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炮灰也有春天
作者:墨青衣 | 分类:穿越 | 字数:194.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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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被沉塘的再醮妇(9)
云葶兰打从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陆拾遗这么个人以后, 就开始恨她。
深深地恨她。
她恨她什么都不用做, 甚至还在娘胎里, 就已经和她爱而不得的表哥指腹为婚。
她恨她明明和她一样孤苦伶仃,却有着那样一个愿意为了她而拼命努力活下去的父亲。
她恨她……
恨她在嫁进来以后, 就一直用那种居高临下又洞若观火的目光, 冷冷的看着她, 那目光锐利无比的仿佛能够看到她的心里去,让她不止一次的感到战栗和害怕。
事实上, 就连云葶兰自己也不知道在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 她为什么要感到害怕, 害怕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想要瑟瑟发抖地缩到角落里去。
特别是在对方用那样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和她说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时候, 云葶兰几乎以为自己会当场跪倒在地上向对方求饶。
明明她早在决定陷害陆拾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要和对方不死不休的觉悟,怎么当真对上以后,她反倒会怕成这个样子呢?
云葶兰完全没办法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只能如同石化一样的僵凝在原地,默默地看着陆拾遗姿态写意地缓缓走近她。
有那么一瞬间, 云葶兰几乎怀疑自己变成了戏台上扮演丑角的戏子,正在束手无策的等待着对方无情的羞辱和周遭看客的冷漠围观。
云葶兰用力咬住下唇, 带着几分之几都没有察觉到的渴盼情绪, 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她心心念念痴恋了这么多年的表哥。
云葶兰相信,贺昌杰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遭受陆拾遗的羞辱的!
回想着他们前段时间的甜蜜时光,云葶兰望向贺昌杰的眼神不由得又殷切了几分。
只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贺昌杰的性格非常的自私和冷酷,他不可能因为云葶兰的求助, 就犯蠢的主动把他和云葶兰的苟且暴露在族人们的面前。
更别提,是在他的妻子已经当着大家的面,自证了己身清白的情况下。
因此,即便云葶兰望向他的眼神已经越来越迫切,甚至连黑白分明的一双美目里都蓄满了泪珠,他也依然装作一副没有瞧见的样子,将脸撇到了一旁。
他的这一举动,让云葶兰的俏脸止不住地就是一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简直不敢想象,他居然会真的这样对她!他明知道她有多在乎有多仰慕他不是吗?
他怎么能如此狠心?
他怎么能如此残酷地对她的求助视若无睹?!
他知不知道她已经……她已经……
云葶兰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痛得碎掉了。
一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开闸的水库一样,倾泻而出。
“葶兰妹妹这是怎么了?我都还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就哭成了这样?”陆拾遗仿佛被云葶兰的这一行径给惊吓住了似的停下了脚步。
云葶兰嘴唇不住哆嗦着,一双含情美目里盛满了对陆拾遗的浓浓怨憎和恨意。
“葶兰表妹,你这又是何苦?我早就和你说过无数回,我是不可能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放弃自己的小命,给你们这对郎情妾意的狗男女让位的。”
陆拾遗看着这样的云葶兰长叹了一口气。
陆拾遗半点都不遮掩的话让贺昌杰脸色又一次变得极端的不自然起来。
就在他思考着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让他的新婚夫人相信他与云葶兰这个远房表妹毫无瓜葛之际,云葶兰这个他眼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再一次开口说话了。
“九嫂,胡乱栽赃你与别的男人有染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诚恳的向你道歉!”
她满脸难堪地看着陆拾遗,嘴唇止不住哆嗦地说道:“但是,作为长嫂的你……这样……这样说自己的丈夫和表妹……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过分?不,我只恨自己太仁慈,居然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你们这对狗男女到如今!”
陆拾遗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心里发寒的感觉。
“我曾听人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出来?”
陆拾遗不待云葶兰张口,再次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疾不徐地往下说。
“因为暗地里心悦自己的表哥就煽动收买表哥家里的仆从给新入门的表嫂难堪,等到表嫂查出真相,自己也被表哥的父母给嫁出去以后,突然还不思悔改的反诬表嫂是存了心的要把她嫁给一个身体有恙之人!哈哈……”
陆拾遗发出一声类似于嘲弄的讽笑。
云葶兰的脸色因为她这一声充满轻蔑的嘲笑而变得青一阵红一阵的。
“表妹你这哪里是把自己的表嫂当人一样看待?分明就是当神啊!因为只有神才能在刚刚嫁进夫家没两天,就预见到表妹在不久的将来要与自己过不去,不仅预见到了,还为了膈应对方,特特从夫家的家族里踅摸出了一个身体有恙的人来嫁给表妹以作报复之用!”
陆拾遗的这一声声反问,让很多脑子清醒的贺氏族人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满脸的深以为然。
确实,陆拾遗又不是神仙,她怎么可能知道贺三叔家的小儿子是个天阉,还巧而又巧的成功说服了贺老爷夫妇把云葶兰嫁给他?
要知道就连和贺三叔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他们,如果不是云葶兰主动捅穿了这个秘密,只怕直到现在都还被贺三叔一家蒙在鼓里,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家那个腼腆的甚至有些怯懦的小儿子居然天生就不能人道呢!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一直对我充满着怨恨,觉得是我抢走了你的表哥,可是你却从没有想过,我才是你表哥指腹为婚的对象,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陆拾遗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贺氏族人们几乎可以说是不约而同的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疲累和尽管隐藏的非常好,但依然能够捕捉到的讥诮和哀凉。
这样的陆拾遗,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同情之色。
他们也有女儿,也有姐妹,他们能够理解陆拾遗此刻的悲愤和痛苦。
可是即便再痛苦又如何呢?
日子不就是这样忍忍耐耐,糊里糊涂的过得吗?
“不过,我觉得你就算想到了这一点,恐怕也只会无视掉吧,毕竟,你的底线,可远比我曾以为的要低多了。”
陆拾遗无视了那些对她充满着同情的眼神,在云葶兰恨不得钻地洞的表情中,唇角再次翘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可即便这样,我还是要感谢你,打从心底的感谢你,感谢你坚定了我和离的信念,感谢你让我知道,与贺昌杰这个所谓的相公分开,我真的没必要感到任何的惋惜和心疼,因为他,一点都不值得。”
再没有什么比当着自己族人的面,被自己的妻子弃如敝屣更让人觉得满心羞辱的了。
气血翻涌的贺昌杰做了好一阵的心理工作,才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看着陆拾遗说道:“拾娘,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的就把和离挂在嘴边上?”
他厚着脸皮把顾·鹦鹉·承锐刚才口口声声喊着的那声“拾娘”直接拿来活学活用了。
“我知道我在府城做的那些事情,确实非常过分,伤了你的心,但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冤枉我与葶兰表妹有些什么啊!”
在众多族人注目下的贺昌杰是满脸的苦大仇深和哀怨委屈。
“我与葶兰表妹就和你跟这只小鹦鹉一样,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你不能因为葶兰表妹对我有些不怎么妥当的思慕之情而陷害于你,就把这一切都迁怒到我身上来啊!拾娘,我是无辜的呀!”
不怎么妥当的思慕之情?!
云葶兰一脸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去看贺昌杰此时的表情!
他这是全盘否定了她对他的感情啊!
他怎么能这样呢?!
本来就已经被陆拾遗那宛若刀子扎人一样的话戳得心乱如麻的云葶兰在这一刻真的有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了!
可问题是我与这只小鹦鹉一点都不清白。
陆拾遗在心里慢条斯理地回。
面上却一脸悲哀地注视着贺昌杰道:“迁怒?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这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样,只是一场没有丝毫意义的迁怒,可是我不行,我不行,你知道吗?”
哪怕是被云葶兰污蔑得几乎要被踩进尘埃里,都没有变过一下脸色,掉过一滴眼泪的陆拾遗在这一刻泪如雨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行吗?”
陆拾遗轻叹了口气,这一叹也仿佛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了一般,整个人都颓靡了下去。
“因为……就像葶兰表妹为了取我而代之,派了许多人无时不刻的想要抓我的把柄一样,我也派了不少的人偷偷跟着你……”
贺昌杰的脸色因为陆拾遗的这番话而再次变色。
他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拾遗,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虽然我当着你的面放了狠话,但是……但是在我的心里……却一直都在抱持着几分侥幸心理……我想要知道你到底还有没有救,我想要知道在经过我们那一番交谈以后,你会不会对你在府城所做的那些事有所悔改,会不会真切的认知到自己的错误……”
她像是情难自控般地单手捂住自己妩媚精致的容颜,呜咽一声。
“毕竟……即便我已经对你失望透顶,但是对宽明慈爱的公爹婆母,对活泼又体贴的明燕和昌煦还是充满着不舍和留恋的,毕竟……我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已经没有家了。”
“拾娘……”贺昌杰眼带动容的望着陆拾遗。
虽然陆拾遗口口声声的说她对他已经失望透顶,可若不是爱屋及乌,她又怎么会如此的在意他的父母和弟妹?!
“嫂嫂!你别这样说!嫂嫂!你别这样说!我们的家就是你的家啊!”贺明燕在听了陆拾遗的话后,更是“哇”的一声,直接抱住陆拾遗嚎啕大哭起来。
就连贺老爷夫妇在听了陆拾遗这自怜自哀的话,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他们也是人,如何能够感受不到陆拾遗在嫁进来的这些日子里,为了能够融入他们这个家庭做出了多少的努力,又如何能够感受不到她确实是打从心底的尊敬着他们,照顾着他们的一双儿女的!
这样的好儿媳妇……这样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儿媳妇……
贺老爷又手痒痒的想要对着自己这混蛋长子来一回棍棒教育了。
至于贺夫人,她的心情真的是格外的复杂,她既为自己能够拥有陆拾遗这样乖巧懂事还对她千依百顺的儿媳妇感到高兴,又为这儿媳妇的固执和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而恼怒。
凭什么别的女人都能够忍受的事情,她就不能忍受呢?
不就是喝了几次花酒吗?不就是与表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吗?
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男人本就属猫,爱偷腥,这不是天下间所有人心里默认的共识吗?
为什么她就这么的没办法忍受呢?
