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旋风筹谋良久，李永贤也没闲着。这几年打造出大量兵器，分发到激进分子手里，让他们随时拱卫京师。事端一出，这些人纷纷聚集，几天功夫就变成数万大军。如果硬打起来，不要说这两千卫兵，就是附近一万护教军也可能被全歼。

时机不当，李永贤还没想与圣山撕破脸。大军相持中，亲和官李怀玉只身来到营帐，拜访旋风。此时，将军的身体已经恢复。当初，他在席上将用囱水熬制的毒盐放入食物，偷偷吃下。身体顿时就有发病的症状，但剂量不足以致命。

李怀玉不卑不亢，正告旋风，他们早就指定继承人。如果李永贤遇害，他的表哥就会上位，带人复仇，全部凶手一个也逃不脱。即使上报圣山，他们也在情在理。但如果放回大教士，他们会将客军礼送出境。

江布尔派出的侦察兵也回复主帅，汤卫教带领大军将这里三面包围，只留南方一个缺口。旋风知道自己讨不到好，克制住愤怒，让部下们将攻击队形改成防守队形，陆续撤退。上次遇到江玉琴刺杀，他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理直气壮中北上发难。现在故意为之，心里反而虚了半截。如果不能迅速解决对手，搞出一场伤亡惨重的战争，消息传到盖娅城，护教军不一定能向着他说话。

思考良久，无论战场还是官场上，旋风都没有必胜把握，只好放回李永贤，自行退兵。大军朝南行进，上船后又从长江转向西面，从峡江进入终南大教区。汤卫教一路尾随，监视他们出境。

到了终南大教区，正遇两股民间势力彼此对仗，各有万人之众，占据大片山谷，已经打了几个月。终南大教区派来一万名治安军在周围监视，不敢动作。旋风在李永贤那里吃了亏，正无处发泄，当下命令大军直取双方营地，逮捕首恶。虽然只有两千部队，但都是久经训练，装备精良，散兵游勇见状纷纷溃散。

旋风坐在中军营帐里，正在等候捷报，江布尔忽然报告，桥本岸一郎带几名部下求见。

魔都战后，桥本回去复命，与旋风再无联系，不想会在这里重新见面。桥本岸一郎请旋风摒退左右，告诉他一个绝密消息。此番他随主人桥本慧夫进入终南大教区，被困在暴民争斗的核心地带。双方都视这群外地人为迷魂巫师，他们保护主人一路突围，结果大部战死，只有他和几个人带着重伤的主人避在山里。听说旋风出兵到此，桥本慧夫便声称有极其重要的消息告诉他。

“主人说，他不一定能活着逃出去，这个消息必须告诉你。全教上下，他只希望你知道这件事。”

自从魔都一战，旋风就怀疑桥本一家掌握着某个重大秘密。只是后来事务繁多，顾不上调查。于是，旋风只带几个亲信和军医，随着桥本岸一郎进入丛林，在山洞里见到桥本慧夫。后者伤口多处感染，已经时日无多。旋风当下命军医施救，也只能让桥本慧夫强撑病体。

天下首富强打精神，要交给旋风一件致宝。条件是他死后，旋风能保护他的家族产业。旋风一时猜不出他能有什么宝贝，但因为此人昔日救过自己，还是存有感激之情，当下便点头答应。

不料，桥本给出的却是魔鬼之舱的真实地点！

原来，当年阿部被朴运成歼灭，一时消息全无。桥本岸一郎亲自出马，延着那道纬度继续搜索。最终找到那个山头。这座山说是山，方圆不过半平方公里。很快他们发现了隐蔽的通风井，下面的尸体虽已腐烂，但是从衣服和武器上分辨，知道是阿部那群人。

桥本岸一郎搜遍整个山洞，并没有找到什么。他断定这就是魔鬼之舱，只是被魔媒提前动了手。世上只有他们掌握着此地的纬线，肯定是火拼后魔媒获胜，带走魔鬼之舱的秘密。

再后来，他们得知有部分魔媒潜藏在废城，桥本慧夫认为魔鬼之舱最有可能运到那里，便令部下以志愿队身份，跟随旋风攻打进去。事后他们在科学镇上翻来找去，什么都没找到。

一晃几年，桥本家族认定魔鬼之舱已经现世，从来没停止寻找。这次，桥本本人亲自深入人工洞穴，希望能再发现一些线索。他们已经找到那个壁柜，仍然一无所获。桥本出洞后便陷入一场打冤家的部族战斗，伤重不治。

到了生命的末尾，桥本回顾一生，终于大彻大悟。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是拿到魔鬼之舱，也无力将其复生。桥本有几个女儿，唯一的儿子患了精神病，无法继承这个秘密。这一定是天意，让他们家族与魔鬼之舱彻底无缘。

