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重启了？

“呼……”

周济人沉默地坐直了身子，他本以为这次出塞探索会很顺利，可没想到重启发生的如此突兀。

而且从最后的火光来看，这似乎是顾慎主动引发的“重启”？

周济人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多出的那份报纸……

报纸上面记载着大藤市郊区昨夜发生的火灾案细节。

按照“世界轨迹”的惯性，重启之后他会保持原定轨迹前一秒的动作，此刻的他应该习惯性地合上报纸。

但这一次，“世界轨迹”发生了改变。

周济人正准备合上报纸之际，一股腥甜味道从喉咙位置涌了上来。

“咳咳！”

他压抑不住地沉闷咳嗽，虽然第一时间就伸出手掌捂住嘴唇，但还是有点点鲜血溅到了报纸之上。

周济人死死盯着报纸上的殷红之色，面色有些苍白。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重启次数太多了么？

不是每一次重启，自己的身体状态都会被重置么？

一阵眩晕感涌上心头。

便在此时，通讯器响起。

“老师，是我。”

这通来电是罗洱打来的，她听出了通讯器那边的声音异常：“您……怎么了？”

“……没什么。”

周济人声音嘶哑，默默取出手帕，将血迹擦拭干净，然后将报纸折叠整齐，暂时搁置在车窗角落。

“小师弟似乎引爆了炽火？”

罗洱沉默片刻，道：“这一次的重启是他主动开启的。”

“……嗯。”

周济人靠坐在车厢靠背之上，他其实也有些困惑。

飞艇遭受攻击，显然顾慎那边和旅者的谈判并没有成功……

但在“重启”之前，他们已经看到了锈骨的身影，理论上来说上一次的旅途并没有抵达“终点”。

通讯器两边都陷入了静默。

罗洱犹豫了片刻，咬牙开口：“钟帷的状态很糟糕。”

周济人怔住。

“或许是在牯堡被源质风暴袭击的缘故，他的精神已经出现了崩溃预兆……”

罗洱已经猜到了顾慎这么做的原因。

她低声道：“重启世界的‘伤害’会直接作用在精神上，小师弟之所以主动终结上次的‘探索’，就是为了避免我们受到精神上的伤害。”

“老师，我们已经重启140次了。”

罗洱停顿了一下。

她声音沙哑地道：“你有没有感觉……精神上的不适？”

“……”

周济人默默看着那被自己搁置在角落的那沓报纸。

“我的意思是……”

罗洱沉重道：“我们的重启次数，可能不多了。”

……

……

和老师的通讯挂断之后，罗洱忧心忡忡地看着身旁昏沉睡去的男人。

钟帷神情很是苍白，精神犹如随时可能熄灭的火烛。

施加了好几次催眠镇定。

钟帷的“精神崩溃”迹象才逐渐好转过来。

通讯器再次响起。

这次不是老师拨过来的，而是南槿。

“喂……”

罗洱接通通讯，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少年声音。

“师姐，我是顾慎。”

顾慎站在病房里活动身躯，引爆炽火自杀带来的重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精神伤害，但是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次重启之后。

炽火又壮大了。

很显然……这座精神世界无法阻拦“炽火”的渗透，他的实力正在恢复。

顾慎瞥了眼床榻上被炽火催眠昏睡过去的陆南槿，坦诚交代：“我主动终结了上次探索，开启了新一轮的重启。”

罗洱没想到顾慎这次苏醒这么快，她正准备等见面询问这件事情。

“上次重启，遇到了一些‘意外情况’。”

顾慎缓缓开口，把和旅者的谈判，石碑的古文参悟结果，告知了天瞳师姐。

罗洱默默听着，神色没什么变化。

顾慎主动开启重启的原因，和她猜想的一致，为了保全飞艇众人的安全。

“如果‘堪破’失败，我们迟早会迎来下一次重启。”

罗洱无奈道：“你何必如此着急？”

顾慎垂眸，忽然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钟帷师兄的状况很糟糕吧？”

罗洱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慎将自己遇见本源意志之事，缓缓说出。

罗洱的神色明显变了。

本源意志这种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老师的状况一定也很糟糕……”

三人组中，钟帷实力最弱，老师年龄太大。

在这一次次重启中，他们的精神已经背负了太多“重量”。

“这一次我就不和你们碰面了，我已经拜托了锈骨大将，照顾好你们。”

顾慎道：“另外，为了保护老师和钟帷……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需要麻烦您。”

……

……

周济人拎着手提箱匆匆赶往天台，这里已经成为了师徒几人重启之后的碰头点。

连续几次重启，大家都会聚在这里。

只是这一次天台有些冷清。

天台上只站了一个人。

“罗洱？”