“明燕,曾经我也以为这里是我的家,是我能够依靠终身的地方,但是我今天才发现,这里不是。”陆拾遗温柔地用手指给贺明燕梳拢有些凌乱的鬓发,贺明燕也眼睛红肿得跟小兔子似的乖乖的任由她打理着。
只要是人,就能够看得出,这对姑嫂之间的感情有多好。
“嫂嫂,别走……我求你了……你别走……”贺明燕用力抱着陆拾遗的腰,赖在她怀里拼命的哀求着她。
“明燕,你就别再留我了,哪怕是为了你,为了昌煦,为了你爹娘,我也不得不走啊!”陆拾遗满脸无奈地扭头看了失魂落魄的云葶兰一眼,“你知道吗?你葶兰表姐已经有了你大哥的孩子,就算是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我也不得不退位让‘贤’啊。”
陆拾遗这堪称石破天惊一样的表态让在场贺氏族人尽皆哗然。
特别是贺氏一族的女眷们。
虽然她们已经在心里有七八分相信贺昌杰确实与云葶兰有染,但是……但是……这么快就身怀有孕是不是也太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贺昌杰才回来多久?居然就和自己嫁为人妇的表妹搅合到了一起,甚至连孩子都要有了?!
难怪陆拾遗无论如何都要与他和离呢!
就是她们也离啊!
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贺老爷夫妇也在这一刻陡然瞪大了眼睛。
什么叫你葶兰表姐已经有了你大哥的孩子?
云葶兰怀孕了?
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他们家昌杰的?!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知道我……我有了表哥的孩子的?!”一直都把这当做自己最后杀手锏的云葶兰也满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朝着陆拾遗望了过来,她此刻心里的震惊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这不就是你无论如何都要置我于死地的原因所在吗?”陆拾遗语带讥诮地回了句。
云葶兰就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想要给你肚子里的孩子留个婚生子的好名声,我能够理解,可是你不应该把脏水尽数泼到我身上来,甚至还自我臆测的给我扣上一顶与人通·奸的帽子,试图用族规来审判我!”
陆拾遗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花容失色的云葶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借着族规的名义彻底把我置之于死地吗?”
而此刻的贺氏族人也因为陆拾遗的话开始在脑子里回想在他们族里与人苟且通·奸会是个怎样可怕的下场。
很快的,大家看向云葶兰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厌恶甚至是惊惧的味道。
就连一向对云葶兰颇为喜爱的贺夫人也不例外。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与他们贺氏一族有着七扭八拐亲戚关系的女子竟然会阴险恶毒至此!
亏得他们之前还天真的以为她真的只是为她的表哥贺昌杰打抱不平,才会迫不得已的把陆拾遗与人‘苟且’的事情在族会上说出来,想要让族长为她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表哥·贺昌杰做主。
“葶兰表妹,虽然今天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照着你原本精心布局的那样走,但好歹你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最终目标——没有白费一番功夫。”陆拾遗语带戏谑地将云葶兰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扯落,“如你所愿,我要和你心爱的表哥和离了,在这里,我提前祝你们新婚愉快,早生贵子!”
“没有什么新婚愉快,更没有什么早生贵子!拾娘,我不会与你和离,也不会娶她为妻,在我的心里,我的妻子,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总算从云葶兰居然怀了他孩子这一消息中醒过神来的贺昌杰连忙一迭声地开口说道,“而且,谁又能肯定她肚子里的孩子就真的是我的呢?!”
贺昌杰在云葶兰的睚眦欲裂中,语气异常急促地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因为你与我闹别扭的缘故,我伤心的几乎整日整夜的抱着酒坛子睡,谁知道她是不是和别的男人有了什么,然后才故意栽赃到我身上,想要让我来做这个冤大头呢!”
打从情窦初开,心里眼里就只瞧得见贺昌杰一个人的云葶兰被贺昌杰的这句话给彻底刺激到了。
她腹中的胎儿本就没有坐稳,今日情绪又经过了几番剧烈起伏,此刻只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腿心处也隐隐能够感觉到一股让她汗毛都忍不住要竖起来的温暖热流。
小日子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来的云葶兰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去把她养大的贺夫人求助。
恳求她能够救救自己的孩子。
“这真的是您的亲孙子呀!这真的是您的亲孙子呀!您还不知道我对表哥的一片心吗?为了他,我连自己的命都能够舍弃呀……”
云葶兰的话让贺夫人脸上浮现了一抹挣扎之色,她一边让丫鬟去给云葶兰请大夫,一边带着几分踌躇的抬头去看陆拾遗,“儿媳妇,你一向最懂得我们这些老一辈人的心,这个孩子怎么说都是你相公的,我们……我们把他留下来好不好?”
贺老爷也用一种充满期盼的眼神望着陆拾遗,希望她能够大度一点,能够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容下这个孩子。
“当然好啊,”陆拾遗想都没有想地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目中,一脸求之不得地点头说道:“虽然我来到贺家的时间不长,但我也知道,您和贺老爷盼这个孩子盼了很多年了。”
贺夫人还没来得及为陆拾遗的识大体感到高兴,就很快为陆拾遗接下来的话而再次拉长了一张生气的老脸。
“等我与令郎和离以后,别说是留下这一个孩子了,您就是再想要他们生个一大窝,都行呀。”
“儿媳妇,你——”贺夫人没想到陆拾遗竟是如此的冥顽不灵,一时间望向陆拾遗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您也别怪我,我是个什么脾气,相信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您也可以说是心中有数了,”陆拾遗语声坚决地看着在场所有人说道:“别的什么我都可以强迫自己去忍受,唯独这一点不行!我不会替自己的丈夫养别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绝对不会!”
陆拾遗的话再次在贺氏族人中间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难道她就不知道她这样说,已经犯了七出之中的第四条嫉妒吗?!
难道她就不知道她这样说,贺昌杰随时都可以直接拿一纸休书把她休弃吗?!
要知道,和离与被休弃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和离的女人以后还有几分再嫁的可能,可被休弃的女人还想要嫁人,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170|被沉塘的再醮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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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都被陆拾遗的这一番宣言震慑住的时候,陆拾遗本人却仿佛她只是说了一句微不足道的话一样,一脸平静地走到贺昌杰的面前。
贺昌杰一看到她走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拾娘,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你和离的!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充满恶感,可我们是指腹为婚,哪怕是看在岳父岳母的份上,你也应该原谅我这一回啊!”
“这句话你说出来也不怕听到的人会笑掉大牙,”陆拾遗嘴角勾出一抹轻蔑地冷笑,“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们费尽心血无微不至的把我养大,可不是为了把我嫁到你们家来被你这样糟蹋的!我相信他们如果还尚在人世的话,一定也会对我的这个决定举双手双脚赞成!”
陆拾遗毫不留情的否定让贺昌杰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难看,“难道你就一定要跟我过不去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我完全可以用善妒的名义,把你休出门去!”
“那我可真的是求之不得。”陆拾遗眼角的余光在自己肩膀上的小鹦鹉身上瞄了一下,反正她也不可能再嫁给除她家傻小子以外的人。
顾承锐立马瞧出了陆拾遗这一抹眼神的含义,他嘚瑟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在陆拾遗的肩膀上来回踱了两步,紧接着,还抛了个充满鄙视的眼神给贺昌杰。
贺昌杰一看顾承锐这充满嘚瑟的小眼神,差点没气得直接把一口老血给喷出来。
如果不是这只该死的鸟儿,他和云葶兰的私情也不会被满心愤怒的陆拾遗当众戳穿,他知道在陆拾遗的心里还是有他这个丈夫的存在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自己骗了她以后,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给他机会,试图说服她自己原谅他。
虽然已经深刻的领教到自己的这个妻子不是一般的刚烈和固执,但不愿意到口的肥肉就这样飞走的贺昌杰还是很想要做一番最后的努力。
他无视那边因失血过度而被匆忙叫来的大夫满脸遗憾宣布流产的云葶兰,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拾遗问道:“你还这样的年轻,难道真的就打算这样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吗?”
“是啊儿媳妇,你不能这么任性,俗话说得好,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们女人家嫁人后辛辛苦苦忙忙碌碌的图个什么?不就盼望着临到老了,自个儿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吗?”一听说云葶兰流产,立马变脸的贺夫人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陆拾遗的身上,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她改变主意。
一边劝她还一边冲着不远处的贺府仆妇们挥手,让她们赶紧把云葶兰这个搅家精给拖出去。
被自己心爱的表哥否认得个彻底,连孩子都没有办法换来他一丝垂顾的云葶兰在听到身在状况外的老大夫用充满遗憾的语气告诉她“孩子没有保住”以后,就整颗心都空了。
她没有丝毫反抗地被那两个仆妇拖了出去,临出大厅前,她也不知道是抱持着一种怎样的心理,下意识地回了回头。
她的目光直直锁定了贺昌杰,眸光哀伤又绝望。
贺昌杰明明看到了,却假装没有看到一样的直接将脸撇到了一旁,继续拿充满殷切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陆拾遗,希望她能够改变主意,不与他和离了。
看着这样的贺昌杰,云葶兰忍不住短促地惨笑一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心如槁灰的云葶兰却不知道,在上辈子有个傻女人,也曾像她这样,在被逼沉塘前,用充满盼望的眼神向她的好相公贺昌杰求助过,结果也落到了一个和她如出一辙的下场。
当时的她,做足了一副吃瓜群众的无辜派头,在旁边拿手绢捂着脸,挺着个大肚子,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
陆拾遗在接收原主的记忆时,就发现原主的公婆秉性不是一般的奇葩,可是等到她自己接触以后,她才发现——这一声奇葩,还是夸赞了他们。
因为他们不仅奇葩,还厚颜无耻得很!
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厚脸皮,才能够在自己儿子既喝花酒又出轨后,说出这样滑稽又可笑的话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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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夫妻老来伴,这话您没有说错,但是您觉得您的儿子他能做到像您说的这一切吗?”
陆拾遗强忍住想要讽刺的冲动,扯了扯嘴角,用一种极细极痛极惨淡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反问道。
她还没有和离,还需要顾念一下自己的名声,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自己的婆婆吵嘴,如果她真的和对方怼了起来,那么她今天真的可能会拿到一纸休书了。
这可不是陆拾遗想要的。
陆拾遗的话让贺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然。
她也知道以她儿子的花花肠子,哪怕是她儿媳妇长得再漂亮,也不可能会一辈子都守着对方一个人过,但即便是心里明白,她依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用肯定地语气回答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了解,经过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他肯定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定会好好改正的。”
贺昌杰也忙不迭地把头变成了小鸡啄米,眼神充满诚恳地看着陆拾遗说道:“拾娘,还请你能够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在做这些让你伤心的事情了!”
