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事关魔鬼器物，在真理教的罪恶排行榜上，这可比异教、异端都严重，属于最高级别的紧急情报。沿途通讯兵快马飞驰，每到驿站便换人换马，信息始终以最快速度前进。终于在一个半月后，第一份警讯送到全球护教军总带领恩格马尼手中。

第一份急报送出去后，旋风和阿莱塔纳便不断进入军火库，把看到的各种魔鬼器物画成素描，然后接着派兵发送。于是，自从第一份报告后，盖娅城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极北大教区送来的素描草图。各级大教士、稽察总队、护教军，中央养成院里研究魔鬼器物的专家，一切有关人等都被动员起来，辨认这些图上画的究竟是什么。

经过近千年不断淘汰，最新版本的《科学魔鬼器物实录》上早就没有坦克、装甲车这些东西。唯一拥有这份实录历代所有版本的教主，现在又神智不清。在新教主没接任前，任何人都不得翻阅那些旧版，以防扩散。

所以，这些防魔除魔的专家没有任何参考资料，只能信口胡说。不过有一点大家都认同，这些东西看上去是杀人武器，最好就地销毁！别流失到外地。

第一份急报送出去三个月后，恩格马尼的首道命令也传回给旋风。当时，他已经带着五百名士兵在武器库附近扎了营寨。命令要他们坚守洞口，不带任何东西出来。这种处置方法旋风早就想到了，也已经作了布置。

接下来十天里，盖娅城什么命令都没传来。一正一副两个主官的心逐渐冷下来，难道盖娅城对此不予重视？升官发财还有没有希望？

半个月后，又一份加急快报带来了当世教主的谕令。经过反复辨认，此洞系千古流传的魔鬼之舱！当地驻军需设法就地摧毁，以免为祸世间！

当然，这是教士团的集体判定，只是由陈诗音代丈夫签署大名。在旋风和达朗道尔吉这一层级，他们还不知道教主已经无法视事。两人拿着谕令，激动得直哆嗦。魔鬼之舱，魔鬼之舱，全教精英找了几百年，这么好的运气留给他们了？

惊喜过后，达朗道尔吉忽然发了脾气。原来，随谕令寄过来的还有十枚法铃。都用玉石缕空雕成，内外分层，出自圣城顶级工匠之手，作工十分精细。但它们不是装饰品，每枚都由教士团成员发过功。可以帮他们在处理魔鬼器物时怯除魔气。

达朗道尔吉的邪火就是被法铃激发的。“他们谁都不来吗？别人不来，养成院院长也不来吗？他不是研究魔鬼器物的专家吗？”达朗道尔吉朝着送信的通讯官怒吼，吓得那个小官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算了，他知道什么。”旋风赶忙拦住主帅，但是同样心升不满。这次是真发现了魔鬼器物，总量之大，超过全球稽察队几十年收缴量的总和。结果，教会大员吓得谁都不敢到现场。

旋风继而产生怀疑，这真是魔鬼之舱？他在汇报里根本没提，自己甚至都没联想到这个词。难道教主已经有了奥德里奇的口供，得知魔鬼之舱的位置？如果真有的话，为什么不早派人挖掘，而是被自己偶然遇到？

他们害怕沾染魔气。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旋风转念一想，它是不是魔鬼之舱，对自己又有什么影响？教主认定它是，这才最重要！当初押解奥德里奇，为什么能得到那么高的封赏？还不是因为犯人带着魔鬼之舱的线索。如今自己“找到”魔鬼之舱，功劳何止大上十倍、百倍！

但是，如何摧毁魔鬼之舱，教主谕令上什么都没讲。显然，他那些典籍里面根本没记载着怎么摧毁这些古代武器，摧毁时又会产生什么威胁。甚至，旋风怀疑以教主的智慧也参不透这些东西是什么。达朗道尔吉和他下手的兵士只懂上阵杀人，科学魔鬼是些什么东西，都有什么性能，他们全然不知。反而从小就被灌输它们如何具备超现实的魔力，个个提心吊胆。怕沾染魔气，达朗道尔吉这几个月甚至一次都不敢进入军火库查看。

