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国皇帝默不做声，上官将军又道：“皇上，先皇把您交给老臣，老臣一定要辅佐您重振江山，替先皇报仇血恨。您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且让臣替你拔箭，如果陆远之那狗贼攻上山，老臣会全力抵挡。”

朱小朵闻着这粗野之人句句肺腑，心里也就原谅了方才他对她的无礼。

萧国皇帝目色迷离，喃喃念道：“报仇血恨，重振江山？二十年了，朕都报不了这杀父屠城之仇，还有机会吗？”

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缓缓望向朱小朵，在她身上流连半响，眸光忽地一聚，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她的身上。

“你给朕记清楚了，朕是萧国皇帝端木锐，为了我们端木家族，你必须做朕的俘虏。就算朕借助你一介女辈来翻身，也比那陆远之要光明正大。朕是堂堂热血男儿，朕一定要报这杀父之仇与被欺之辱……咳……咳……”

他剧烈咳嗽，一摊鲜血喷在白皑皑的雪地中，像极了一朵已经腐烂的艳红玫瑰，发出腥恶的刺鼻气味。

朱小朵心惊胆战地望着脚前的一摊鲜血，不由地往后爬动两米。

她见萧国皇帝端木锐的脸色越发苍白，英挺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复又站定。

端木锐沉浮不稳地迈进两步，定定俯瞰她。

目光越发涣散，“记住了，朕叫端木锐。”

这声音低沉无比，又犹带锐气。

朱小朵双臂反背在身后，支撑在冰冷的雪地里，微微点头。

端木锐又一口鲜血喷来，溅在她雪白的裙裾上，整个人像一根被坎断的枯木，一头栽在她的脚前。

“皇上……皇上……”

她急忙朝后退，双掌深深欠入雪地里，已经一身冷汗。她好怕，怕这个端木锐就此死去，这群以上官将军为首的萧国将士会因此杀了她。

她不想以俘虏之身，就此死去。

粗野的上官将军一身蛮力，抱起瘦削的端木锐怒声吼道：“让开，把这臭娘们看好，把军药厢奁拿来，快……”

朱小朵又被绑了起来，被扔在帐围边上，床榻前一堆明火跳跃，映着一群人来来回回的焦急身影。

他们在她身前走来走去，一个个协助着上官将军替端木锐拔箭疗身。

鬼魅的焰火那头，映着端木锐已经眩晕过去的身子。他额头冒汗，豆大般如雨而下，两张薄唇依旧苍白发紫，像是从棺材里拖出来的人。

朱小朵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身后的长箭被登时拔出的那一刻，他没有任何知觉，已然眩晕。

忽地，她觉得这个年轻的皇帝并不是那般可恨。

如他所说，他是被陆远之利用了。他身上肩负着父仇国恨，如今命在旦夕，不禁让她心底漫过一丝荒凉。

他会死吗？

狂乱跳跃的火焰映在眼里，竟挑得她心中发慌。

她的目光穿透光火，望向更遥远的时光，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战争早日停息，人人可在世间烟火中安享太平，没有仇，亦没有恨。

可是陆远之的杀戮不停，世间何来太平？

飞花小心翼翼地用破碎的布巾绑着完颜静歌受伤的胳膊，一圈又一圈，殷红的血渍浸着层层布纱浮在表面，开出一朵绚丽的红花，“主子，紧吗？”

完颜静歌缓缓摇头。

一身男装的飞花又问，“疼吗？”

完颜静歌望着营寨中歇息的将士们，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领军作战，连连败北，已经丢了近十座城池。

五十万将士死的死，伤的伤，到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战斗力。

出战前本是朔气传金枝寒光照铁衣的雄赳赳气势，却变成了哀鸿遍野伤亡无数，将士们稀零零地依偎在一起，或三或五，不成群队，眸光中满是涣散、满是绝望。

完颜静歌抬臂一挥，“这点伤不算什么，你和自在去照顾其他伤员。”

七皇子完颜静博依在他身侧坐下，关切问道：“皇兄，你的伤势重吗？”

他摇头，“父皇怎样了？”

“父皇丝毫未损，只是他年事已高，长日奔波劳命，体力不支而已。皇兄放心，父皇已经睡下了。”

完颜静歌坐在火堆前，金色的铠甲寒光四射，尽管他因连日征战已经累的一身疲软，那双鹰一样的双眼却依旧犀利有神，“父皇没有说什么？”

七皇子依言回道：“皇兄不要过于自责，吃了败仗父皇是不会怪你的。我们的将士们也都尽力了，只能说陆远之那狗贼太过狡猾，联合萧国大军将我军打了个出其不意。”

他侧眸看向七皇子，深沉道：“七弟好像并不着急？”

七皇子眼眸微闪，急忙申明道：“皇兄这是什么话，我们连连败北，已经丢了十余座城池，我怎么可能不着急？”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不急不徐道：“是吗？七弟认为我军连连败退，只是因为陆远之太狡猾了？”

七皇子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是我们太小瞧陆远之了。他不禁借萧国之力打压我军，更反过来将萧国皇帝逼上绝路，自己成了萧国八十万兵将的军师。我们真的太小瞧他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低不可闻。

完颜静歌眯起眼来看他，尖锐的目光似是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全身。

他语意冰凉道：“我们连连败退，并非实力不足，而是军中出了奸细。”

闻言，七皇子眸光微闪，底气不足地说道：“皇兄，这怎么可能。你已经揪出那三名奸细了，难道军中还藏着其他奸细？”

他久久地看着七皇子，沉默不语。

七皇子眼中映下的焚焚火焰与慌乱紧张都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忽而朗声笑道：“七弟说得对，是我太小瞧陆远之了。”

拍住七皇子的肩膀，他又道：“我们一定可以反败为胜的。七弟有没有什么军情要向我禀报，我们也安插了内应在陆远之的身边，总不至于一条有利的军情也探不到？”

七皇子如释重负一笑，“皇兄说得对，我们一定可以反败为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