贺老爷也在这一刻开口道:“既然昌杰是真心诚意的想要改过,你就看在我们老两口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吧。”
“是啊,嫂嫂,云葶兰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你就别在生我大哥的气了。”贺明燕也在这个时候,重新捉住陆拾遗的胳膊苦苦哀求,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嫂嫂,一点都不愿意和她分开。
不只是贺老爷夫妇和贺明燕,就连性格颇为腼腆的贺昌煦也在这一刻,用充满恳求的声音唤了一声“嫂嫂”。
不到这个时候,贺氏族人与贺昌杰才发现,陆拾遗虽然嫁进贺家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已经深深的在这个家里扎下了属于她自己的根系,后知后觉感应到这一切的贺昌杰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遗憾和惋惜。
他对自己的亲人十分了解,知道他们并不是那种非常好相处的性格——
要是好相处的话,他们也不会在他展露读书天分以后,还和刻意讨好他们的族人闹得这么的不愉快,就差没变成寇仇。
陆拾遗能够在嫁进贺家没多久,就把他们的心尽皆收得服服帖帖的,可见她是真的全心全意的想要融入到这个家里来,一直都只是在单纯的为错过陆拾遗的美色而感到遗憾的贺昌杰头一次在心里,因为陆拾遗这个人而生出了几分惋惜的味道。
“虽然我们经常会在戏台上看到很多破镜重圆的故事,但是我们心里都很清楚,镜子破了,哪怕再补,中间也会留下一道永远都没有办法弥合的裂痕,”陆拾遗在众多贺氏族人的注目下,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有些寥落的笑容,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碧青微微点了一下头。
由于陆拾遗前两次一对她的陪嫁丫鬟碧青点头,就会发生一些大家无法预料的事情,是以,大家在见到她点头后,不由得又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想要知道碧青这次又会拿出点什么东西来。
在陆拾遗的精心培养下,碧青可谓是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了。
被这么多人目不转睛的紧盯着的她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地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出来。
大家下意识地把眼光放在小盒子上面,发现在盒子上面居然挂了一个看上去颇为精致的小金锁。
一看那小金锁,贺氏族人们就忍不住地心头一动。
开始在心里猜测这婴儿巴掌大的小盒子里到底放了些什么了?
贺氏族人只是单纯的为盒子里的东西感到好奇,而贺昌杰等人心里就是说不出的紧张了。
因为他们犹然记得,陆拾遗的每一次点头,都会或多或少的发生一些对她们主仆俩分外有利的事情。
如果说陆拾遗的前两次点头,让云葶兰筹备已久的谋划彻底落空,那么,这一次,又会带来什么呢?
总不会是让他心甘情愿的和她和离,并且还好声好气的放她离开吧?
看着陆拾遗亲手打开那小盒子的贺昌杰自嘲一笑。
陆拾遗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那个小盒子里拿了一封信出来。
那封信看上去虽然有几分陈旧,但是却没有人会小看它的存在。
因为自诩为书香世家的贺氏宗族族人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封信的来历。
一些汲汲营营于功名利禄一道上的贺氏子弟在看到这封信以后,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在这座大厅里,呼吸急促地不止是那些贺氏子弟,就连已经考上了秀才的贺昌杰在看到这封信后,浑身上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因为他同样认出了这封信的来历。
只是他不敢想象这封信怎么会落到像陆拾遗这样的深宅女眷手中。
他强作镇定的看着陆拾遗拿着那封信冲着他还会扬了扬手,用类似于商量地语气,言简意赅地问他:“用这封荐信,换你手中一纸和离书,可否?”
面颊肌肉一阵扭曲抽搐的贺昌杰用充满悲哀的目光注视着陆拾遗反问道:“拾娘,你我之间,真的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吗?”
“如果你在我嫁进来以后,愿意尽到一个做相公的责任,好好地对待我;如果你在府城喝花酒还试图欺骗我后,愿意反省自己的诸多过错,不与云葶兰勾搭,安安分分的与我过日子,那么,我们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重新来过……”
陆拾遗语气一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分外讥诮寥落起来。
“只可惜,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如果。”
“拾娘……”贺昌杰还是头一次发现口灿莲花的自己居然也有词穷的时候。
“如果你娶的是别人,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但是很遗憾,我真的没有办法容忍这一切,”陆拾遗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自嘲地长叹了一口气:“这封荐信本来和那些书稿一起,皆是我父亲在离开前特意留给你这个未来女婿的新婚贺礼,一片慈心的他绝对想不到,这象征着祝福的荐信最后居然会被他的女儿拿来充作和离的筹码……”
陆拾遗眼尾忍不住又一次染上了点点湿痕。
她的贴身丫鬟碧青,见此情形,赶忙拿了一块手绢给她擦眼泪。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又有些失态的陆拾遗手忙脚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残留的泪痕,继续伪做出一副格外坚强的模样,看着贺昌杰再次用分外生硬的语气重复道:“用这封荐信,换你手中一纸和离书,可否?”
此刻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的贺昌杰一边用深情款款的目光与她通红的眼睛对视,一边语声格外沉重地叹息道:“拾娘,伤了你的心,辜负了你和岳父对我的一腔深情厚谊,是我贺某人这辈子所犯下的最大过错,我知道,如今不论我怎样恳求你,你都不会再原谅我了,我现在唯一能够再为你做的,就是满足你这最后的要求,如你所愿地写下一纸和离书,心如刀绞的放你走……”
陆拾遗虽然早就知道贺昌杰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但是在见了他这一番做了那啥还要立牌坊的行径后,她的心里依然忍不住浮现了几许叹为观止的感慨来。
一直都在屏息等待着贺昌杰最后决定的顾承锐在听了对方的选择后,险些没激动地载歌载舞。
特别是想到他的拾娘在那封荐信后面所伏下的那个指定会让贺昌杰进退无门的陷阱时,他更是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就差没直接嘎嘎嘎嘎地唱起了歌。
贺昌杰的决定,让贺老爷一家尽皆变了脸色。
只是他们还没有就此表示反对,已经有好事者把那一封荐信的重要性详详细细的解释了一遍,给贺老爷夫妇听。
素来把自己长子的前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贺老爷夫妇顿时改弦易辙,默认了两人和离的事实。
至于贺明燕与和贺昌煦……
他们根本就没资格在这件事上发表任何的意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好大哥为了自己未来的前程,毫不犹豫地将那纸和离书一挥而就。
从来就喜欢做和事佬的贺氏族长当了他们和离的见证人。
在陆拾遗签字画押之际,贺昌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不舍,一把抓住了陆拾遗的胳膊,用充满恳切的语气问道:“拾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贺昌杰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陆拾遗还没有反应,陆拾遗肩膀上的顾承锐已经气鼓鼓地扑棱着翅膀跳起脚来。
这人怎么就这么无耻呢?!
明明已经选择了前程,怎么还有脸来再次要求他家拾娘留下?!
就在顾承锐磨爪霍霍的想要再在贺昌杰脸上来一下的时候,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双手鲜血淋漓的仆妇。
只见她满脸惊恐地冲到贺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夫人,夫人,表小姐被她的相公在庭院里……一刀……一刀给戳死了……表小姐当场就咽了气!”
“啊——”贺夫人闻听此言,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声,整个人都差点没就此晕倒过去。
大厅里的其他人也是满脸的震惊之色。
听说出了命案的贺氏族长闻言,眼前也忍不住的有些发黑。
他三步并做地把那仆妇叫到自己跟前,语气颇为急促地询问了一番具体的情况以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外面去处理善后了。
贺氏族长和那仆妇离去后,在这针落可闻的寂静中,脸上表情变都没有变一下的陆拾遗抬眸注视着神色震惊异常也慌乱异常的贺昌杰缓缓就他刚才所说的那句问话做出了答复。
“贺公子也是读书人,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贺昌杰被她这幽凉凉的眼神一盯,不知道怎么的,竟是激灵灵地打了好几个寒噤。
很高兴贺昌杰总算彻底闭嘴的陆拾遗缓缓将属于自己的那一纸和离书收好,然后迈着颇有几分从容地步伐缓步来到脸色同样十分难看的贺老爷夫妇面前,对着他们微微福身地行礼告辞。
此刻心里正慌作一团的贺老爷夫妇见到她这一番作态,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感慨万千。
贺夫人更是一把将陆拾遗搂在了怀里,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你说你这个孩子的脾气怎么就这么的犟啊!你离了贺家,你要去哪里啊?你又能去哪里啊?!”
从她的言行中来看,竟是把刚刚才被她的侄女婿一刀捅穿了心窝的远房侄女儿给彻底抛掷到了脑后。
“走一步算一步吧,”早在原主的记忆里,就已经深刻领教了一把这位老太太的狠心的陆拾遗眼眶隐隐发红的用沙哑地嗓音配合着她的情态,语带唏嘘地说:“这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地的。”
在陆拾遗与贺夫人很是依依不舍地‘生离死别’了一番后,贺老爷也和陆拾遗说了好几句场面话。
事实上,贺老爷对这个儿媳妇是真满意。
只可惜,他儿子不争气,到底错过了这一桩由自家长辈们苦心为他谋划来的好姻缘。
在和贺老爷夫妇正式告辞以后,陆拾遗又走到贺明燕与贺昌煦的面前。
“嫂嫂!”贺明燕一看到陆拾遗朝她和贺昌煦走过来的时候,本来就一直没停过的眼泪不由得落得更凶了。
她死死的把自己埋在陆拾遗的怀里,哭了个撕心裂肺。
陆拾遗最舍不得就是这个活泼又天真的小姑娘,如今要这么与她分开,心中也颇为不舍,是以她很是宽慰了对方一阵,让对方不要以她为念,还说她们以后就算不能做姑嫂,也能够当做朋友来走,让贺明燕不要难过。
贺明燕知道陆拾遗不喜欢胡搅蛮缠的小姑娘,因此,哪怕她此刻心里再难过,她依然强打起精神,被陆拾遗哄着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充满着不舍意味的微笑。
好不容易哄好了贺明燕,贺昌煦那边又出了状况。
因为有个读书特别厉害的大哥,而一直被大家忽略的只能做一个隐形人的贺昌煦是在陆拾遗嫁进贺家以后,才发现自己并非自己曾经自怨自艾过的那样可有可无。
还是有人会看到他的存在的。
还是有人会愿意给他机会,愿意鼓励他前进的。
长嫂如母。
是陆拾遗让他偷偷捡起了曾经因为一时和家里人赌气而丢弃的书本,也是陆拾遗让他一点一点的变得自信起来。
她为了融入这个家里,为了取得这个家、这个家族的承认做了这么多!
可是到头来,却依然被他的好大哥给逼走了!