几年前桥本慧夫与旋风初步接触，后来又有一些侧面了解，认为此人颇守信义，心计深长，又敢做敢当。不如把秘密交给他，换取今后家族的利益。

“依照教法，我家世代隐藏这个秘密，全部犯了悖教重罪。不过我本人从未将这个秘密告诉子女，所以他们都算无罪之人。现在我把位置告诉你，希望能得到赦免，子女能够继承财产。不知道此举能否抵罪？另外，我这些部下也知道这个秘密，均属同罪。希望将军也能放条生路，让他们各奔东西。”

拿到这个天大的秘密，于自己有利无害。旋风当下答应桥本，只要调查属实，将力保他家产业不失。桥本慧夫满意地撒手离世，那个位置离此地不远，旋风让江布尔点上精干部下，由桥本岸一郎带路直奔山洞。阿里夫带着主力左右保护，驱走当地乱民。

大队人马日夜兼程来到山洞。桥本岸一郎带着大家垂降下去。看到洞穴那巨大的体量，旋风惊叹不己。当初在极北大教区发现军火库，他就不相信那是魔鬼之舱。现在他无比肯定，这里才是正主。

桥本带着旋风来到壁柜面前，里面空空如也，明显被人打开过。“除掉魔媒，其他人干不了这个事。”旋风再次谢过桥本岸一郎当年的救命之恩，放其和同伴消失在山林里。大队人马陆续垂下人工洞，上百只火把将里面照得通亮。

除了一些废旧金属，整个山洞里再也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搜来找去，只有那处壁柜可疑。如果这是真正的魔鬼之舱，它已经被带走了好几年，魔媒们拿到它后在做什么？

然而，不管这里是否魔鬼之舱，既然在那份由教主签发的圣谕上，已经确认极北大教区那个军火库是魔鬼之舱，旋风就只能在报告上写明自己无意中发现巨大山洞，系由当年魔媒开挖。但是他在报告中留下一个严重的推论，以警告高层同僚。

“经属下多般调查，此处疑有魔媒于数年前进入，并带走若干魔鬼器物。请圣山传谕天下，严防世界某处有魔鬼器物再生。”

那边，李永贤受此一击，自然不会善罢。除去加强军备，便是派人向圣山投诉，声称旋风私自对地方动武，危害军政分离体制。旋风当然早有准备，也不断往盖娅城传递奏本，历数李永贤偏袒族人的罪证。

以前的旋风只把教会当靠山，谋取一个好前程，现在他已经进入颠峰集团，开始思考整个教会的前程。有这样的觉悟，旋风在奏本中痛陈迷魂大骚乱的危害。此案导致族群之间互相仇恨，其危害不亚于同心圣战前各大民族集体反叛。别看现在只是局部骚乱，也没有谁针对教会，一旦族群和谐崩溃，很多地方必然退化到割据局面。

所以，为平息骚乱，可以不论屈直，不怕冤杀，一律以叛乱名义镇压。李永贤身为大教士，不能站在教会角度予以平息，反而推波助澜。如果其他族群中也有类似强人模仿行事，必将瓜分教会天下。

真理纪元1008年，远在南方大陆最南端的茂务邦加大教区向盖娅城递上急报，当地居民因迷魂案互相指责，发生骚乱，并袭击护教军仓库。由于暴民甚多，不知是否弹压，请予指示。

至此，这场来无影、去无踪的骚乱已经遍及四个大陆，所有大教区无一幸免。仅有兄岛因为远在海外，又受到护教海军严控，能够置身事外。

甚至，盖娅城的治安军也接到不少巫术指控，忙着抓捕兴妖作怪的嫌疑犯。有人声称发现怪兽跑入圣山禁区，浑身腥臭，闻之即病，无人敢于围捕。又有一个精神病人深夜闯入禁区，高喊“千年寿尽”的口号。稽察队员围捕时，精神病人举火自焚，引燃大片山林。

这些事件搞得盖娅城焦头烂额。这么多地方先后变乱，到底是愚民传播谣言，还是有人阴谋煽动？谁也说不清楚。中枢大员天天辩论，互相指责对方施政不利，没几个人想到应该派人下去调查真相。地方官员直接面对民变，则是人人自保，生怕引火上身。

在这种背景下，旋风和李永贤这两个强人又互相诘难，中枢只好温言相劝。他们给旋风发来褒奖令，对他在压制骚乱中各种行动的合法性予以追认。但对于他指控李永贤的奏本不回一词。显然，李永贤在盖娅城的内援也十分深厚。

扳不到李永贤，旋风只好把精力用于处置境内骚乱。属下大将砍了不少人头，让士兵挑着它们反复巡游，将骚乱原因归于异端指使。因为敢在事件刚有苗头时便强力压制，当地人不敢再将巫术案件报官。野火燃烧到其他大陆后，东方大陆除去崇圣大教区，反而安静下来。

还有一个大教区及时镇压了境内的骚乱。帕尔哈蒂视南方大教区为禁脔，稍有异动便积极压制。她也学着旋风，把罪名归于虚无飘渺的东海余党，砍了一批闹事的乱民。当地首起迷魂案发生两年后，南方大教区已经听不到此类案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