周济人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弟子，这次重启之后，他联系不上顾慎……因为南槿的通讯器直接断联，显然是被顾慎用炽火催眠了。

钟帷也不在天台。

“老师。”

罗洱看着自己的老师，认真开口：“好好休息一下吧。”

嗖嗖嗖。

无数发丝从地面卷起，如瀑布一般倒流，包裹成茧，周济人下意识想要抵抗，但罗洱的声音直接渗透进入他的心湖。

她愧疚开口，柔声说道：“这一次‘重启’，您就和钟帷一样……好好睡一觉。”

弟子对老师出手，是大不敬。

但罗洱已经做出了选择……

周济人的【圣木】来不及引召，就被发丝侵入，他面前的世界倏忽变得漆黑，一枚枚眼瞳睁开，旋转。

片刻之后，发丝在风中收拢，尽数回归罗洱的指尖缠绕起来。

那枚大茧消散。

周济人已经被“催眠”。

看着昏睡过去的老师，罗洱脸上露出复杂神色……她取出通讯器，低声道：“小师弟，老师和师兄，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

……

此刻的顾慎刚刚离开医院没多远。

他抬起头来。

“轰隆隆隆！”

监狱所的直升机掠过天顶，机桨卷起呼啸风声，顾慎已经改变了世界的原定轨迹，他从病房中提前离开，等同于放了青河审判长的鸽子，没有周济人出面，监狱所和安全委员会都会对这位“火灾案证人”发起逮捕……

其实这事件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只不过先前顾慎的行动速度太快，监狱所和安全委员会还没开始行动，他便已经抵达了北洲，会见了锈骨。

等到他们开始搜查大藤市，顾慎一行人已经离开了边陲，抵达了【旧世界】。

但这一次不一样。

顾慎并不准备即刻动身离开五洲。

他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见一些人，做一些事情，验证一些猜想。

顾慎先去了大藤市附近的一家地底酒馆。

当年周济人就是在这里找到了白术，并且说服白术来到地面，作为自己的“影子”存在。

酒馆很冷清，这里几乎没有客人。

更不用说顾慎这样的“未成年人”，看着这个年轻人踏入地底酒馆，彼时还是满脸胡茬的白术，皱着眉头就要开口赶人，让其滚蛋。

“白术前辈。”

顾慎抢先开口，他坐在柜台前，微笑说道：“给我一杯酒的时间。”

“前辈……我和你很熟么？”

白术只是瞥了眼顾慎就收回目光，冷冷开口：“不管你是三所派来的，还是白氏宗祠派来的，我都建议你赶紧回去……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另外你最好小心那个告诉你地点的老家伙，把我的存在告诉你，这人一定没安好心。”

顾慎笑了。

以白术的实力，说这番话并不过分。

参悟出大成【倒流】，触碰到本源之力的绝世天才，即便荒废二十年，依旧是打遍封号无敌手，神座以下第一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还真的很熟。”

“至于你所说的那个老家伙，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慎从柜台上拿起一瓶红酒，指尖一抹，酒瓶长颈整齐裂开，被切割断开的瓶塞在空中“缓慢”抛飞，而后定格。

白术转过了身子。

领域发动。

酒馆里的一切都陷入了“凝滞”，但顾慎却不受丝毫影响，他依旧在自顾自倒酒。

白术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由于这酒馆里本来就只有两人，所以此刻他的领域就像是没有发动过……

而那枚悬停在半空中的“瓶塞”，证明了自己的领域，已经成功展开。

“好了，直奔主题。”

顾慎沉声开口：“我帮你复活黎柔，你帮我做一件事。”

一开口就是王炸。

啪嗒一声。

瓶塞快速下坠，而后再一次停格。

白术瞬间来到顾慎面前，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愧是当年的长野无敌啊……

顾慎心生感慨。

他的眉心亮起了一抹火光，此刻不断苏醒的炽火，已经可以短暂对抗白术的【倒流】，这也是他敢来这座地下酒馆的原因。

“我……算是你的一位晚辈。”

顾慎的话语让白术怔了一刹。

“我们还要过段时间才能认识。”

他诚恳说道：“白术先生，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请你相信我的‘火’。”

炽火在空中徐徐漂浮起来，化为涟漪就此扩散——

顾慎将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事情，刻录凝聚，化为一团小小的火焰。

白术能感受到，这缕火光没有丝毫恶意。

他皱眉看着“原定世界轨迹”中发生的那些影像。

紧锁的眉头逐渐解开。

他的神情变得茫然，困惑，无措。

“你……”

白术看着顾慎，一时之间有万千话语想说，可最后都止于嘴边。

顾慎微笑说道：“一个不情之请，我想请你照顾周济人，如果没有神座级别的人物出手，您的【倒流】可以应对一切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