被他满嘴谎言又负心薄幸的好大哥逼走了。
贺昌煦忍了很久,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难过和不舍,与他的姐姐贺明燕一起,流下了伤心和不舍的泪水。
在陆拾遗过来安慰他的时候,他红着眼睛,用还带着些许奶腔的声音很是认真的让陆拾遗别劝他了,还说他能够理解陆拾遗的选择,只要陆拾遗觉得这样做能够让她感觉到快乐就好。
心中触动的陆拾遗满脸柔和的跟小大人似的贺昌煦一本正经的正式道别。
她一直都觉得遗传基因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歹竹出好笋这种事情,尽管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是不论哪一次,都让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感慨和动容。
贺老爷夫妇和贺昌杰几乎是用一种震惊的眼神在看着平日里沉闷的就宛如一根木头一样的贺昌煦,他们都有些不敢认他了。
特别是贺昌杰!
眼看着弟弟妹妹都在陆拾遗的照料教导下有了翻天覆地一样变化的他心里真的是如同被打翻了的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
他觉得,如果这世间真的有后悔药卖得话,他一定要买上一瓶,不,甚至是两瓶、三瓶来挽回这一切。
陆拾遗这一世虽然没了父母,但是也不是一点倚仗都没有。
特别是她又不像原主一样,嫁进贺家就彻底的与她父亲的友人断了个一干二净,相反,在这几个月里,她没少和这些人家来往。
在听说了陆拾遗要与贺昌杰和离——并且已经签下了和离书——的消息后,大家不约而同地跑到了贺家来给陆拾遗撑腰。
陆拾遗这辈子的父亲陆德正虽然为人有些迂腐,但是结交的却都是一些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断不会因为他的离世而放下他唯一遗留下的女儿不管。
生怕陆拾遗在和离的时候受到什么屈待的他们在贺家人面前就差没把陆拾遗这个便宜侄女给直接夸到天上去,话里话外的也不止一次的暗示他们都是真心诚意的拿陆拾遗当他们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贺昌杰没想到在他的老丈人走后,他的妻……不,是他的前妻,居然还和这些在附近方圆百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来往,一时间心中可谓是懊恼不迭,与此同时,他还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为了这一纸荐信而选择与陆拾遗这个妻子和离到底值不值得。毕竟,对方远比他曾经所以为的实在是优秀太多。
只是,不论他再怎么后悔,事情都已成定局。
贺昌杰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拾遗在她那些长辈们的热心陪伴下,重新又带着她那让贺夫人眼热无比又肉痛无比的十里红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贺家,离开了这个原本她要住上一辈子的地方。
171|被沉塘的再醮妇(11)
1
什么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顾承锐这回是实打实的感受到了。
自从跟着他家拾娘住进了这座他们新买的房子以后,顾承锐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到处撒欢似的乱飞,以宣泄他满心的喜悦之情。
陆拾遗新买来的那些仆从也都知道这只小鹦鹉对自家主人的重要性,不论顾承锐再怎么闹腾,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他。
一些投机取巧者更是把他也看做了一条上进的门路,没少绞尽脑汁的巴结讨好他。
顾承锐哪怕变成了一只鸟,也不是谁都可以轻易糊弄的。
正好他现在的日子也无聊的紧——他的宝贝拾娘为了他们的下辈子,又准备开一个慈幼院,来积攒功德了——有人愿意主动凑上来陪他玩,他当然求之不得。
那些原本想就着顾承锐做踏板的仆从们在被顾承锐兴致勃勃地折腾了好一阵后,很快就觉察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要多窘迫就有多窘迫的和那神气活现的鸟祖宗道歉,彻底绝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陆拾遗对于顾承锐的那点小动作真可谓是知之甚详,不过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护短护得特别厉害的她虽然把慈幼院的事情看得很重,但是并不代表她就会本末倒置地把自己的心肝宝贝给彻底的抛到脑后。
毕竟,她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与她的爱人相互扶持着一直走下去。
在陆拾遗看来,她的傻小子变成一只鸟已经够可怜了,他想要在她忙碌的时候,找人陪他玩耍,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外面的人再好,都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惦记着的陆拾遗。
在最初的开心以后,顾承锐又一次感受到了相思成灾的滋味。
他觉得非常的委屈,以前在贺府的时候,陆拾遗因为诸多顾忌,不能够与他长时间呆在一起,他虽然心里难受,但是却能够理解,毕竟那里的人绝大部分都对他们不怀好意。
可是自从他们搬到新家以后,陆拾遗却还是和在贺府一样,不仅没时间与他交流,还整日早出晚归的,有一段时间,顾承锐除了睡觉的时候,甚至连和她说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虽然过程会知道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可是他还是不受控制的在心里琢磨,他的拾娘是不是开始嫌弃他了。
越琢磨,他就越觉得心里酸酸地难过的厉害,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他甚至会在心里偏激的怀疑,他的拾娘是不是在外面看上了别的野男人……要不然近段时间她怎么不肯让他跟着她一起出门去了呢?
总算解决了慈幼院落址一事,终于有时间能够提前回家的陆拾遗一眼就看到了她家的傻鹦鹉正蔫搭搭地垂着小脑袋瓜站在鸟架子上悲春伤秋。
眉毛忍不住的就是一挑的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玩心,居然冲着他吹了一声口哨。
类似于那种男孩瞧见自己喜欢女孩时的口哨声。
顾承锐听到口哨声条件反射地回头,就瞧见他家拾娘正一脸笑吟吟地站在夕阳的余晖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心里委屈的不行的顾承锐一看到那双带着温暖笑意的乌亮双眸,想都没想的就扑棱着翅膀飞到陆拾遗的肩膀上去了。
“看你刚才的样子好像在生气,是谁欺负你了吗?”一看到自家傻小子就忍不住全身都放松下来的陆拾遗任由对方一个劲儿地往自己颈窝里钻,哪怕他毛绒绒的羽毛钻得她脖颈上的敏感肌肤麻痒一片,她也没想过要避开,相反,还特意歪了歪头,让他可以贴得更近一些。
“你!”顾承锐用自己的破锣嗓子哼唧哼唧地说。
“你说谁?”顾承锐指控的这个对象可大大的出乎了陆拾遗的意外。
“我说你!”顾承锐从陆拾遗肩头上扑棱着翅膀一飞而起地重新飞回了鸟站架上,抖着好不容易和老天爷借来的熊心豹子胆,用一双愤愤不平地黑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拾遗,语声控诉道:“除了你以外,在这个家里,还有谁敢惹我生气呢?”
“可问题是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你了啊?”陆拾遗忍俊不禁地看着在鸟站架上气得小胸脯不住起伏的小鹦鹉说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都被外面的那些野男人迷惑的乐不思蜀了,哪里还会记得我这只可怜巴巴的只能留守家里恳盼你偶尔回首一顾的傻鸟呢?”
顾·鹦鹉·承锐用他充满控诉意味的小黑豆眼睛,继续目不转睛地紧锁着陆拾遗不放。
如果可以的话,他绝对不介意掉下两滴鹦鹉泪,来彰显一下他此刻的伤心难过和悲愤欲绝!
陆拾遗嘴角直抽抽地看着如同深闺怨‘鸟’一样的顾承锐,“哪里来的什么野男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哼!你休想骗我,如果没有什么野男人,你怎么会没事有事的就往外面跑?你跑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肯带着我一起去!”顾承锐愤怒至极的挥舞着自己的小翅膀,“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否则你就别怪我……别怪我离家出走!”
“你敢!你要是敢离家出走的话,就别怪我折了你的翅膀,每天把你关在鸟笼子里,哪也不让你去!”陆拾遗很不喜欢顾承锐拿这一招来威胁她。“而且,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为慈幼院选址的事情忙活吗?”
“……我就知道你嫌我了……我就知道你嫌我是只鸟了!”陆拾遗的话就仿佛捅了马蜂窝一样,让顾承锐彻底炸毛了。“既然你这么不待见我,还要折我的翅膀,那我现在就离家出走给你看!我就是宁愿被外面的猫给吃了,也不要再在家里看你的脸色,受你的窝囊气!”
顾承锐一边说一边扑棱着翅膀头也不回的就要往自由的蓝天飞,在飞到垂花门顶上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瞄了眼陆拾遗。
仅仅是这一眼,就险些没把他身上的毛都给吓掉个精光。
只见陆拾遗此刻正面无表情的继续站在原地看他。
她也不叫他,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顾承锐被她看得全身都在止不住地打哆嗦。
在经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以后,他要多怂就有多怂地从垂花门顶上飞了下来,重新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僵着毛绒绒的小身体站在鸟站架上一动不动了。
“说吧,你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么生气?”陆拾遗继续板着脸问顾承锐。
差点没抱住鸟站架紧张地打摆子的顾·鹦鹉·承锐低着头,用委委屈屈地破锣嗓子说:“我不是今天才生你的气……是这一段时间都觉得很不开心……你自己说说……你都多久没理过我了……”
“我们每天晚上不是一直在一起吗?”陆拾遗自问她已经很顾念自家傻小子的心情了。
只要稍有空暇,就会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不是吗?
要不然今天她也不会撞到他独自一个人窝在这里生闷气了。
“是在一起,但是你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说过话了,不仅如此……你还不准我跟你到外面去……”
这才是最让顾承锐满心不安和难过的。
要知道以前在贺府的时候,他的拾娘总是把他放在她的肩膀上,从来就舍不得与他分开一时半会……
可如今却……
顾承锐用鸟爪子扒了扒鸟站架,哭哭唧唧地说:“我……我现在是一只鸟……我除了你以外什么都没有了……你这样……你这样把我关在家里……又和关在鸟笼子里有什么区别呢?”
陆拾遗因为有拾遗补阙系统的护持,虽然也曾有过不少次堪称噩梦一样的穿越附体,但是无一例外的,她们都是‘人’,各种各样的人。
她没有做过动物,虽然已经极力站在她家傻小子的立场上为他着想,但依然会出现许多无可避免的疏漏。
意识到自己错误的陆拾遗缓和了一张因为顾承锐嚷嚷着要离家出走而紧绷的妩媚容颜,亲自到鸟站架前把顾承锐从上面捧了下来,温柔地在他毛绒绒的鸟脑袋上亲了好几口,和他道歉。
顾承锐被她亲得满肚子的伤心和委屈都不翼而飞了。
他站在她温暖的手掌心里,委委屈屈地问她这段时间为什么不肯带他出门,又为什么要一定把他留在家里,还哪里都不准他去?
难道她就不知道他只要一和她分开,就会非常非常的想念她吗?
