住吊梢眉；又将两鬓的长发编成发辫齐耳剪断，系上绒花；头上则简单挽一个单鬟髻，剩下的头发全编成长辫垂在身后；衣裳也换成鲜亮的宫衣小袄，琼花整个人立刻活泼清爽了许多。

将琼花拉到镜前，浅夕告诉她：刘海可遮去她部分不足；耳畔晃动的发辫绒花，可以在她说话的时候，分散旁人对她容貌的过分注意；清爽的发髻、亮色的衣衫也同样有转移视线的效果，还能凸显她窈窕细瘦的身材。琼花咧嘴傻笑，浅夕却佯作皱眉：「女儿家都是笑不露齿，你却恨不能连牙花儿都露出来，不好看！抿住嘴试试？」

努力包住一口龅牙，琼花笑得脸如山岚起伏，比哭还难看。

「罢了罢了，」实在掌不住，浅夕笑倒在榻上直摇手：「你原本怎样，还是怎样吧，这般太吓人了。」

「嘿嘿」笑出声来，琼花头一次没有因为自己的脸吓着人而难过自卑。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听宫人们说，卿欢帝姬也曾被她的姊妹们讥讽过丑陋，而且在柔然，她身边的侍人个个都是丑颜。

总之，琼花在淞园待得很放松，因为浅夕不管是帮她分析容貌也好，还是说她笑起来吓人也罢，目光都纯粹而习以为常，丝毫看不见虚伪的善意，更没有厌弃、嫌恶。仿佛她就是天地间一棵树，一丛草，天生天养，自然而然。

这样的感觉，即使在穆太后那里，她也不曾体味到过。

然后，浅夕便开始给她派差事了，头一句就问她，该怎么才能出宫。

琼花骇得一惊，末了还是老实回禀道：「帝姬若想出宫，需奏明太后、皇后才行！不过，没有要紧事，太后多半不会允准。」

略显紧张瞟一眼浅夕，琼花又低头道：「内务处的奴才们出宫容易些，但也要有差事。朱公公允了，拿着手信去北宫门守卫哪里领腰牌。出宫时辰也有限制，到了时候不归的，就要打板子。」

这些浅夕当然都知道，不过做做样子问一问。好在琼花并没有因为怕被差遣出去惹麻烦，故意推三阻四。

浅夕点点头：「如此，我便派你一桩差事。柔妃那里我去禀，你去寻朱公公，准备出宫一趟。」

「不知帝姬有何差遣？」琼花谨慎问道。

「我一早听说大行令薛大人那里，本是安排了我去住驿馆旧宅的，但是因为府邸老旧，翻修需时，所以，我才会在淞园暂住。你去帮我瞧瞧，那宅院有多大，算算翻修需要多少银子、多少时间，能凭你的记忆回来画一张堪舆图最好！做得到么？」笑吟吟望了琼花，浅夕没有错过那双并不漂亮的眼睛里闪过的光彩。

「能！」这本是琼花所长，自然回答的干脆而响亮。

「嗯，」浅夕赞许，又问道：「那做好这件事，你需要多少时间？」

「半日足够了。」琼花信心满满。

「这样啊，」浅夕稍稍沉吟：「那就分三次做，一次半天。」

琼花登时愣住：「帝姬，这是为什么？」

「先不提这个，我且问你。」看住琼花，浅夕歪头道：「若是你出宫，抑或勘察宅院时，有人问起，你当如何说！」

琼花神色一凛，忙低头道：「奴婢一定会管住自己的嘴巴。」

「不，」浅夕摇头：「你要如实相告！」

这下琼花彻底愣了，也不问为什么，傻愣愣等着浅夕解释。

「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过是去瞧一所旧宅子，你主子日后的住处，有什么好隐瞒？反倒是你，出宫在外，要多与人攀谈，替你主子好生瞧瞧外头人的脸色、态度。」浅夕端了茶盏饮一口放下嘱咐道：「宫里我是不便长住的，能早日搬出去最好。倘使那驿馆旧宅没什么大问题，咱们就自己动手，花些银子也无妨，不然，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不成？」

琼花这才真正理解了浅夕的意思，去看地方、估预算固然是一件事，更重要的，浅夕还想投石问路，弄明白了状况，早日把居处定下来。这么窝在宫里，无名无分，还倍受拘束，确乎不是个事儿。

想到做了浅夕的身边人，就可以跟着浅夕出宫，琼花打心底里雀跃。这座大宫，到处红香绿玉，身在此处实在太压抑了。

「主子放心，琼花一定给您瞧得真真儿的回来！」

事情定下来，浅夕就亲自去禀告柔妃。

柔妃却还在为那日御花园的事耿耿于怀，借口事多，没有召见，只让嬷嬷传了一句话出来说「知道了」，就没了下文。

不过有了静妃之事的教训，柔妃干脆利利索索把这事儿推到了太后、皇后那里。

本就不是什么要紧大事，赵皇后一心装聋作哑。

穆太后倒是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并无不妥。

琼花始终算是「自己人」，跟了浅夕也不过三五日，出宫去瞧个住处，也出不了什么么蛾子。何况浅夕的要求并不过分，不允倒显得大燕太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