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千百年来，好奇心都被真理教视为比好色、贪财更大的罪恶予以压制。然而，最终还是好奇心帮助他们发现了这块科学飞地。

当年，海盗入侵战役打到最后，玛斯里亚姆才加入战场，本想以收拾残局的名义替主子接管兄弟群岛。不料事态远超预期，魔气外泄的遥传一出现，他们必须彻底封锁弟岛。接下来全宁梓忧愤交加，病死任上。玛斯里亚姆彻底没了顾虑，便以抵抗海盗不利为名将全氏一派官员或查办，或降职。当地人无力对抗，南方大教区海军成为太上皇，统管兄岛军政事宜。

不过海禁成本很高，虽然可以转嫁当地，但是南方大教区总得添上部分经费。虽然最后都可以向盖娅城报销，但是款项拨付也需时日。如果不搞海禁，他们真怕弟岛居民带着魔气四处逃难，让本土受灾。两难之下，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一晃，海禁已经实施了十三年，这期间玛斯里亚姆把主要精力都放到控制兄岛上。后来发生大骚乱，玛斯里亚姆经常返回丝敖协助主子平乱，通常一年才过来巡视一次。即使留守海峡的舰艇，因为对面再也无船下海，也早就松懈下来。

真理纪元1011年8月，玛斯里亚姆再次来到珊瑚城视察，留守的海军将领却给他交上一些奇怪的报告，都来自巡视弟岛东南海岸线的舰长。有人称，他们在几条内河的入海口处都发现大面积黑色水流，不知是否和魔气有关？

有人说，他们在晴天巡视东南海岸线，却听到内地传来巨响，不似雷声，但十分响亮。有人报告说，入夜后在弟岛内陆发现云层如火烧般明亮，远在海上就能看到。白昼时分，内陆有些地方隐隐被黑云笼罩，但又不像发生森林大火。

还有军官注意到，海禁之初，当地人惧怕海军阻杀，纷纷逃离海岸线。后来那里成为无人区，大型野兽经常岸边徘徊。最近两年，他们延海岸线驶上一圈都没有看到任何大型野兽，不知内陆发生了什么灾异。

最初，玛斯里亚姆看到这些报告，只当是舰长们无聊生事，或者观察有误。他回到南方大教区，见了稽察队长比泰克，随口说了此事。后者心魔翻涌，顿生好奇，便请缨到当地调查。

就这样，一个月后，比泰克来到兄岛。两人教阶平级，马斯里亚姆离开后，比泰克就是最高指挥官，当地军政官员都要听其调遣。他决定亲自乘船，沿弟岛海岸巡察一番。尤其是夜间云层发光一事，更吸引了他的好奇。比泰克叫来第一次报告此事的舰长，乘着他的船出海。出于某种直觉，比泰克在白天让船只远离海岸，夜幕降临后再迅速逼近。

果然，就在舰长第一次发现异像的地方，他们又看到内地有隐隐发红的云层，估计离海边有几十公里。此时距离第一次目击异像已经过去几个月，如果有山火，不可能在同一地点烧这么久。如果是居民家的灯光，也不可能有这么亮。丝敖、布莱尼凯姆这些大城市的夜景比泰克都见过，虽有夜市，火烛映照，二十公里外看过去，天空也是一片漆黑。何况弟岛总人口稀少，全住在一起也不如半个丝敖。

白天，船只又沿海岸线南下，驶到黑水入海之处。那里至少有几万平方米的海面漂着黑灰色水流，十分显眼。他们猜测着，议论着，却没人敢打上一瓶黑水进行观察，更不用说化验成分。但以比泰克的职业敏感，他已经闻到科学魔鬼的气息。

前段时间旋风在终南大教区发现魔媒山洞，向盖娅城发出警报。这份报告也被批转到各地稽察队和治安军。内容是可能有魔鬼器物泄出，谨防有人利用它们私下再生。这也让比泰克多了一份警觉。

整整围着弟岛转了一圈，海岸线上都没看到一个人。如果说当年本地人怕海军射杀，现在已经很少有海军船只驶过这里，当地人完全可以回到海边，至少回到几百米范围内活动。沿海毕竟平原居多，可以种植，可以居住，没理由把它们放弃。似乎有个神秘的指挥中心，让当地人离开海岸线。