“这真的是一个误会,”陆拾遗捧着顾承锐寻了一个小石墩坐了下来,“我之所以不让你出去,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要瞒着你,而是因为另有原因——事实上我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县衙后院陪沅水县城的知县夫人打叶子牌,说服她加入到慈幼院的创办中来,根本就没那个时间如你所臆的那样去找那所谓的野男人鬼混!”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陆拾遗忍不住眼带嗔怪地瞪了顾承锐一眼。
顾承锐见状,自知理亏地直接拿自己毛绒绒的翅膀捂眼睛。
不过他到底还是挂念着陆拾遗口中的原因,很快又放下了翅膀,眼巴巴地盯着陆拾遗看个不住,就差没摆明了车马的和她说: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交代不可。
陆拾遗被这样的顾承锐逗得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亲昵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毛绒绒的小脑门,在把他戳了个晕头转向后,她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道:“最近我和贺昌杰和离的事情在沅水县城是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有人在学舌八卦,当日在贺家族会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她伤脑筋地盯着自己掌心里仰着个小脑袋与她对望的顾鹦鹉叹了口气。
“如今,大家对你这个聪明伶俐的奸·夫可谓是十分的好奇,我不愿意你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被坏人捉了去,才会把你拘在家里,这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陆拾遗一边说一边又亲了亲顾承锐毛绒绒的小脑袋瓜。
顾承锐被陆拾遗亲得心花怒放,原本心里的那点小委屈也在这一刻彻底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撒娇似地重新飞回陆拾遗的颈窝里就是一通好蹭。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嘛,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胡思乱想到现在了。”
顾承锐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小委屈,他这回是真的为自己的鸟身感到自卑了。
自卑自己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变成了一只鸟。
自卑自己只能如同菟丝子一样的依附着他的拾娘生存,连一点忙儿都帮不上她。
“这事儿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到。”陆拾遗满脸温柔地又亲了亲顾承锐的毛脑袋,很认真地再次重复道。
顾承锐被她亲得整只鸟都有些晕淘淘的。
而陆拾遗的态度也让他再次放下了自己心中的那点猜疑和患得患失,不再为自己变成一只小鹦鹉而自怨自艾了。
知道自家傻小子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生气成这个样子的陆拾遗当然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她扎扎实实的整整陪了他一个下午,又亲自喂他吃了鸟食,还把一捧清水掬在自己手心里让他嘬饮……
陆拾遗的这一系列举动,彻底地让顾承锐安下了那颗彷徨不安的心,等到他们晚上休息的时候,他甚至都能够向陆拾遗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了。
仅穿着一身薄薄亵衣,披散着满头青丝躺在床榻上的陆拾遗一边眉眼弯弯的听他做检讨,一边轻笑着道:“上次在贺家的时候,我和你聊了很多与本源之力有关的事情,今天,趁着我有时间,就让我来好好的和你聊聊功德对我们的重要□□。”
顾承锐乖乖的站在枕头上点头表示他一定会很认真的听讲。
“……也就是说,如果你的功德足够,上辈子根本就不会受那样大的委屈。因为功德之力会稳固你的灵魂,镇压你灵魂附体后身体内的一切异状,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积攒功德之力孜孜不倦了吧?”
为了让顾承锐心里再无芥蒂,陆拾遗还佯装无意的和他讲述了某一辈子他做了和尚而她却因为灵魂不稳而变成了傻子的情形。
“当时的你可是一点都没有嫌弃我,帮我洗澡喂我吃饭照顾我的起居……所以,夫君,我们的牵绊远比你所以为的要深厚得多,别说你变成了一只会飞还能说话的小鹦鹉了,就算你变成了一只只能够背着个重重的壳儿,连话都不能说的小乌龟,我也会爱你如命。”
陆拾遗深情款款地向顾承锐诉着情衷,至于她是因为什么缘故,才会在那一辈子变得灵魂不稳,则被她直接用春秋笔法含糊过去了。
她可怜的傻小子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她可舍不得再给他增添没必要的心理负担。
陆拾遗的情话让顾承锐彻彻底底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越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有点无理取闹的他扑棱了两下翅膀用自己的鸟喙亲亲啄了两下陆拾遗的面颊又拿自己的毛脑袋蹭了蹭她,才很是认真的用他的破锣嗓子向陆拾遗郑重保证道:“拾娘,我以后再也不离家出走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就和我也舍不得你一样!”
“你能够这样想就好了,”眼皮子已经有点打架的陆拾遗顺手摸了摸被顾承锐那身被她养得油光水滑的鹦鹉毛,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你应该庆幸你今天没有做傻事,否则我一定会像我所说的那样折了你的翅膀,哪里都不准你去!”
因为顾承锐的强烈抗议,陆拾遗尽管还是有些不愿意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带着它出门,但是为了不让它再呆家里胡思乱想,她还是选择了让他继续如同以前一样,在她的肩膀上做窝,跟着她到处走动。
当然,她没有忘记与他约法三章。
她家傻小子自己变成了鸟儿无知无觉,她这个旁观者却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脑袋瓜比起做人的时候,确实有那么点不灵光了。
有时候做起事来,更像一个孩子似的,顾头不顾尾的全凭本心。
她的傻小子已经稀里糊涂的死过一回了,这次是侥天之幸,她才能够再次与他重逢——哪怕是以一只小鹦鹉的形态——陆拾遗可不希望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又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彻底离开自己。
饶是性格坚韧如陆拾遗也不敢想象那样堪称噩梦一样的可怕的情景。
她甚至觉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她肯定会发狂的,歇斯底里的发狂的。
脚爪被一根银链子锁在陆拾遗肩膀上的顾承锐半点都不觉得自己□□控了人身自由,事实上,对顾承锐而言,只要是能够呆在他的拾娘身边,不论是做什么,哪怕是发呆,他也觉得说不出的开心和高兴。
与此同时,他也总算是亲身体会了一把陆拾遗为什么坚持要把他藏在家里不愿意带出来的真实原因了。
因为他出来以后才发现,他在沅水县城实在是太受欢迎了。
无数人想要凑到他的拾娘跟前来逗他说话,想要知道他是不是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能够与人类正常流利的对话。
一个两个的还没什么,三个四个五个无数个的就让顾承锐整只鸟都有些萎靡不振了。
陆拾遗看着这样的顾承锐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不肯把你给带出来了?”
“知道了。”嗓子都有些刮着疼的顾承锐蔫哒哒的用他的破锣嗓子回。
“那你明天还要跟我一起出来吗?”陆拾遗忍俊不禁的再次逗他。
她是真心疼他,才一直把他拘在家里,毕竟沅水县城实在是太小了,像这样又是人鸟私·通又是出了命案的桃色八卦实在是太受欢迎了。
她不忍自家这只小鹦鹉被连累的受那无妄之灾,才会故意不带着他出门的。
偏偏这傻鸟却半点都不领情,而且,他不领情就算了,甚至还悲春伤秋的在心里怀疑她是不是在外面和野男人鬼混。
是以,陆拾遗这次把顾承锐带出来,也未尝没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不过,当这只傻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由刚出门时的神采奕奕变作了现在的萎靡不振时,她到底还是心疼了,因此,才会故意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给他台阶下,问他明天还要不要跟着她一起出门。
谁知,顾承锐却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刚刚还被一波一波的好事者给折腾的两眼冒星星,陆拾遗这么一问,他又昂首挺胸地在陆拾遗的肩膀上踱起了方步。
“要!当然要!我才不要因为这点小小的困难,就与我的宝贝拾娘分开呢!”
顾承锐一脸的信誓旦旦。
不过这么跟着陆拾遗出了几天门后,他很快就整只鸟都变得偃旗息鼓了。
因为他开始毫无预兆的脱毛了!
还是那种连养鸟大家都瞧不出是什么原因的脱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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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自己是得了什么鸟类之中的不治之症的顾承锐差点没又抱着鸟站架哭唧唧。
他明明还是一只刚出壳没多久的幼鸟怎么会……
怎么会……
他不要和他的拾娘分开啊……
他不要啊……
在顾承锐的哭天抢地中,陆拾遗揪住顾承锐的一边翅膀,神情凝重非常的给他检测起了他体内的灵魂波动。
检查出来的结果让陆拾遗心生忧虑。
因为她清楚的感知到她家傻小子的灵魂又一次出现不稳的迹象了。
这一次的不稳与上一世的截然不同。
如果说上一世是因为两个意识打架所造成的不稳,这一世就是因为源自于灵魂与肉身的极端不契合。
看着眼前因为疯狂掉毛而忧心忡忡的傻小子,陆拾遗开始在心里怀疑鹦鹉很可能并非他这一世的本尊,他这一世的本尊很可能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他去接收。
陆拾遗的猜测让顾承锐一扫刚才的绝望,整只鸟都变得激动异常起来,若非毛都快掉光了,他一定会扑棱着翅膀飞上高空,痛痛快快地载歌载舞一番,要知道,他可真的是受够了这做鹦鹉的日子了。
172|被沉塘的再醮妇(12)
1
顾承锐对自己爱人的说法可谓深信不疑。
不过,在最初的狂喜后,他很快又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与担忧之中。
因为他不止身上的毛要脱个精光了,精神也越来越不济了。
顾承锐很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没有找到爱人所说的本尊以前,就彻底翘了辫子先走一步。
每次这样想的时候,顾承锐都会打从心底的感到害怕。
他不想要和他的拾娘分开,他想要无时不刻的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并肩前行,直到永远。
可是眼下这个愿望,很可能实现不了了,因为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内确实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顾承锐几乎可以说是在陆拾遗的眼皮子底下变成这个样子的,她心疼的不行,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来遏制目前这种一日比一日糟糕的情形。
她只能每日每夜的守着他,把自己那点少的可怜的灵魂本源,想方设法地给他滚过去给她灌过去。
经过陆拾遗的一番精心普及,顾承锐已经知道灵魂本源和功德之力对她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想让她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却也知道,对方根本就不可能听他的。
将心比心,如果他的拾娘落到样一步田地,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付出自己的所有去救她,所以,他根本就没有那个立场去阻止对方。
他只能尽他所能的用他的办法安慰情绪越来越暴躁的陆拾遗,“这沅水县城的慈幼院可是你费了好大心血才办起来的,你可千万不能半途而废啊!”
“现在我哪里还有心情顾得上那些东西,我如今只恨我自己为什么要被微不足道的外物所扰,掉以轻心地耽误了为你寻找本尊的宝贵时间!”陆拾遗的声音里罕有地带出了几分自责的味道。
“这可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外物,”顾承锐用自己光秃秃的翅膀摩挲着陆拾遗的脸颊,“这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啊!以前我对这个一知半解才没有过多的重视,如今再弄清楚这究竟对我们有多重要以后,我巴不得你能够再多积攒一些呢。”
顾承锐以前虽然也总是跟着陆拾遗一起积功德做善事,但是他天性凉薄,这样做并非是想要帮助什么人,而是单纯的知道他的拾娘这么做。
如今既然清楚的明白了这灵魂本源与功德之力对他们的重要性,他当然不可能再像过往一样,只是为了讨好他的拾娘而做。
更别提,这些拾娘好不容易积累来的宝贝最后都没什么意外的尽数用到了他的身上。
“可是它现在却让我随时都可能失去你,”陆拾遗忍住眼底的泪意,“我辛辛苦苦的积攒它们,不就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更好的让我们在一起吗?”
