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长，这么方便的家伙，肯定要先在你屋子里安一个。”

李彦昌指着桌面上一台精巧的机器，向苏吉拉纳报喜。那是个配有电池的金属箱，一个放音器，几条线路在它们之间穿绕穿去，然后伸向屋外。

这是新世界第一台电话机，连拨号装置都没有，因为它只连接两个终端，一台在科学学院主楼，另一台在一公里外的李彦昌实验室。好说歹说，李彥昌终于把电话再生项目从恩桑泽那里抢了过来。

“好吧，预祝你成功。”

迎接重大技术进步之前，苏吉拉纳用力和李彦昌握握手，后者离开这里，和助手骑车返回自己的实验室。十分钟后，苏吉拉纳桌上的电话机响起呜呜声，这声音很陌生，苏吉拉纳一时没反应过来。奥提娅留在这里，她拿起听筒，送到苏吉拉纳耳边。她在丈夫的实验小组当助理，已经熟悉这台机器。

听筒里主要是浓厚的电流声，苏吉拉纳仔细倾听，终于在噼噼啪啪的背景音里隐约听到李彦昌大声呼喊。“会长，能听到吗？会长，能听到吗？”

“能听到！”苏吉拉纳不仅听到李彦昌的声音，还听到自己话音中的颤抖。在他身后，十几个专家一起欢呼起来。

“天啊，我那里要安装一台。”马图尔喊道。

“我也要！”柳德米拉抢着说道：“有了电话，我可以天天找会长的麻烦。

“还有我们！”金子淇也像孩子般闹起来。“每座学校都要装一台！”

一时间，这些三四十岁的成年人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闹腾起来。就在这时，一名行为教师跑进来，向金子淇耳语几句。“真的吗？他要来拜访……快去快去，陈先生要来。”

大诗人陈寿铭亲自登门拜访，金子淇兴高采烈，苏吉拉纳却不以为然。他很难理解，金子淇为什么对这个老朽如此重视，还掏出私房钱给他印诗集。

“你不懂，陈先生文名在外，至少几十万秀才读他的诗，咱们哪个专家有这样的号召力？”

文化领域苏吉拉纳完全不在行，只好相信妻子的判断，他们回到家接待陈寿铭。老诗人随身带一些新诗文，请金子淇品鉴。里面写的都是恢复自由后的感受，以及对帕尔哈蒂集团灭亡的庆幸。至于新的科学共和国，诗文里只字不提。

“先生怎么不写写我们？”金子淇问道。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们会变成什么样。也许是救世的圣人，也许是下一个暴君。”陈寿铭从此转入正题。原来他是要询问总长，能否在南方大教区实施分治？科学大会控制沿海富裕地方，内陆让当地人自治，旧教旧俗一律不变。

“先生，这可是政治问题，您怎么也开始关心政治？”苏吉拉纳警惕地问道。

“我是为百姓安居乐业而来。几百年男耕女织，只要官府不打仗，少征粮，多救灾，百姓别无所求。你们能消灭帕尔哈蒂，百姓感激不尽，但能否就此为止？当地其它事务，请不要再改变了吧？”

苏吉拉纳沉思着。少征粮他们已经办到，启蒙区也无仗可打。但是，科学大会要做的绝不仅仅如此。“老先生，我们不能把启蒙区分成两个世界。现在这样只是过渡阶段，最终都会统一起来。”

“好吧，政治先不谈。上次我给你的那些控诉呢？字字血，声声泪，两位难到不动容吗？”

苏吉拉纳摇摇头。“民政事务我已经转给张道勋，司法事务由博尔克负责。”

“怎么可能？你管不了事，还管不了人？”陈寿铭知道他在打官腔，控制一下情绪，转向金子淇。“夫人，你是大家闺秀，请劝劝你丈夫，不要改变我们的传统。”

“我嘛……”金子淇知道，面对文人打官腔并无作用。“我和丈夫想法一样。我们就是要改造旧世界，改造旧人类。在这之前，我们都先改造过自己！这个过程可能有点难，有点痛苦，但是绝对必要。”

“唉！”陈寿铭毕竟不是政客，没说几句就找不到弯子可以绕。“其实，你们呆在那四个岛上多好啊，真理教啃不动你们，为什么要占领这里？当然，如果是作为统治者想扩大地盘，我无话可说！”

话不投机，又谈了一会，夫妻二人将陈寿铭礼送出门，坐下来回味刚才的谈话。把国家一分为二？陈寿铭不会透露他和谁商量过，但是这种想法肯定代表了一群人。因为他名气最大，才替那些人出头。”

霸主!新霸主!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世道轮回，毫无新意！陈寿铭带着无比的失望回到丝敖。

这段时间，南六省已经涌现出几个抗议科学事业的民间领袖，陈寿铭干脆把他们邀请到家里，共同商议。除了提倡织机的克里希纳，光之轮派信徒罗斯布劳，还有旧医名家科罗纳多，失地农民领袖艾罗。十几个人塞满陈寿铭的小书房，齐声控诉科学大会的暴行。

“钢铁来了，铁匠失业。新布来了，织工失业。魔鬼器物让一个人受益，就有五个人受苦。这样下去，还不如帕尔哈蒂转世重生。”

“魔媒已经占领一年多，他们想干什么我们都看得出来。虽然粮食更多，衣服更多，但这不过是掠夺的副产品。更何况这些人完全不尊重文化，几百年的老寺都会去炸。”

“魔媒大肆渔猎，杀一头上百吨的鲸，把海水染红一片，惨不忍睹。大自然必然降灾，所有陷魔区的人民都得承受。”

“……”

说着说着，克里希纳站了起来。“我提议联合发起运动进行抵制。但是他们有枪有炮，我们没有，正教也无力打破封锁支援我们。所以这个运动必须是非暴力的，用和平方式表达百姓的愿望。”

非暴力？对，非暴力!陈寿铭马上表示支持。“我虽然是文人，但并不傻，这种聚会魔媒肯定派了特务，或者在门外有人监视。我不知道你们哪位是魔媒的特务，只是请你把我们的诉求传达过去，受到伤害的百姓有权利表达不满。”

听到这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互有猜疑。阿莱塔纳以随从身份跟着克里希纳过来开会，并没公开自己的身份，原因之一也是担心这里有情报局的人监控。

“兄弟们，看看我们的皮肤，黑的、白的、黄的，但是在今天，这不是我们的界限。”陈寿铭指着远处萨蒂扬的废墟，激动地说道：“今天我们团结在一起，就是要带领人民顶住压力，反抗魔媒的统治。”

那场由炮击导致的火灾造成三千多人死亡，丝敖市民对此仇挥之不去。每次见到废墟，都会让人巩固着内心的仇恨。

有关这场聚会的情报很快摆到苏吉拉纳面前，穆赫塔尔期待会长能有所表示。然而苏吉拉纳提起笔，只是指示他们“继续调查”。这些意见领袖都是文人，没有劣迹，民望甚高，他们只能以理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