直觉甚至告诉比泰克，虽然看似无人活动，海滩上也许埋伏着眼线，监视外海。

回到珊瑚城，比泰克静下心研读各份报告，又把发现异像的船长们叫来询问。最后作了个很接近真相的猜测。他认为在弟岛之外，并没有人真正知道帕拉塞苏斯当年挖出了什么。所谓“魔气外泄”，很可能只是一场无中生有的心理恐慌，并不会导致当地人死亡。既然官兵早已远离此地，海盗们很有可能在这里再生出魔媒的技术，并且控制了全岛。

如果他们真在做这种事，肯定要派人监视外海，所以海岸上才看不到人。甚至，弟岛居民可能已经杀光了全岛野兽。无人监管，人性之恶就会释放，比泰克又看到了海量杀生案的可能性。

至于海滩上那两百个圆筒，也许里面装的就是魔鬼资料。海盗为争夺它们进行火拼，最终某些人控制了这些资料。毕竟，没人敢登上那片海滩，就近观察那些金属筒。

二十万人，大规模的再生罪与杀生罪。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平步青云的康庄大道！这些年来，盖娅城不断颁布文件，要各地官员向旋风学习，再拾旧勇，警惕科学魔鬼在世界任何角落复苏。特别是旋风因此飞黄腾达，三十多岁就进入教士团，这给比泰克巨大的示范作用。旋风算什么，当年都干稽察队，自己的势力比他不知大多少。此人平地飞升，无非就是摧毁过两处魔鬼遗物。

然而此事非同小可，比泰克必须先拿到真凭实据。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再次乘坐军舰，来到弟岛东南部。他估计，弟岛凡是能大规模登陆的平缓海滩，当地人都会布置眼线，所以便绕到一个危险的礁石海滩外，远远入水，游泳接近，摸上海岸，向那片光线走去。

舰长和水兵仍然畏惧魔气，但是看到比泰克这般胆大，也就暂时抑制住恐惧。舰长带着几个擅长格斗的水兵一起上岸，保护比泰克深入内地。一路上果然没遇到任何野兽。“一定被岛民杀光了，任何瘟疫都不会让野兽死得这样干净。”比泰克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一小队人疾行二十公里，前方的云际越来越亮，突然，黑暗里“呜——”的响一声长鸣，把他们吓了一跳。原来，他们已经走到克莱伦斯河边，阿尔贡刚刚改装的木壳蒸汽货轮正从这里经过。铁路修通后，他就把货船拖入另一个河网，再邀请马图尔把它们加装蒸汽机，改造成木壳汽船运输人货。

新建造的火车线路虽然运力强大，但是还不敢在夜间行驶于轨道上。蒸汽船则无所谓，只要有探照灯扫亮河面就行。阿尔贡让水手们不分昼夜干活，与铁路线竞争。

望着被白光照亮的河面，还有烟囱里不断冒出的火星，这群人呆立在岸边。长这么大，他们也只是从文件里接触科学魔鬼。“队长，您那本《科学魔鬼器物实录》里有这个东西吗？”舰长问道。

“有，这是机动船，两侧没有明轮，不知用什么推进。唉，我只看过绘画，根本不知道实物什么样。”

蒸汽船驶远了，他们继续沿克莱伦斯河走下去。那片光远在对岸，河上也没有桥。他们想涉水过河，又怕被当地人抓住，只好在河对岸尽量往光明处走。最后，这群侦察者停在光源十公里外。

此时，模范城附近几座发电站的功率仍然很小，除了城区和周围一片地方，其它居民点还没有电灯。所以，城里的路灯和探照灯、建筑物里的电灯光格外显眼。这些稳定光源在侦察者眼里混合成一团亮光。他们分不出那是什么，只能确认不是火光，也不是烛光。

“这个……这得叫海军来吧。”舰长说话时声音直哆嗦。

“看样子，魔鬼再生的规模比魔都还厉害。”比泰克喜忧交加。“现在不镇压，将来就克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