最后，还是旋风制定了一个方案，将一千公斤火药和一千公斤油脂放进去，散布在那些魔鬼器物上。再把导火引线接出来，于洞口百米开外点燃，余者先退到千米之外观看结果。旋风的想法是，不管爆炸还是燃烧，反正都能破坏里面的东西。

旋风虽然不懂它们是什么，但敏感地推测里面会有不少爆炸物，所以在放置火药时尽可能小心，既不能太远，无法摧毁魔鬼器物，又不能太近，让自己遭遇不测。这个活只有旋风和阿莱塔纳敢干，进洞前，旋风特意嘱咐将军，这事别告诉杜亚美，她知道了能吓个半死。

两人担心手推车辆擦起火花，引爆火药，就靠人力把火药和火油背进去。它们早就分成小包小罐，两个人将它们一个个排开，中间以引线相连。这样来来往往，小心翼翼，每天只能安放一百公斤火药和一百公斤油脂。

第二天，阿里夫自告奋勇，带着几个家丁跟他们进了地库。“老将军命我服饲你，你要出了问题，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话音未落，莫赫塔季也带着几个同族大汉跟了进来。“老大，你指点我们怎么弄吧，我们都相信你。”

远离魔鬼时代的今天，置身于这么多魔鬼器物中间，比坐在老虎笼子里还可怕。旋风大为感动，开始指挥着这些人搬搬杠杠，两天后，所有火药和火油布置完毕。

太阳有气无力地爬上地平线，旋风让所有人都退到千米开外。他戴上由哈杜里亲自发功的法铃，骑上马，拿着火炬，走到洞口百米开外的引线前。洞里都是什么？如果爆炸会有什么后果？据说魔鬼时代有种炸弹，一枚可以炸掉一座城，里面有这种东西吗？如果有，跑多远才能安全？

老婆，女儿，我就为咱们这个家赌一赌命吧！

生死关头，旋风完全没想到江玉琴，他终于进入了新角色。旋风俯下身，点燃导火线，像踩了弹簧一样蹿上马背，拨转马头，朝着观察线外狂奔。背后，火焰哧哧地响着钻进洞口。旋风不敢看，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外面。恐惧让他大喊一声：“为了盖娅，前进！”

这是护教军人冒死冲锋时喊的口号。旋风平时跟着官兵们有气无力地练习这句口号，心里只当个笑话。今天发自内心脱口而出，恐惧果然减少了大半。

旋风还没跑到观察线，大地就颤动起来，背后传过来几声闷响。旋风下意识地回身观察。什么都没发生？不，只沉寂了一秒钟，突然，假山顶被巨大的力量掀开，石块、泥土、树木像喷泉一样涌出，先是升到几百米高空，再向四面八方散开。爆炸冲击波沿着地面传导过来。轰雷一般的巨响出现在耳边，许多人的耳朵被震出了血，内脏翻腾，体质不好的直接被震晕过去。

这些人谁都没见过如此恐怖的情形，直觉告诉他们，一千米距离肯定不安全！大家拨转马头向更远处狂奔。碎石和土块从天空中追上他们，不少人被砸倒。旋风后背上也挨了一下，从马上摔下来，闷在地上半天爬不出来，好在那只是一块几公斤重的杂土。

就这样，暴雨般的泥土下了几分钟才停住，假山中段完全塌陷，蘑菇云升腾到千米高空。这是一次当量为八千吨的常规爆炸，即使在魔鬼时代也相当罕见。眼下，谁也不知道那些烟云里包含着什么毒物，不管是还骑在马上的，还是已经丢了马匹的，都朝着远处狂奔。

仿佛一次火山爆发，这么强烈的爆炸，谁敢说它不是魔鬼之舱？

一直跑到五公里开外，官兵们才停下来，大口喘息着，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团逐渐消退的烟云。风很大，人造山那里只剩下轻烟升腾。达朗道尔吉还骑在马上，他清醒过来，命令官兵站好队列，清点人数。

不一会儿，旋风也捂着肩膀跑了过来。坐骑早跑得不知去向，气浪撕掉他的衣服，法铃更是不知道丢在哪里。这个副带领几乎光着屁股奔跑过来，全身上下满是烟灰。

旋风浑然不觉，擦去嘴角的血，狂喜地喊道：“魔鬼之舱，魔鬼之舱。咱们，是咱们把它摧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