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顾君临忽然想起了那个女子对他那位父皇的评价：老皇瓜。

真是贴切的比喻。

顾君临不禁微笑起来。

那是属于顾君临的微笑，而非大夏储君。

那笑，并不是大夏储君尊贵而优雅的精致面具下的雍容雅笑，也绝非太子殿下素来温润如玉的虚幻伪装下的和煦微笑。

而是——

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遇上有趣的事物，发自真心的浅浅笑意。

虽然极淡极浅，但也足够让跟自小跟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的皇室暗卫，内心惊奇不已了！

然而下一刻，这笑迅速敛去。

顾君临指尖轻叩着桌面，一点、一点、一点……

虽然很轻，却犹如有千钧之势，重重地点在那皇室暗卫的心尖，让他不禁身体绷得更紧，态度更加恭谨。

良久。

深深陷入安静，安静到针落可闻的东宫，忽然响起一个清隽温润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令人闻而却步、只觉得高不可攀的冰冷。

“金陵明珠伊盈香，从此以后大夏皇朝将没有这颗明珠，让她进宫来。”

皇室暗卫完全忠于主人，天生的使命就是服从，绝不会对主人的命令有半分质疑，永远只会有一个回答，那就是：“是。”

“沦落风尘的明珠，本就蒙尘，如今也算是发挥她最大的价值。”

顾君临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然而话锋一转，说道：“对了，还有越灼华……”

欲言，又止。

半晌，无声。

那皇室暗卫原本低头躬身等待吩咐，却迟迟未听到主子的命令，于是便不自觉悄悄的抬起了眉眼，就看见——

紫金宫阙，铜灯明灭。

在那象征着尊荣地位的黄金榻上。

那位完全卸下在世人眼前的清润雅笑，端得是一身尊贵强势的风华，面无表情的模样，却是在人后，最自然且最放松的时刻。

这一刻，他不必戴上华丽尊贵的假面，参加浮华艳红尘世的盛宴，迎合众生，做那高高在上、万民敬仰的太子储君。

皇室暗卫在这位察觉的瞬间，飞快地收回悄然的视线，迅速低下头，做等待命令的恭谨状。

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涔涔。

这位大夏储君可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的温润无害，他也是……鬼迷了心窍。

居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

下一刻，皇室暗卫就听见那位的声音响起，依旧沉静如临水照花，却无端令人遍体生寒。

“怎么，你很好奇本宫为何犹豫？”

“……不敢。”他回道，十二万分的恭谨敬畏，冷硬喑哑的声音紧绷。

顾君临笑道：“不敢？不敢并非说明没有，那么心底里仍是好奇的是么？”

“……”他不禁屏住了呼吸，这下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多说，多错。

殿下想挑出错处时，有的是办法。

一句话他能给你七弯八绕曲解出多重含义，反正只有一个目的：惩罚你。

跟聪明人玩头脑风暴，他这种四肢发达的皇家暗卫，还是最好闭嘴吧。

我选择——沉默~

“说实话，不止你好奇，本宫也十分好奇。”顾君临说，“不过——就这样吧，将栖凰殿的暗卫撤下来，且先静观其变。”

“是。”虽然心里跟猫儿抓似的好奇，面上却半分不敢显露，只遵从命令。

这个皇家暗卫转身便要退下，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却被顾君临从身后叫住：“老规矩，自己下去领罚。”

暗卫身子一僵，苦着脸，苦巴巴的道：“是，殿下。”

待暗卫退出去，关上殿门，顾君临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半晌慢慢地握了起来，恍若在握住什么，实际上……一片虚无。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都……”

剩下的只言片语，飘散风中，沉入深深宫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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