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名为“博文”的设计师回到了集合点。

他先谨慎地左右看看，慢慢地靠近了自己将要乘坐的大巴。但他并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在车边徘徊，像是在看风景，直到有两个认识他的人跟他点头致意后，他才磨磨唧唧地上了车，磨磨唧唧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刚一坐稳，大巴就发动了。

一个坐在博文后排的游客说话了：“诶，导游，少人了！我们前面的那一家三口呢？他们还没上车呢！”

“少了就少了，关我什么事？”导游头也不回。

“你是导游啊，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你有本事去投诉我啊！”

后排的游客气急，还真的去投诉了——他们入境时强制安装的孔雀APP里就有一键投诉的功能。

他这边刚提交投诉，下一秒，孔雀无机质的声音便在他的耳麦里响了起来：“尊敬的游客您好，对于您编号I-11230的投诉，经审核决定不予受理。您的随团导行为符合规范。祝您旅行愉快。”

游客：“……”

他气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真没人来治治这破导游吗？！”

博文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假装工作，沉默不语。

——对，这里的“博文”是真正的博文，三流设计师兼情报部特工博文。

他目前的任务是在老板不在的时候，认真扮演好“博文”的角色，不被孔雀察觉到端倪。

……以及维护好自己的另一份设计师工作。

他打开电脑。

随后他就看到了，“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向小心翼翼伺候着的甲方发去了一连串的问候：我是设计师还是你是设计师？怎么设计最好看我能不知道吗？要你教我做事？

不用想，一定是他们家所长干的。

博文顿时有了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他自己可从来没敢这么怼过甲方爸爸。

果然，再把历史消息往下拉几条，他就仿佛看到隔着网线暴跳如雷的甲方。

甲方：怎么说话的你？

甲方：工资还要不要了啊？

甲方：？

甲方：不说话？

半小时后……

甲方：行了行了，你是设计师，行了吧。

甲方：我承认你的设计有道理，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我必须要迎合市场审美。

一小时后……

甲方：？真生气了？不回消息？

甲方：喂喂喂，不回消息这可不行啊，你答应过我今天要把设计稿交出来的。

甲方：你不交的话，老板可要骂我了。。。

甲方：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呢，我以后不教你做事了行吧。

一个半小时后……

甲方：算了，我把你的第一版设计稿交上去了。

三个小时后……

甲方：通过了。。。

甲方：以后还是你自由发挥吧。

博文：“……”

厉害还是他们家所长厉害。

专业PUA甲方一百年。

……

至于言律歌本人，现在在哪里呢？

他还在多琅购物城里。

只不过他早就变了个模样，变成了一个穿着明黄色工装的清洁工人。

他拿着抹布，推着清洁车，装摸做样地擦拭着扶手上的灰尘，一边擦一边走到了员工通道前，停步。

一个西装革履的销售员正在通过闸机。

与销售员擦肩而过时，言律歌看似侧身避让，其实却用清洁车挡住了走廊顶上的摄像头。

两人交错的瞬间，小尖牙吐出原本的清洁工人又吞下了销售员，眨眼间让宿主变成了销售员的模样。

被吐出来的清洁工人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灰黑色的抹布，挠了挠头，眼神迷茫。

他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只觉得自己今天擦扶手的速度，似乎比以前快了不少。

切换成推销员马甲的言律歌继续往前走。

他准备带着白鹿去看看那些“捐献者”，于是他得到了这个新任务——

系统任务：步行。

任务说明：前往多琅购物城后面的人类尸体加工厂。

任务难度：D级。

任务时限：30分钟。

所需代价：0金~5金。

任务奖励：欣赏尸体们的花式死状。

虽然言律歌觉得，这破烂系统对他的审美很有误会——他从来不觉得尸体有什么好欣赏的——但是总体来说，这次任务还挺简单的。

言律歌第三次变幻身份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多琅购物城的范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胸口别着一块“人类尸体加工厂”的铭牌。

他现在的身份，应该就是这个“人类尸体加工厂”的员工了。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类似停车场的地方。

与普通停车场不同的是，这个通风明明不错的露天停车场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是尸臭味。

而穿梭而过的车辆，无一例外都是封闭车厢的小货车——这些都是运尸车。

那些运尸车都是半自动化的智能设施，每辆车上仅有一个运尸人辅助操作。

每当车辆停下后，运尸人都会从车厢里推出一辆盖着白布的推车，随后又拉上一辆空的推车。

在言律歌张望的时候，他恰好和一个离得很近的运尸人对上了视线。

那个运尸人身形伛偻，头发更是白了大半，看起来似乎年龄不小了，推动推车的动作都很吃力。

在拉着推车下斜坡的时候，后者的脚下似乎滑了一下，一个趔趄。推车失去控制，侧翻下去。

推车很重。

若是正常人，此刻的第一反应或许是远远地跳开，以防它压到自己。

但是运尸人却反其道而行，扑了上去，扑到了推车上运送的尸体。

他抱着尸体，仰面摔倒下去。

尸体毫发无伤。

但是推车却翻倒在了运尸人的身上。

运尸人脸上露出明显的痛苦神色，但是却依旧没有放开自己抱着的尸体。

“不能摔坏尸体，不能摔坏尸体，不能摔坏尸体。”他喃喃地说道，似乎都有些魔怔了，“如果把尸体摔坏了，会扣分的……”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试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

直到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