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7月30日这天，上百艘战船在长达三千公里战线上向预定目标开炮。果然，炮击后几小时，布干维尔、普拉亚等地汉族军人就集体开拨，跑到北面乘船退走。他们早就控制了当地几乎所有军民船只，入海后直驶崇圣大教区。

不到五天，巴布亚、爪哇、苏门答腊等地所有汉军也都撤出防区，渡海北上。撤退前，汤卫教不仅带走了盖娅城追加的特别防卫费，而且劫走大批军事装备，甚至搜瓜民财，形如盗匪。余下的异族官兵系统零散，指挥官多数逃亡。很多人扔掉军服，四散回家。

北方战役开始后，近卫军一反南方战役“大包围”战略，改成从南向北一字横排的驱赶战略。大型岛屿投入十艘、八艘军舰，小的只派一两艘。战斗过程大同小异，先是开到军事要地之外炮击一番，守军必然逃离阵地。很多舰长干脆把炮击任务交给新兵，让他们用岸上目标训练操炮技术。

除了四万官兵掌握的科学武器外，近卫军还使用了规模空前的宣传战。穆赫塔尔派出上千名间谍伪装成各种身份，潜入蒙昧区大造谣言。社会行为专家吴昌文在上任省长之前，先变身小说家，编造了其中大部分谣言。

其中一条叫做“圣命不过千”，声称卡钦斯基和松本丽华是盖娅真理教天命所在，此二人合计掌权十八年。那以后真理教将寿达千年，必将于纪元2018年而终。现在这场战争就是明证，真理教只剩下六年寿命。

还有一条叫做“集体复仇”，声称近卫军登陆后，所有军政教官员无论是否反抗，抓到就要处决，以报科学人遭受千年迫害之仇。有人声称看到魔媒在南方大教区屠杀所有教士，还使用了科学魔法，以电杀人。有人声称魔媒掌握邪术，可以遥控人的精神。高官身边的仆役、马夫、卫兵都会被操纵，只要魔媒在远处放出信号，这些人就会突然袭击主人，防不胜防，唯一解法就是躲到距离魔媒两百公里之外。

这些谣言对于刚经历过迷魂大骚乱的人们极有影响。除了制造恐惧，间谍们还会散布希望。比如有个“点石成金”传说，声称近卫军已经拥有练金术，凡投诚报效者即可授予黄金。

总之，吴昌文根据当地人的知识水平，编造大量流言作为战争武器。而且，这些谣言都以当地人口吻去散布。近卫军完成占领后，自然一概不予承认。

四支大军里面，克林加第一师进展最慢，原因在于他们以寻找当地油田为主。环境科学主持顿堆次仁和历史科学主持卡梅丽娅都跟着这路大军前进。在他们的首个目标爪哇岛上，就有一座古代大油田。已经停止开采上千年。如果复采，他们将突破一大瓶颈，把人类技术水平提升到二十世纪初。在他们左侧，光勇浩带领第四师也在苏门答腊寻找古代油田。结果，北面海域几乎都由阿尔弗雷德去占领。

在加里曼丹岛，出现了启蒙战争暴发以来首个和平过渡的教区。一个名叫吉格梅的大教士统管当地中教区。看到军队溃散，盗匪横行，他便组织地方官员和乡坤维持秩序，并派人联系近卫军，希望将此地和平移交，不生战事。如果科学大会一定要杀人立威，他愿献上自己的头颅，以求放过部下和平民。

保龙坚迅速电告苏吉拉纳，然后回复信使，只要有组织地和平移交，教会人员一概不问罪。近卫军占领此地后，大教士本人将担任过渡委员会主任，治安军仍负责维护秩序，清点教会资产。所有这些人如果愿意接受科学教育，仍可在新政权里任职。

启蒙战争打到第四年，第一次有对方的中级官员主动投诚，辖区居民就有一百多万人，此事意义重大。苏吉拉纳在“华生号”上亲自接见了这位教士，鼓励所有蒙昧区官员向他学习。主动投诚人员都不会被关进矫正营。这一事例迅速被印成传单，散布到真理教控制区，以瓦解敌人士气。

四名主帅里面，阿尔弗雷德选择了最省心的战术。他命令主力部队乘舰艇迅速绕过巴布亚主岛，在马古鲁海峡构造封锁线。他们检查所有路过船只，遇到汤卫教的部队就挥手放过，如果是其他军政人员和难民乘坐的船只，他们就掠夺各种浮财，只留下生活必需品。有时候，他们还会遇到坐满年轻壮汉的船，知道那都是化装的护教军。看到这些人一文不名，也是挥手放行。

就这样，阿尔弗雷德的亲信以“劫富不扰贫”为原则，大量搜刮上流社会难民的财富。南方战役中，帕尔哈蒂一开始就被包围，全部财富落入网中。这次汤卫教早有准备，连金库带粮库一并掠走北上。阿尔弗雷德无法缴获官方财产，只好朝富人向打主意。

打到后面，阿尔弗雷德干脆派出三千名士兵，直接在克拉地峡登陆，由西到东建立起一条路上封锁线。他们执行着同样的命令，从北逃者中找到有钱人，让他们留下财物赎身。阿尔弗雷德还在军令中给这种行为找出道义理由，这些富人知道科学近卫军要登陆，不留下建设新世界，反而逃向蒙昧区，可见内心中多么敌视科学，所以不必对他们客气。

阿尔弗雷德只设定出两条红线，一是抢劫时不伤人命，二是给这些人留下逃命的口粮。占人口总数百分之九十几的贫困人家没钱雇船北上，就是逃走也不知道去投靠谁，基本都选择留下。