“拾娘,你别这么难过,我们应该往长远了看,最起码的,在自我了断后还能够再次陪着你转世,于我而言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陆拾遗心有戚戚然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她也十分感激老天爷的仁慈。
尽管对方让她的傻小子变成了一只鸟,但是只要她家傻小子的魂灵还在,那么他们就还有希望,那么他们就还有未来。
“就算我这辈子当真又要如同上辈子那样过早亡故,我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在我们的下一世,我们肯定能够又一次重逢的,就是不知道,等到那个时候,我又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和你说一会儿话。”顾承锐用他黯淡无光的黑豆眼深情无比的注视着陆拾遗。
“不管你下辈子变成何等模样,是人类还是动物,你都是我陆拾遗的夫君,是我愿意藏到灵魂里去疼爱的心肝宝贝!”陆拾遗眼眶湿红的亲吻顾承锐光秃秃的鸟脑袋。
顾承锐被陆拾遗亲得也满心酸涩,他很努力的调整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态,强颜欢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真害怕自己下辈子变成了一只小猪,然后遭来你的嫌弃呢。我知道拾娘你一向不喜欢养动物的,更别提没事有事就爱在泥地里打滚,除了吃就是睡的小猪了。”
顾承锐的笑话,对现在心情沉重的陆拾遗来说真的是一点都不好笑,但是她还是勉强让自己勾了勾嘴角,免得他都这样了,还要为她而增添没必要的心理负担。
尽管陆拾遗已经很努力地去照顾好顾承锐,但是他附身的这只小鹦鹉依然无从避免的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直至弥留。
眼瞅着顾承锐就要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陆拾遗反倒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了。
“现在不外乎两个结果,一个是你像上一世一样,变成魂魄跟在我身边,一直到我闭眼,我们再一起离开;一个是你的魂魄在脱离了这具鹦鹉的躯壳以后,主动去寻找你这一世的肉身本尊,重新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回到我身边,我们再一起白头到老……”
重新恢复了冷静的陆拾遗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顾承锐说道:“无论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只要你还能如同前面那几世一样,继续伴我轮回就好!”
当最坏的结果和最好的结果尽数被陆拾遗这样毫无遮掩的说出来以后,顾承锐自己也觉得整颗心都重新变得镇定了起来。
是啊,好坏不过这两种结果,他们只需坦然面对就好。
反正,不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他们都绝不会与对方分开的,不是吗?
人是一种口是心非的动物,虽然嘴上不停的说服自己完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感到难过痛苦,但是当自己的爱人真的在自己面前重新变成一具小小的尸体时,那种巨大的足以让人彻底没顶的痛苦依然让陆拾遗险些没就这么直接崩溃掉。
顾承锐在沅水县城有着很大的名气,听说他离世的县城中人都觉得非常的惋惜,不过也有人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毕竟,这只鸟儿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的都有些像传说中的精怪了!
像这样的异数,是不应该留在凡世间的,被老天爷收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这些人中间,除了看热闹的以外,只有碧青和贺明燕是打从心底的和陆拾遗一样感到难过。
她们都知道陆拾遗有多么看重这只小鹦鹉,也知道她现在的心里有多么的不好过。
为了让她赶紧打起精神来,贺明燕与贺昌煦还特地去了一趟他们曾经去过的花鸟店,又给陆拾遗买了一只与顾承锐十分相似的鹦鹉回来,希望能够以此好好慰藉一下她的心伤。
陆拾遗虽然对自家那傻小子充满着不舍和担忧,但是也不会愚蠢到找一只替身来特意顶换他。
且不说,她家傻小子并不是一只真正的鹦鹉,就算他是,她也不可能当真移情到别的鸟儿的身上去。
要知道,在陆拾遗的心里,她家的傻小子只能用独一无二、举世无双来形容。
因此,她在婉谢了他们的好意后,就把那只小鹦鹉原封不动的又给贺明燕与贺昌煦兄妹俩送了回去。
“嫂嫂她可真的是一个长情的人,对一只小鹦鹉也这么的在乎!”在收到陆拾遗重新派人送回来的小鹦鹉后,贺明燕亦有所指地对自己已经准备拿着荐书起行的长兄贺昌杰说道。
正在为那只蠢鸟的死而满心愉快的贺昌杰在听了妹妹贺明燕这意有所指的话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那只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就邪门的很,你嫂嫂能摆脱它,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这长情不长情的话,你以后可别再说了。”
贺明燕与自己这位兄长的关系完全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在听了他的话以后,她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大哥,你别听着我还叫陆姑娘嫂嫂,就真以为她还是我嫂嫂了,你可别忘了你们前不久才刚和的离!”
归根究底,她还是对贺昌杰在族会上选择荐信,点头同意与陆拾遗和离的事情表示不满。
贺明燕的话让贺昌杰忍不住变了脸色,良久,他才攥着拳头,用充满笃定的语气说道:“就算和离了又如何?终有一日,她还是要重新嫁回到我们贺家来的!”
贺明燕闻听此言,忍不住地就是眼前一亮。
“大哥这话的意思是?”
“别看你与你嫂嫂相处的时间比我还长,实际上你一点都不懂她的心!”
贺昌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对贺明燕说。
“其实你嫂嫂根本就不舍得与我分开,当日在族上,她之所以会如此决绝,不过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极大的伤害了她的心,才让会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与我和离!”
“不过,”他话锋一转,“她到底还是舍不得真心离开我,特特用一封荐信留下了余地,我相信,只要我能够顺利考中举人,再高中进士,她必然会重新回到我身边来的!”
贺昌杰斩钉截铁的说法让贺明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激动起来。
“如果嫂嫂真的回来的话,那么大哥你一定不能再做以前那些蠢事,惹她伤心难过了!”她用充满着责备的眼神又瞪了自己的大哥一眼,“嫂嫂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就算她原谅了你这一回,也不代表她还会原谅你下一次,等到那个时候,你们之间的关系可就真的再也无从挽回了。”
一向对贺明燕这个咋咋呼呼的妹妹有些看不上眼的贺昌杰破天荒的对她产生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感觉,“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只要拾娘愿意回到我身边,我说什么都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事实上,他现在最为悔恨的不是在府城喝花酒,也不是在回来后自暴自弃的与云葶兰勾搭在一起,而是当初拜堂成亲那日,为什么要走得这么匆忙?
如果他能够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气,掀了盖头再走,以他那见了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腿的脾性,怎么可能与陆拾遗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想到从府城回来后,与陆拾遗相处的种种画面,贺昌杰忍不住叹了口气,在心里暗叹了一句:到底是阴错阳差,好事多磨啊!
在整个沅水县城都在讨论陆拾遗那只被老天爷重新召回去的那只小鹦鹉时,遥远的京城皇宫有人缓缓睁开了一双充满迷茫的眼睛。
他怔怔然地望着描龙绣凤的帷幔帐顶,脑子里一直在回荡这几句话。
这是哪里?
我又是谁?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为什么会失去过往的所有记忆?
大脑一片空白的他在床榻上躺了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直到这偌大的寝殿又有了别的声响,他才从浑噩中重新醒过神来,决定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进来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干瘦老太监。
他提了一个很大的食盒,走路一摇三扭的捏着个兰花指走到了顾承锐躺着的床榻边。
“陛下,您这次不小心摔倒,可是足足昏迷了将近五个多时辰啊,现在肯定饿坏了吧,快快快,快起来尝尝看老奴特意去御膳房给您拿来的晚膳和膳后小点心,老奴向您保证,这里面都是您最爱吃哒!”
老太监娇柔造作的话差点没让顾承锐把胃里的最后一点东西给吐出来,不过他的五感十分灵敏,即便这老太监的言行举止实在是有些上不了台面,但是他依然从对方的表现中,察觉出了对方对他那绝无半点敷衍的关心之情。
不过,即便如此,他心里还是觉得十分纳闷。
因为尽管对方一口一个的唤着他陛下,但是他却不能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半点对他这个陛下的敬畏之情。
相反,对方的语气给他的感觉……
就好像是在糊弄孩子一样,充满着哄逗的味道。
他不动声色地被老太监从床榻上扶了起来,然后说不清是无语还是别得什么的,看着对方驾轻就熟的把一个小婴儿用的围兜兜围在他脖子底下,一边伺候着他洗漱,一边笑得满脸菊花褶子地说:“陛下您瞧,这可是您最喜欢的黄鸭子围兜兜呀,您瞧瞧,这上面的黄鸭子多可爱多漂亮啊!看到它您是不是能多吃上两口肉末炖蛋呢?”
黄鸭子围兜兜……
将漱口水吐进老太监亲自捧来的青花蝙蝠纹痰盂里的他绷着一张英俊的面孔,眼神格外冷冽地扫了他一眼。
老太监被他这一眼瞥得险些捧不稳手中的痰盂,“陛下,在老奴面前您就算不这样做,老奴也会把东西给您吃的,这肉末炖蛋,是老奴特意为您准备的呀!”
老太监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满腹辛酸地抽了抽鼻子,去一旁放下痰盂,净了手,重新回到他身边,把看上去都有些掉漆的食盒小心翼翼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盏瞧着品相不怎么美观的肉末炖蛋出来,用银勺子舀了一口,小心翼翼地凑到他面前,用充满殷切地目光看着他,对他哄小孩子似的说了声,“啊……”
只觉得一个晴天焦雷劈在自己脑门上的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的直接把老太监手里的肉末炖蛋夺了过去,又在老太监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夺过了银勺子,自己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老太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望着望着,就止不住地老泪纵横了。
“呜呜呜呜……真的是太好了,陛下会自己吃东西了,呜呜呜呜呜呜……真的是老天爷保佑、真的是大夙皇室的列祖列宗们保佑啊……”
他满头黑线地看着因为他自主吃饭而欢喜的就差没直接跑到外面去跑上无数个圈以宣泄自己满腔激动之情的老太监,不得不在心里做出一个异常艰难的判断……
他这辈子很可能是个傻子……
还是个……
当了皇帝的傻子?!
