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科学纪元11年6月25日，进步城造船厂，两艘新战舰同时完工，先后下水。

这两艘战舰的设计完全相同，长达94米，超越护教海军的所有战舰。当年，60米长的“天鹰号”是全球最大战舰，凭借强大火力将兄弟群岛斩为两段。如今在科学战舰前面，挡不住一分钟的轰击。

新舰身宽18米，吃水6米。每船配两部水平式三汽缸往复式蒸汽机，8座圆型燃煤锅炉能提供一万人力的功率，航速达到每小时26公里。新舰排水量达到7400吨，也远远超过“天鹰号”。操作那艘帆桨动力的巨船需要三百五十名水手，其中仅桨手就有两百人。而操作一艘七千吨级蒸汽机螺旋桨军舰，只需要五十名水手。

两艘战舰分别命名为“马尔萨斯”号和“华生”号，纪念科学大会两位思想前辈。这代人里面谁都没见过如此巨船，无论军舰还是民船。“马尔萨斯”号入水后，大家屏住呼吸，翘首以待，很多人怀疑它真能动起来。直到听见蒸汽机轰鸣，看到黑烟滚滚冒出，水花在海面上激荡，热烈的欢呼声才暴发出来。

如果科学时代的人穿越到今天，会觉得这完全是艘客轮，甲板上有六层舱室，挤一挤能住下三千人。延用苏吉拉纳制定的造船方针，两艘巨舰只在前后甲板各设一门炮，射程达到七千米，大炮口径达到305毫米，配备二十枚爆破弹和一百枚燃料弹。它们的任务就是压制岸边火力，协助登陆部队作战。巨舰主要功能是载运陆军，所以还在底舱携带大量的陆战炮和速射枪。如果有需要，把它们抬上甲板，就能射击两千米之内的目标。卸下岸去，便能由陆军带走作战。

这样一艘军舰，理论上足可以对抗护教海军一个分舰队。即使不开火，单靠撞击就能摧毁敌舰。两艘巨舰只是铁壳，并无厚甲，质量轻便，大大提高了载运量。虽然只是铁壳，护教海军的实心弹丸即使能击中也无法洞穿。

由于不用配很多武器，也不用厚装甲，建造起来比当年同样吨位的铁甲舰简单得多。名为军舰，实际上就是武装运输船。

决战在工厂！这两艘巨舰维系着共和国的国运。即使在内斗最厉害的时候，只要造舰需要，各方都是要人给人，要物给物。每艘巨舰造价达到七百万元实验币，两艘下来就超过弟岛登陆前携带的所有经费。即使如此，科学大会仍然咬紧牙关坚持修造。

新船下水前，科学大会为整个工程中的死难者举行了哀悼仪式。从搭建船坞到新船下水，已经有几十人死于船厂的各种事故，其中有会员，科学工人，外围劳工，甚至战俘，不论身份，全部安葬在科学公墓。苏吉拉纳在悼念仪式上发表重要讲话。

“有人说，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不是一两样新式武器，他们只说对一半。确实要由人来决定战争胜负，是那些工作在野外勘测队、设计室、实验室和工厂的人，是那些用生命战天斗地，改造环境，扩展人类自由的人！”

两艘巨舰在海边试航几天，机械性能得到考验后，苏吉拉纳就带着大部分执委登上新船，进行一次战斗性能测试。交通技术主持麦斯欧德亲自指挥，软禁中的保龙坚也被带上他全力推动建造的新船。

几小时后，两艘巨舰的速度达到每小时26公里。其他舰船里，只有“墨子号”勉强随行左右，这三艘铁壳船快于世上任何帆桨船只。几天后，舰队即将接近南方大教区，战士们日夜监测海面。入夜，舰队遇到第一艘敌船，那是一艘邮政船，往返于丝敖和大教区北部之间。害怕科学舰艇的威力，护教海军的船只已经很久不敢出海。

两舰上各有一盏照度为2万烛光的探照灯，齐齐扫到这艘二十米长的小船，牢牢地盯住它。“华生号”驶过去，试图俘虏这艘船，却只见船上的邮员纷纷跳海。科学近卫军并没有使用武力，这些人在躲什么？

苏吉拉纳忽然意识到，他们害怕这道白光，他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魔力，会不会伤害人。

就这样，等“华生号”驶到现场，邮船上的人都跳到海里，拼命躲开这只射出白光的钢铁怪物。海面上响起惨叫声，一群僧帽水母扑到这群猎物当中，触手团住一个人后就释放毒液，海面上回响着惨叫声。见此情形，海军官兵一边向水母射击，一边扔下救生圈。然而，邮员们谁都没接救生圈。在魔鬼器物和大自然的利齿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很快，海面上只有人和水母的尸体。

第二天，舰队开到丝敖外海。此时即将黎明，天空中只有暗弱的微光。两盏探照灯一起点亮，射向沉睡中的城市，剑一般切过街道和房舍。巡夜的治安军率先看到灯光，立刻大呼小叫，惊醒附近的市民。望远镜里，只见市民们纷纷跑到街上，看到白光从头顶上划过，人们一群群、一片片东躲西藏，拥挤踩踏。他们从小到大只见过火焰的黄光，如此惨白的光，简直就是魔鬼降临的景像。

探照灯扫过城市，又照向海港。果然，并没有什么上千艘敌船的影子，港区里只有十几艘商船。马斯里亚姆早把海军船只调进内河，防止它们在大海上被消灭。平时只有民船还敢贴着海岸线行驶。