南方战役造成的恐怖气氛，再加上连日的谣言攻击，当地几乎所有精英都选择北上逃命。虽然遭遇劫掠，但比起传说中的电光夺命，排枪暴头简直强得太多。百门大炮轰击红石城的事实，传到这里已经变成魔媒引动天雷击毁城墙。

整个北方战役期间，第二师百分之四十的力量都用于搜查和抢劫。虽然公文上官冕堂皇，基层士兵都受过科学教育，一时颇有怨言。但是阿尔弗雷德下过命令，找到浮财，留十分之一奖励发现者，这个动力对那些跟随他一路走来的基层军官很有诱惑力。

第二师劫掠兴致高涨，还让舰队向东行驶，把封锁线延伸到加里曼丹岛北面。这时，克林加已经占领了加里曼丹的煤矿和古代油田。他和部下都嘲笑阿尔弗雷德，说这个土包子只懂黄金，哪知道这些地下黑金的价值。

这天，第二师前锋科林巴带领三艘海洋快舟，直插吕宋大教区北面，成功地截住一艘交通船。这是一种大吨位客船，长四十米，有舒适的客舱，也有拥挤的底舱，用于长途海上客运。科林巴鸣炮将船拦住，带着一群亲兵上船搜索。这些人当年一起聚啸山林，在他眼里比科学预备班学生更可靠。

富人北逃时往往要化装，怎么分辨出他们的身份，需要足够的经验。交通船上的人全都被叫到甲板上，按照水手和乘客分别成两排，科林巴在乘客群里一一搜索，拿着旅客名单逐个点名。果然，被点到的人都有些油水。一个个哭天抢地，被科林巴的部下重赏拳脚，才算老实交出钱财。

然后，科林巴转到另一边。水手并非富翁，但是很可能有个把富裕乘客化装后躲到这群人里。科林巴一个个盯着他们的眼睛。忽然，他盯上一个四十多岁的水手。这人穿着普通的水手服，脸色白晰，一看就没晒过海上的太阳。

“哈哈，你要想化装，得在脸上抹点黑灰才行。”

科林巴走过去，拉住那人的衣领就往外拽。突然，他自己的衣领先被抓住。科林巴久经杀场，猛地扭身、反胯、肘击。几个动作下来，居然没有挣出对方的控制。回身一看，黑呼呼的枪口已经顶在脑门上。

“你说得对，在脸上抹点灰，装才能化得好。”

那人撕掉假胡子，科林巴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是情报局长穆赫塔尔！与此同时，周围化装成水手的情报员都亮出手枪，将科林巴的部下缴了械。

“你想干什么？干扰我们清查邪教徒？”虽然官阶比对方低，但是科林巴匪气十足，不买这个毛头小伙的账。

“早听说你们打劫商船，今天终于抓到证据。”

穆赫塔尔决定立威，当下将科林巴囚禁，带离第二师序列。阿尔弗雷德一听，立刻为部下出头。一边是苏吉拉纳的前副官，一边是金子淇的得意弟子，官司自然要打到会长那里。结果在“华生号”上，苏吉拉纳狠狠教训了阿尔弗雷德一顿，准备在全军通报批评他的劫掠行为。科林巴就地免职，第二师禁止再发生任何抢劫事件。阿尔弗雷德仍任原职，但是要戴罪立功。

然而，已经由阿尔弗雷德夺取的三百五十万阿坦和一万吨粮食并未交回原主，其中一个原因是这些人都已北逃，无法查询。这笔财富便上交给大会。佩什梅格不在乎钱的来历，这笔钱足够填满半个北方战役军费，一万吨粮食也可以充做军粮。

甚至，虽然点名批评，但在抢劫中被阿尔弗雷德和部下私分的财富也都没有追缴。遭到责罚之后，阿尔弗雷德重回部队，将嫡系们召到一起。先是从自己腰包里拿出一笔钱交给科林巴，补偿他被免职的损失。

“你得写出反省书，深刻自责。我帮你离开部队，去地方任职。”

科林巴感谢大哥施恩。阿尔弗雷德又提醒众人：“你们看清形势了吧？再过几年，苏吉拉纳就能君临天下，我怎么也能管半个大陆，你们每个人至少分大教区那么多地盘。而且用科学技术去建设，咱们有生之年的势力将大得无法想像。所以，别再为这些小钱坏了大局。”

“可是，如果被盯得这么紧，控制再多地盘又有什么用？”科林巴抱怨道。

阿尔弗雷德一指古斯蒂，说道：“大会全靠自己的钱，办不了那么多开发项目。打完这仗你就申请退职，出去经商。然后，兄弟们把这笔钱一点点转到你的公司里。以后我们在大会里清白作官，你在外面帮兄弟们发财。”

古斯蒂看看阿尔弗雷德，又看看其他人：“老大能这样信任我，在下感激不尽，这笔钱永远是咱们兄弟集体财富！”

就这样，第二师至少表面上变得规矩起来。私下里穆赫塔尔向老师抱怨，这种处理方法避重就轻，实难有效。

金子淇知道丈夫的难处，阿尔弗雷德在政变中立下首功，又是南方战役功臣，一时半会，苏吉拉纳还不能对他一碗水端平。于是她安慰穆赫塔尔，战争时期发生这种事，很难避免。希望和平早日到来，大会能建立起正常的法律秩序。

“以后我会盯着阿尔弗雷德，不能让他败坏大会的名声。”穆赫塔尔咬牙切齿。

“老师支持你！他也是会长的亲信，他如果胡来，也是在损害会长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