自从顾承锐离开以后,陆拾遗就养成了一个十分特别的习惯。
她不论做什么事情,做着做着,就会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去感受一下自己周遭的环境,去感受一下能否如同上辈子一样莫名生出那种自己身周仿佛有人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的错觉……
她每次都会无功而返。
这样的无功而返,既让她感到高兴又让她感到忧虑。
感到高兴的是她的傻小子很可能已经回到了他这一世的身体里,感到忧虑的是……也不知道她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这样的患得患失几乎每天都在折磨着她,让她心烦气躁。
幸好慈幼院的事情目前已经趋于正轨,她也有足够的时间来继续搜寻她家傻小子的踪迹了。
上次才开始找寻没多久就碰上了顾鹦鹉,自以为这辈子她家傻小子就是只鹦鹉的她自然不会在浪费人力物力的继续找人,如今回想起来,她当时的决定还是下的有些仓促了,应该继续找下去的。
因为自家傻小子与皇室的不解之缘,陆拾遗这辈子找人的重点一直都放在大夙皇室之中。
可是不论她怎么找,都没有听说过哪个皇子或者王爷叫承锐的,不止没有,连长年昏睡或者长卧病榻的也找不到。
正是因为几次都没能在大夙皇室中找到人,陆拾遗才不得不调转方向的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沅水县城周遭。
毕竟以她过往的经验来看,如果她的傻小子不是皇室中人的话,那么只会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出现在她的身边。
只是,这沅水县城周遭早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已经派人翻来覆去的找过无数遍了,别说是找见她傻小子的踪影了,就是叫承锐的她也不知道在暗地里见过了多少回……
从来就不知道气馁二字应该怎么写的陆拾遗头一次品尝到了这种让人沮丧至极也无奈至极的滋味。
数不清第多少次无功而返的陆拾遗在碧青等丫鬟们充满担忧的注视中,静静地站在空荡荡的鸟站架边,呆站了将近大半个下午以后,彻底放下了找人的举动,重新变回了原本那个一心扑在慈幼院工作上的她。
因为没了顾承锐这个牵绊的缘故,现在的她几乎每天都泡在她的慈善事业中,慈幼院的版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步步扩张着。
由于陆拾遗每到一地创办慈幼院,都会与当地的官府打好关系又从不居功的缘故,大家对慈幼院到他们这里来落址的行径十分欢迎。
陆拾遗也在短短数年间,成为了大夙朝百姓们心目中的活菩萨。
因为陆拾遗执意和离而对她颇有微词的贺老爷夫妇也一改从前对这个儿媳妇讳莫如深的态度,不止时常让贺明燕姐弟俩过来走动,就连远在京城努力进修,被前岳父的老友们压迫的喘不过气来的贺昌杰也没事有事的就会寄信回来,深情款款的希望能够与陆拾遗再续前缘。
对于贺昌杰这种堪称厚颜无耻的可笑妄想,陆拾遗直接选择了无视到底。
如今一门心思都扑在慈幼院上的她可没那个心思在与贺昌杰之流纠缠不休。
她忙得很,根本就没那个心情与对方虚与委蛇。
不过,陆拾遗不得不承认贺昌杰这个人远比她原本所以为的还要顽强得多。
当初陆拾遗之所以会用陆德正留下的那一纸荐信换和离书,根本就没安好心。
因为那间书院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与陆拾遗这一世的父亲陆德正有旧。
陆拾遗相信那些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书院老师们是绝不可能会真心实意的教导像贺昌杰这样品行低劣的人做学问的,他们不狠狠打击报复他就不错了。
事实上,贺昌杰在那间书院里的日子确实非常的不好过,因为陆拾遗特意寄过去的几封长信对他成见颇深的诸位大儒们虽然表面上碍于老友当年的荐信不得不把他收入门墙,但是这几年来,却是半点真功夫都没有交到他手上去,不仅如此,为了给死去的老友和受委屈的侄女出气,他们还潜移默化的用刻板无比的教条毁去了贺昌杰在读书上面的最后一点灵光,偏生他自己还浑然不觉的把这当成了进步的表现。
俗话说得好,书生杀人不用刀,像他们这样的大儒想要毁掉一个心术不正的读书种子,真的是再容易不过了。
碧青跟了自家小姐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对于自家小姐这种看都不看就把前姑爷寄来的书信直接揉成一团扔废纸篓里的举动,更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不仅如此,她还一脸意会之色的自发补充了一句,以后再有这样的信寄来,她不会再傻乎乎的送到自家小姐跟前来惹自家小姐生气,而是自行销毁处置。
陆拾遗对于她的这一知趣表态十分满意,才想着要夸奖她两句,书房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的是陆府被原主遣回家颐养天年又被陆拾遗给亲自请回来的老管家。
老管家带来了一个堪称石破天惊一样的消息。
沅水县里给陆拾遗就慈幼院一事请了旌表,并且得到了府城众官员的一致首肯推举,再过半月,陆拾遗就必须跟着其他受封之人一起去京城,参加当朝太后五十岁的千秋节了!
173|被沉塘的再醮妇(13)
旌表对于大夙朝的女子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因为它不仅能够带给女子荣誉,还能够给女子撑腰,保障女子的后半辈子生活。
被朝廷表彰,还得到当朝太后接见的女子,不论是在夫家还是娘家都有着堪称超然一样的地位。
每一个家族都为能够出现一个被旌表的女子为荣。
陆拾遗不是土生土长的女子,对于旌表的自然不像这里的土著女子一样疯狂。
向来奉行求人不如求己的陆拾遗从来就不认为一块旌表就能够让女子过上好日子,在她看来,一个人想要过上好日子,还是要依靠自己的努力。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如今以和离之身自立门户的她虽然不怵外面的风刀霜剑,但是能够有一块旌表傍身,还是可以减轻许多的麻烦的。
陆拾遗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因此,看在那块旌表的份上,陆拾遗不介意走一趟京城。
不过……
这里面未尝没有几分渴盼,渴盼己能够在京城见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爱人。
虽然她知道这很可能只是痴心妄想,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就这样认命的放弃心里的那点奢望。
陆拾遗与她的傻小子手牵着手轮回了这么多世,她对他有着十分充足的信心。
她相信,如果他真的还活着又没有出什么差错的话,必然会不顾一切的跑回来找她。
因为就和她离不开他一样,他也离不开她。
他们就宛若彼此的命脉,是彼此不可或缺的存在。
陆拾遗坚信顾承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她不知道,回归了身体的他为什么没有过来找她?甚至还直接音讯全无!
不过,以她对自家傻小子的了解,总归不过是两种可能,一种,他现在正置身于危机之中,因为不愿意把她牵扯进来,所以才干脆暂时隐瞒自己的行踪,不与她相见;还有一种就是,他又一次把她给忘记了。
这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她的傻小子现在还脆弱的不行,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保护他、去养育他,但是他的情况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转机。特别是,上一世他为了不伤害她,还义无反顾的了结了自己一回!
像顾承锐这种新生的灵魂,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完满。
每一世的寿终就寝都能够在他的灵魂里留下深深的烙印,让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拥有着人类的喜怒哀乐,也拥有着人类的命轨和生辰八字。
陆拾遗尽管已经在拾遗补阙系统的帮助下,轮回了无数次,但她的命轨和真正的生辰八字依然如影随形一样的追随着她,无时不刻的影响着她对未来的选择。
陆拾遗不害怕顾承锐忘记她,对她而言,只要他的真灵还活着,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坐在前往京城的马车里,陆拾遗神情颇有几分怔忡的注视着外面的景色,“希望此行能够有所收获,希望我能够再次找到你!”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地说,眼睛里的思念之情,经过这几年的发酵,再一次浓郁得几乎要凝为实质。
在陆拾遗缓缓乘坐着官府特派的马车前往京城接受当朝太后的召见时,她心心念念的傻小子此刻却在皇宫里如同一只狂怒的狮子一样嘶声咆哮。
“那个该死的毒妇!总有一日朕要活剐了她和她的那个该死的姘头!”
“陛下息怒呀,陛下!”名义上的太监总管,也就是几年前在顾承锐苏醒的时候,服侍他洗漱给他喂食的吴德英吴公公如同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兔子一样,畏畏缩缩地弹跳到寝殿的门口,小心翼翼地竖耳聆听了片刻外面的声音,良久才拍着胸脯,一扭三摇地重新晃回了顾承锐的面前。
“陛下,忍字心头一把刀,您今天真的是太冲动了,”吴德英用充满嗔怪的眼神看了顾承锐一眼,“在您的亲舅舅镇远大将军没有回到京城以前,您无论如何都要冷静再冷静,忍耐再忍耐呀!”
“可是我已经没办法再冷静更没办法再忍耐下去了!”顾承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一拳捶在御案上,“朕就算在别人眼里是个傻子,也是这大夙朝的皇帝!怎么能够……怎么能够放任那毒妇……如此的羞辱于朕!”
只要一想起昨夜那几具白花花的身躯,顾承锐心里就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和想吐!
吴德英一脸心疼的看着顾承锐,他完全能够理解他家主子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毕竟,也许在别人眼里,他家主子早已成年,完全可以行那鱼·水·之·欢,为大夙朝的万里江山开枝散叶,但是,只有他这等与自家主子最为亲近之人才知晓,他家主子足足傻了近二十年!
即便现在已经恢复了神智,但骨子里还是和一个毛毛躁躁的小小少年没什么区别。
他情窦都没开,太后就毫无征兆地派了那么些个宫女不知廉耻的跑来爬床,怎么可能不恶心死他家主子?
没见着他家主子在瞄到龙榻上那脱得只剩下薄纱的美貌宫娥时,非但没有觉得高兴,相反还差点没一脸厌恶的直接抽出龙榻旁悬挂着的尚方宝剑把那几个美貌宫娥戳刺成血窟窿吗?
不过吴德英想归这么想,该劝的还是要继续劝。
“陛下,老奴也知道那个妖妇此举确实很不厚道,可是陛下您起步太晚,现在又羽翼未丰,就算是想要对她做点什么,也是千难万难啊!”
“朕也知道朕的行为很可能只是徒劳,但是朕决计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让那妖妇在掌控了这大夙的江山以后,还把朕当做配种的种猪一样看待!”顾承锐虽然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记忆,但是骨子里那份属于自己的骄傲却没有半分减弱。
“可是陛下……”吴德英还欲再劝,被顾承锐抬手打断。
“老吴,朕登基这么多年,那老妖妇都从没有在子嗣方面打过朕的主意,你觉得她这次真的只是简单的心血来潮吗?不!不是!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她很可能是对朕这几年的表现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会想着要榨干朕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就是让那些爬床的宫女怀上朕的龙胎,然后再直接给朕安个英年早逝的名头,送朕上路!”
顾承锐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居然一傻就是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恢复神智了,偏生又置身于如此的龙潭虎穴之中,稍有不慎就会落到一个万劫不复的悲催下场!
