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四阿哥俩个人就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着。他不再问我什么，而我也只像个侍候他的丫鬟一样，兢兢业业地服侍他吃饭喝药。这样离得近却也这样的陌生，横在我们中间的是那小心冀冀的谨慎——害怕会突然失去彼此吧。

我喂完他喝了稀粥，照例替他擦拭嘴边的残粥。

“我今天儿想出去透透气儿。”四阿哥看着我道。

这是我在这园子里的第四天，四阿哥因着伤身子虚一直躺在床上没下过地，我心里也心疼他闷坏了，便停了擦拭，垂了手道，“好吧，我扶你起来。”说着我便伸手扶他起身，他身子有些重，我有些吃力。

扶他起来后，便将旁边的一件宝蓝长裳给他穿上，待扣到衣领上的最后一粒扣子时，我的手碰到了他的下巴，很明显的四阿哥的身子有些僵住，眼睛直直看着我，我一慌，扣扣子的手也哆嗦着半天扣不上扣子。脸上一阵窘，暗吸了口气努力屏息着让手不再抖，终于将扣子扣好。

“咱们都有过股肤之亲了，你还这么害臊。”冷不防的从四阿哥嘴中吐出这一句话来。

我听了一时又羞又恼，“你说谁呢？谁害臊了？是你自个脑子想歪了吧。”

四阿哥嘴角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不害臊红什么脸？”这人不气死我是不罢休的了。

“我，脸红是这天气儿热的。”我回瞪了眼四阿哥。

四阿哥只是半眯了眼看了我一下，然后冷声道，“扶我出去吧。”侍候了几天，他还把自个当大爷了。我丢了个白眼，小声咕噜了一句，“再装大爷，本小姐就在药里下药了，泄你个软绵绵的。”

“你叽叽歪歪什么呢？说话怎么不让人听清的？是不是在骂谁？”四阿哥回了头皱着眉问道。

我骂的就是你，但我嘴上却道，“我哪有骂人？听不清怪你自个耳朵不好使。”

“那你再说大声说一遍？”四阿哥看着我道。

“好话不说二遍。”我白了他一眼，走过去扶了他胳膊，“你还要不要出去透气儿？”

“好话？我怎么着听到有说要下药的？”四阿哥嘀咕道。我听了心一惊，他耳力还不错啊。

“你可别瞎猜。”我忙道，“今儿天气不错，晴空一片万里无云，大雁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我念到这，忙住了嘴，这都说了些什么呀。

“还没走到院子，你就看到天上了。”四阿哥讽道。

“我这是心里有秋，自是知道秋天是个什么样儿的。”我回道。

四阿哥也不理会我狡辩，到了院子里便闭目深吸了口气，“还是这外头的气儿新鲜。”

我也因侍候着四阿哥，这院子倒是没怎么逛过。如今是九月底，金风习习，菊桂飘香，闻着沁入肺腑，让人神精气爽了不少。我看着假山处的一丛白菊发着呆，没听到四阿哥的感叹。

“你又跟哪路神仙碰面去了？怎么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四阿哥见我没搭理他，便皱了眉看着我嗔怪道。

“你，你说什么了？”我老实回道。

“你，哼！”四阿哥气得哼了一声便甩开了我的手向院子外面走去。

我愣了下，怎么一会儿这天又变了？忙紧走几步追上，“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是有意的。”四阿哥没好气地回了我，步子迈得越来越大，一下子就出了月洞门，向另一个园子走去。我见了一惊，在后面边追边道，“你慢些儿走，你这是往哪去呀？”怎么他这喜怒不定的性子就没改半点呢。

随着四阿哥脚步停住，我也在他身后停了步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面前是一排简陋的亭子。我记得以前这里是盖一间草房的，怎么现在变成青瓦的亭子了。

“咱们进去坐坐吧。”四阿哥说着便向那草亭走去。我也随在身后跟了进去。

这划堂盖得虽古朴，但周围有绿竹相伴，清风吹拂，竹叶轻响，倒也是极幽静的。

坐在亭子的木栏杆上，一阵风吹来有些凉，我担心四阿哥身子于是问道，“这儿风有些凉的，你冷不冷？”四阿哥轻轻摇了摇头，“不冷。”

一时缄默，俩个都看着亭外翠竹依依。过了一会儿，又一阵风吹来，我回头担心地看向四阿哥，他面色苍白，薄唇也是浅浅的有一丝血色，目光移到他受伤的肩膀，不由得眉一皱，起身走过去握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凉，“瞧你，还说不冷，这手都跟冰块儿似的，还是回去吧？”我握了握他的手，心疼的揉搓了下。

“我这手就是这样冰的，你不要握着了，冷着了你。”四阿哥嘴上说着，手却没有半点移开的意思，就任我那么揉搓着。过了会，他突然反握住了我的手，目光挚热地看着我，“雪韵，我好想你就这样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听了，心头一紧，想要将手抽出来，却被四阿哥紧紧握住。“我们，你，你……”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怕我说得太重了就惹他生气牵动伤口，可是不说，又不知道如何回绝他。虽然我与八阿哥没有做什么，但是身份却是定了的，我现在的身份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的危险。

“老八现在没什么势力了，他不可能与我相抗，我迟早是要问鼎紫禁城的，你不用害怕，我失去的一切都会夺回来的！”四阿哥眸光阴鸷一闪，让我心惊背凉。

“八阿哥其实没对你做过什么的……”我话一出口，四阿哥握住我的手一紧，“你到现在还替他说话？你的伤，我的伤，都是拜谁所赐？你护着他，你为什么要护着他？”四阿哥眼中一抹痛色滑过，我的心也跟着痛了一下。

“我，这伤不关八阿哥的事……”我一时惊慌，不想四阿可误会八阿哥，八阿哥也是身不由己的。

“够了！”四阿哥猛地甩开了我的手，怒目瞪着我，“我以为你始终是对我有情的，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是袒护着他。”四阿哥痛苦地闭了眼，“难道我还是傻不够？一次次相信你，一次次的又被骗……哈哈”四阿哥突然大笑起来。

我惊讶地忙去扶他，“你不要这样……”

“你给我滚开！”四阿哥眼神凶狠地看着我，甩开我去拉他的手。我心一痛，泪一时涌上眼眶，“你不要这样，你的伤……”

“哼，你还记得这伤？”四阿哥咬牙道。

我正要劝他不要动气，这时，一位小丫头急急跑来，见我们正拉扯着，也是一惊，吓得脸色一白，行了礼，声音有些颤抖道，“四爷，十三爷和年福晋来看您了，现正在‘芳兰砌’候着。”

年玉瑶来了，我面上一惊，顿时呆住，四阿哥也是有些惊讶，“爷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爷一会就来。”说完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我对着四阿哥道，“我还是不见他们了。你去吧。”

四阿哥低头沉思了会，然后抬头道，“也好，你不在这呆着吧，等会子我让人来接你回去。”说着有些不放心又定定看了我一眼。

我对着他故作轻松的一笑，便转身向亭走去。四阿哥在身后叹了声，脚步向外头走去。当我转过身的一刹那，泪就滑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