“把会长的年薪搬上来！”麦斯欧德下了命令。苏吉拉纳现在每年领取1560元工资，差不多相当于新舰一枚炮弹的造价，所以人们戏称这种昂贵的炮弹为“会长的年薪”。

“你们可别乱放，一定要打有价值的目标！”佩什梅格看着成吨重的炮弹由液压传动机送入后膛炮，心疼不已。仿佛看着他们要把一百五十枚金币扔进大海。

战舰停在岸边五百米远的地方。天光已亮，炮手瞄准丝敖城里最显眼的建筑，体量为世界第二的萨蒂扬。这是邪教的精神像征，眼前这座更是占地三万平方米，向它开炮不容易误伤平民。

轰！第一炮落在萨蒂扬的院子里，火光和烟尘冲向半空。后座力十分巨大，军舰甲板随之震动，大家的耳朵嗡嗡作响。即使大炮的设计者穆塔里甫，也被自己的创造物震惊了。

第二炮仍然没有炸中萨蒂扬，爆炸气浪掀掉一大段院墙。新一代炮兵使用三发校正的操炮方法，根据前两发的炸点调整炮口，第三发直接命中，这座到尖顶处足有百米的建筑被齐腰斩断，整个院区燃起大火。

接下来，两艘巨船又驶向军营。望远镜里，不少护教陆军已经在军营内外奔跑起来，有的奔向炮位，有的开始列队，更多官兵只是四散奔逃。这些兵卒并不值得用如此昂贵的炮弹去轰击。沙欣观察半天，在初升的朝霞里指着一片插着红旗的营房，给炮手指示目标。

那是军营里储存火药的地方，离官兵宿舍有几百米远。屋顶上的红旗属于警示标志，提醒大家不要在附近引燃明火。库房离海面足有三公里，旧式海军船舶即使开到这里，炮火对它都造不成威胁。

这次轮到“马尔萨斯”号发威，第二炮就直接命中，引发连锁爆炸，烈焰翻腾，照亮云天。几百年的战争规律彻底改变。

执委们望着海岸，很多人都不讲话。没有一支船能靠近他们，也没有一枚弹丸，一支箭射到他们的船上。自然规律就像一座大山，真理教徒选择永远匍伏在山脚，只要科学人稳步攀登，就能把敌人甩得越来越远。今天，敌人已经对他们望尘莫及，启蒙南方大教区指日可待。

“以这两艘船的续航能力，就是去朝阳大教区往返一次也没问题。”保龙坚感叹道：“即使上次那种风浪，它们都能轻松地闯过去。”

那次失败远征仍然是大家的心结。人类从来没有征服自然，只是在顺应自然。条件不足的时候，即使朴运成也不能带来奇迹。

阿尔弗雷德说对了，恐惧比炮火的威胁还大。望着市区里蔓延的火焰，还有到处乱蹿的护教军，苏吉拉纳彻底明白他们已经掌握着怎样的力量。他已经接受了阿尔弗雷德的方案，就看这些执委了。

在他们的视线外，有几个人逆着逃难的人群，跑到岸边观察情况。阿莱塔纳与哈立德拿出素描本，迅速记录眼前的战况。“它得有两百米长吧！”哈立德猜测道。海上没有对比物，不好分辨军舰的长度。

“也许只有六十米。我不信他们能造那么大的船。”巨舰体量超过了阿莱塔纳的见识。

在回程上，苏吉拉纳召集执委，讲述他的方案。通过参谋部的技术人员，他已经把阿尔弗雷德的创意变成了完整的进攻计划。

“不错，南方大教区有七百多万平方公里，但是一千几百年前，几百上千名白人来到这里，还不是什么精锐部队，他们就能占领它。为什么？因为人不是与土地作战，是与土地上的敌人作战。忠于帕尔哈蒂的核心军队约二十万人，击败他们，其他民团就会溃散。以我们现在的火力和机动性，完全不是问题。”

苏吉拉纳望着众人，发现一多半仍然投来怀疑的目光，他继续讲解着自己的方案。

“至于什么丝敖或者布莱尼凯姆，在旧世界里它们是巨型城市，所谓兵家必争之地。但在我们看来，它们只是巨型村落。看看珊瑚城，我们想改造它，结果遇到多大的阻力，现在那里还是破街陋巷。然而在旧城到港口之间的农田上，我们建设出那么多新工厂。现在旧城一天天衰落，青壮劳力都跑到新城。所以我们进攻南方大教区，不必占领任何城市，只要消灭敌军就行。旧的社会旧的人群，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当初大家支持苏吉拉纳发动政变，一个重要理由便是担心朴运成冒险西征，毁掉全部家底。现在只过了半年，他们又要大举进攻？

仅仅因为增加两艘新舰？

看到执委们默不作声，苏吉拉纳又举了另外一个例子。“1200年前，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国英国派军队远渡重洋，挑战当时最大的农业国家。大清国有四亿人口，六十万常备军，还是在家门口作战。英国只派出四千人就打赢了这一仗。这就是工业国对农业国压倒性的优势。”

“现在，我们的对手有四千万人口，只有当年大清国的十分之一。他们的几十万军队，装备水平和当时清国军队差不多。而我们的火力远超当年的英国，已经达到公元十九世纪末的水平。至于补给线，与当年那场战争相比也短得多。必要时，随时能再派一万名后备军增援。”

苏吉拉纳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所以各位，胜利只是个时间问题。”

会员们曾经预计14年后才打响第一仗，现在却要马上占领南方大教区。这现实吗？符合科学吗？许多执委的心态还没从前几年的劣势处境中摆脱出来。他要用更多的事实说服他们。

“放心吧，这次我绝不会一意孤行，回去后，我们在科学议事规则指导下，详细讨论这个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