“毕竟,这些年,因为朕痴症频频发作不得不反复告病的缘故,已经在文武百官们的心目中留下了一个身体孱弱的印象……即便朕真的被那老妖妇和她的姘头给谋害了,大家也可能毫无所觉的把这当做是朕命该如此……”
顾承锐这一番堪称预言一样的话,惊吓得吴德英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这些年除了劝自己主子忍以外还是忍的他在一碰到这样的事情时,就完全的束手无策了。
生怕自己费尽心血伺候大的主子当真被太后和她那姘头给害死的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绝望,最后干脆瘪着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在顾承锐的一脸无语中,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猩红色的手帕不停地擦眼泪,边擦边哭,边哭边打嗝儿,“老天爷!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呐……我家主子好不容易才恢复神智……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就这么……哇哇哇哇……”
顾承锐被他哭得嘴角直抽,“老吴,你哭得这么大声,是存了心的想要让外面监视的那些人听到吗?”
“陛下,对不住,老奴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但是老奴忍不住……”吴德英的哭声陡然就是一噎。
顾承锐对于吴德英这个不离不弃的老太监还是很有感情的,因此,他耐着性子给对方解释道:“你也没必要哭得这么伤心,我们也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希望?什么希望?”吴德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小主子,盼望着他当真能够在这个时候,拿出什么有用的法子出来。
尽管他也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妄想……
毕竟他家主子傻了这么多年,就连字儿也是今年才堪堪认全呢。
“朕自打恢复神智以来,就无时不刻地都在努力摆脱那老妖妇的掌控,俗话说得好,皇天不负苦心人,朕在半月前,终于成功说服了大内禁卫统领齐宏助朕一臂之力!”
顾承锐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吴德英说道:“他已经同意给朕的舅舅传递消息,相信再过不久,朕就能够与舅舅联系上了!”
顾承锐虽然没有见过他那位舅舅,但是从吴德英的语气中,他还是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对方必然是一个非常强大又能力出众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远在边关还能够游刃有余的护住他这个傻外甥,甚至帮着他这个傻外甥登上皇位。
“齐宏?他确实是一个颇有能耐的人,可是他真的会听从陛下您的命令……为了您甘愿与那老妖妇为敌吗?”吴德英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安的味道,“而且,陛下,您又确定,他在知晓您恢复神智后,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告密,到那老妖妇面前去出卖您吗?”
虽然外朝的人都对顾承锐此刻的情况蒙在鼓里,一直都把顾承锐当做一个还算不错的好皇帝看待,但是像吴德英这些贴身服侍顾承锐的内侍和保卫皇宫安保的大内禁卫统领对于顾承锐的真实情况还是十分了解的。
按理说,对方根本就不可能放弃目前如日中天的当朝太后和孟丞相,转投到他家主子门下来啊!
“朕在你心里难道是这么愚蠢之人吗?”顾承锐直接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如果没有充足的把握,朕怎么可能会选择与他合作!”
“充足的把握?”吴德英满脸不解地重复。
“虽然那老妖妇因为对朕心有疑虑的缘故,一直都不把重要的奏折送到朕的御书房来,但是在那些鸡毛蒜皮的请安折子里,也是能够窥见到许多宫外的秘密的……比如说,齐宏的远房表妹在五年前嫁给了孟丞相的儿子为妻,孟丞相的儿子却对她不好,不仅不好,还宠妾灭妻的直接在三年前把她给害死了!”
“什么!这么天大的事情,老奴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吴德英一脸震惊地看着顾承锐。
“不是你没有听说过,而是孟丞相把这件事给压下去了,因为他不想他的儿子因为这件事而名誉有损。”顾承锐自从识字以来,没事有事就喜欢翻看各种各样的邸报和下面例行呈上来的各种请安折。虽然这些东西表面看着根本就没什么用处,但是顾承锐却很喜欢就着这只字片语探索着这个国家的一切,哪怕这个国家只是名义上属于他也一样。
“可是陛下……齐统领他……当真会为了一个远房表妹而冒这样大的风险替您传递消息吗?”吴德英脸上的表情依然带着满满的担忧之情。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远房表妹当然不行,但是,如果这个表妹曾经在年少时与他有过一段,甚至都险些与他谈婚论嫁呢?”顾承锐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吴德英目瞪口呆的看着顾承锐,“陛……陛下……这……这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书中自有黄金屋,就算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些乱七八糟的邸报和请安折子里也不可能有关于齐大统领和他远房表妹之间的八卦吧。
“朕会知道这件事情,完全就是一个意外,”顾承锐锁了锁眉头,“你也知道,这世间上的人,哪怕是心防再甚,也不可能防备一个傻子的!哪怕这个傻子是皇帝也一样!”
“陛下……”吴德英眼睛里又有心疼地泪花不停的往外涌出来。
“行了,别哭了,这没什么好哭的,”每次一见到吴德英哭就觉得脑门子都跟着抽疼起来的顾承锐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继续道:“齐宏是个长情的人,虽然他表妹罗敷有夫,他也使君有妇,但是他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他那被孟家长子硬生生逼凌而死的表妹,因此,朕稍微对他暗示了一下,他就毫不犹豫的接下了朕递过去的橄榄枝……以他的办事能力,说不定朕写给舅舅的那封信……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顾承锐用充满希望的语气说道。
吴德英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顾承锐,这次是真的没有再哭了。
而被顾承锐寄予厚望的齐宏齐大统领此刻却已经毕恭毕敬地跪在了顾承锐和吴德英主仆俩口中的老妖妇面前,膝行着把顾承锐写给他舅舅镇远大将军秦良弼的信件双手呈上。
再过一段时日就年过半百,但依然美得脸上瞧不见一丝衰老痕迹的当朝太后饶有兴致地把顾承锐精心写就的那封信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才用一种充满浮夸的赞赏语气,要多虚假就有多虚假的夸赞道:“这孩子真不愧是皇家的种,才认了几年字,就写得这么有模有样了。”
她一边摇头,一边重新把信纸叠好塞入信封,语声颇有几分讥诮和讽刺地说道:“既然他对你如此充满信心,那么这封信你就帮他给寄到边关去吧。”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禁卫统领齐宏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上磕头,迭声告罪,他的官服背后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变得濡湿。
“这有什么不敢的。”太后很满意禁卫统领齐宏对她所表露出来的惧怕和恭敬。她慢悠悠地敛去了面上的那抹森然之色,重新放缓了语气说道:“这些年来,哀家与孟丞相早就想拔出秦良弼那个眼中钉了,偏生那老狐狸奸诈的很,自打到了边关就怎么都不肯挪窝,不论哀家与孟丞相怎样想方设法,都没能重新把他给弄回京城来!”
想到秦良弼的太后娥眉因为不满而微微皱起。
“如今有了这样一封信,正好能够让哀家和孟丞相将这对舅甥俩一网打尽!”气度雍容,风韵犹存的当朝太后猛地一拍旁边的扶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志在必得的色彩。
禁卫统领齐宏毕恭毕敬地再次磕头,重新膝行着接过那封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后所在的慈宁宫。
齐宏离去后,太后一边慢条斯理地撸着自己怀中一只有着鸳鸯眼的小白猫,一边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问已经忠心耿耿追随了几十年的女官崔妈妈,“那些等着哀家封赐旌表的女子们已经在路上了吧?”
“是的,娘娘,估计再没半个多月就要到了。”崔妈妈裙裾不摇的从服侍太后的女官之中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对其福了一礼说道。
“快到了就好,”太后慢悠悠地勾了勾嘴角,“哀家记得这里面有一个女子好像已经被我大夙朝的百姓们尊称为活菩萨了?是也不是?”
崔妈妈在听了这话后,额头止不住地有汗水低低渗透而出。
她垂了垂眸,尽量用一种平稳无波的语气说道:“回娘娘的话,确实有这么回事!”
“活菩萨,哟呵,好大的名声哟!不过是象征性的收留了一些老弱病残,居然就被那些无知的愚民捧成了那样……”太后的语气里隐隐带出了几分森寒的味道。
崔妈妈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娘娘真是慧眼如炬,那些老百姓们确实不是一般的愚蠢,居然半点都没有觉察到那陆氏女这是在故意借着他们博名头,想要获得太后娘娘您的表彰……”
“这样满肚子诡谲伎俩的女人哀家可瞧不上眼,”太后满脸讥诮地勾了勾嘴角,“也不知道那府城的官员们是实在找不出人了还是脑子被门挤了,居然报了这么个盗名窃誉的货色上来……倘若哀家当真封赐了她,那才叫害了大夙!那才叫有眼无珠!”
太后一面说,一面又重重地拍了紫檀木百鸟朝凰屏风宝座上的扶手一下。
她怀中安谧酣睡的白猫被她这么一拍再拍的动作终于惊醒了。
它在太后温暖的怀抱里抻直四爪,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舔了舔太后的手指,就甩着猫尾巴头也不回的跃走了。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冤家,”太后语气充满亲昵地对着那白猫啐了一口,脸上的怒色因为白猫的动静而重新有所缓和,她挑了挑眉毛,重新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近些年来,旌表牌坊窃取之风日盛,哀家作为当朝国·母,怎么能一直坐视大夙朝的风气越变越坏,等到那女人过来以后,哀家一定要好好的教教她,这世间……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有资格叫活菩萨的!”
“太后娘娘英明!”崔妈妈率领着一众内侍宫娥齐齐跪倒在太后的面前高呼千岁。
太后志得意满的端详了匍匐在她脚底下的众人很长一段时间,才满脸纡尊降贵地微微抬起手,让他们平身。
等到他们整齐划一的起身以后,她才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般的在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微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陆氏女的容貌好像非同一般吧?”
“是的,太后娘娘,”崔妈妈不敢有丝毫怠慢地回道:“那陆氏女确实长得十分的妩媚动人,据说见过她的人,很少有不被她迷住的。”
“据说见过她的人,很少有不被她迷住的?”太后在听了这话后,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在崔妈妈的胆战心惊中,变得森冷起来,“哀家倒要瞧瞧她到底美成了何种模样,如果她当真出落得如同你所说的这样出众的话……那么……哀家倒是不介意好好地抬举抬举他,把她献到陛下手中去,毕竟作为陛下的母后,哀家对于陛下这么多年的不开窍,可是伤透了脑筋啊。”
压根就不知道因为百姓们自动自发喊出来的一声“活菩萨”和与生俱来的出众容貌已经遭了京城某个尊贵女人忌讳的陆拾遗此刻还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前行着,她的心里,也依然在盼望着、深深的盼望着真的能够在京城与她的傻小子重逢。
陆拾遗有信心能够在第一眼间,就把她家的傻小子给认出来。
事实上,她还真的一眼就把那只一‘去’不回头的可恶傻鸟给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