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法官，如果你是律师，要给一个愚民犯辩护，你准备说什么？”

苏吉拉纳专门来到科学法院，向博尔克请教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不过，首任科学法官似乎早有准备。“你是要把他们都放了，对吗？”

苏吉拉纳笑着点点头。毕竟抓这些人也是出自国家的政令，不能今天抓，明天放，总要给个合理的法律解释。

“我都替你想好了。”博克尔虽然不知道高层变化的真正过程，但只要是苏吉拉纳掌权就好，他知道这位老乡想要什么。“犯罪的前提是有主观故意，如果是愚民罪，当事人必须事先知道什么是真的，再故意传播假的信息。如果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科学，传播邪教就只算是过失。”

果然是法律专家，一句话就点中要害。盖娅真理教传播千年，很多内容都成为民俗。百姓们饮食起居，甚至见面打招呼，都免不了说几句正心文。遇到家长里短的事，要引用几句格言，几乎离不开各种劝教文。众人饮宴时会举起酒杯，说一声“祝生态平衡”。与人争吵，他们会用“让自然惩罚你”来互相咒骂。很少有人深究这些话的含义，和异教徒随口说出“天啊”、“我的上帝”差不多，都是从小养成的生活习惯。

如果这些人都要抓起来，科学国家就会成为巨型监狱。苏吉拉纳作为国家的元首，还要考虑到将来的战争。有“愚民罪”这么个大帽子悬着，敌方基层官员岂不都要拼命抵抗？

苏吉拉纳夫妻终于可以公开参加阿尔弗雷德的宴会，不用担心有密探监视。

阿尔弗雷德曾经独霸一方，本来就有钱，也早就加入大会，所以在模范城里买了豪宅。会长夫妻到访时，主人已经把他的旧部都召集过来。路易斯、阿格巴、凯鲁达、古斯蒂、科林巴悉数到场。苏吉拉纳一一问候，心里却在犯嘀咕。阿尔弗雷德果然有凝聚力，已经到了科学纪元十年，这群人还是很抱团。

大家推杯换盏，庆祝政变成功。这些昔日的山大王早就对社会改造运动有看法，其中一些老会员受到的约束越来越多。现在终于能长出一口大气，个个都像重见天日。

终于，苏吉拉纳主动开口询问，他们希望自己有怎样的前程？阿尔弗雷德一摆手，众兄弟立刻安静下来，很明显，他要代表这群人和会长谈判。

“大哥，这间屋子里都是兄弟，不用讲官场话。当年我们投奔科学大会，也是为了个人前途。这些年我冷眼旁观，看得很明白。这么四个岛，一百来万人，僧多粥少。我们不能和老专家，或者罗斯托夫那些人抢饭碗。我们第二师愿意刻苦训练，成为精兵。将来拿下南方大教区，大哥要分一块地盘给我们。”

“攻打南方大教区？难道你也支持朴运成的冒险？”

“不，大哥，不是攻打南方大教区，是拿下南方大教区。只要我们愿意吃，它就是口中的肥肉！”

即便是朴运成小集团制定的最激进的战役方案，也只是先在南方大教区东南部占领登陆场，逐渐扩张，与帕尔哈蒂长期相持。苏吉拉纳夫妻完全跟不上阿尔弗雷德的思路。

“大哥，我还记得沙欣写的战斗总结，筹饷难于筹兵，筹粮难于筹饷，筹运难于筹粮。那些在护教军干出来的将领，脑子里都有思维定势。五千人出征要多少挑夫？行军一千公里要走多少天？只要是旧世界的军队，机动能力都限制在那个范围里，彼此相差不大。他们就在这个局限里判断对手动向。可我们是科学武装的军队，机动能力超过世上一切军队，这才是我们击败敌人的关键！”

看到两位来宾仍然不明白，阿尔弗雷德取过一张地图，找到南方大教区，拿起笔，从它最北面中部海岸线开始，朝着中南部的首府红石城划了一条线。

“帕尔哈蒂和朴运成想到了一处，所以重兵防守她的东面和南面。咱们派主力绕到北面，从北向南压，就能直捣其首府。她根本无法想像世上有人能把军队、弹药和物资从兄弟群岛运到那么远。”

苏吉拉纳飞快地盘算着，是啊，他们之所以觉得朴运成太冒险，依据只是现在的运输能力。百米大船下海后，其续航能力完全能围着南方大教区绕半个圈，还能深入其内河。有如此的机动能力，进攻战或许根本不难打。

“可是，要占领整个南方大教区，这得牺牲多少人啊。”金子淇开了口。当初她全力支持丈夫，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想看到成千上万的学生军去送死。

“大哥大嫂，虽然你们一直使用科学武器，可还是不相信它们的威力。仗打起来，根本不是进攻敌人，完全是恐吓敌人、驱赶敌人、围猎敌人。这些年我接待过蒙昧区来的旧会员，带他们去参观。这些人还算有点科学知识，乍看到火车、轮船、大炮，都像看到怪物。想想吧，假如十年前你就带着速射枪和陆战炮来我的山寨，别说反抗，吓都能把我们吓死。整整一百年的技术差距啊。朴运成那句话并没有错，多用钢铁，就能少用鲜血。模范城大狩猎我们都参加了，战死了几个人？打到南方大教区，情形也没什么不同。”

阿尔弗雷德这几年虽然边缘化，但是并没有闲着，有时间就研究各种新武器，估算它们与护教军对抗能够产生什么效果。算来算去，他的胃口甚至大过克林加那些老将领。

两位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眼前一亮。经过阿尔弗雷德一描述，战争前景变得完全不同。

“会长，我反对朴运成，是因为他在自己家里乱整人。但如果说到对外征服，他还没我胃口大呢！他们那几个人只懂侦察暗杀，哪搞过大兵团作战。既然造了这么大的船，有射程这么远的炮，不出去征服全球才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