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弟弟，我要学开机器！你们教我。”

丝琳宽的要求金永真似乎并不意外，哪个年轻人看到新技术能够不兴奋？他和帕塔商量一下，决定去港口开那台电磁起重机的样机。

身为会长子女，他们有个小特权，想玩什么新鲜技术，都会有人第一时间安排。晚上，卫队隔离开安全线，让三个年轻人走进工房。帕塔把自己实习时的工装借给丝琳宽。穿好背带工装，戴好船形帽，丝琳宽往镜子前面一站，以前那个豪门闺秀不见了，镜子里是一个干练的新女生。

“哇，典型的‘工厂女孩’！”金永真随口夸了一句，丝琳宽不知道想起什么，立刻胀红了脸。好在金永真并没有注意。他问道：“电磁铁的工作原理你知道吧？”

“知道，通电能产生磁场，靠它吸附金属货物。”

金永真简单问了几句，发现丝琳宽讲得头头是道，便带着她走向起重机。到了跟前才发现操作间很小，而他们要手把手教丝琳宽使用机器。

“姐姐，还是你来吧。”

帕塔将脸转向别处，哼着曲子，装着听不见。金永真没办法，只好与丝琳宽挤进操作间。学徒靠在师傅怀里，学习着通电、升降磁体、调转塔身，直到能够独立地把一块钢锭从岸上搬进船舱。

练习完这台机器，就到了晚餐时间。丝琳宽又提出一个要求。“今天我想破戒！请你们帮我。”

一年多来，每次入境喜莲阿姨都陪在身边。既是为了照料丝琳宽，也是监督她遵守教规。现在阿姨不在了，丝琳宽也可以和旧世界彻底告别。

多年的教育，已经让丝琳宽形成了生理反应。第一次尝试禁忌食品，她怕自己会呕吐。于是三个人来到小餐室，姐弟二人亲自去厨房准备，然后用手帕蒙住丝琳宽的眼睛，让她张开嘴。一块清香鲜辣的食物送进嘴里。丝琳宽小心地咀嚼着。还行，没有任何不适。

“这是什么？”

“海捕龙虾沾朝鲜辣酱……再试试这个。”金永真说道。

第二道是烤羊排，丝琳宽尝了出来。“这不是羊肉吗？难道也犯戒？”

“食物本身不犯忌，但它是用电烤箱烤的。”

接下来，丝琳宽又品尝了奶粉冲调的牛奶，添加防腐剂的香肠，掺有味精的浓汤。每样都只尝一口，细嚼慢咽，认真品味。

“还有吗？”

“还有最后一道。”

说完，火热的双唇吻了上来，丝琳宽立刻揭掉眼罩，帕塔早就不知去向，幽暗的灯光下，小餐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丝琳宽伸出双臂，搂住这个和她同吃一口奶的男孩儿。这一刻如此自然，仿佛必定会发生。

再次坐到苏吉拉纳和金子淇面前，丝琳宽提出了新的要求。

“什么，你要加入科学大会？”金子淇刚听了一句，连忙惊问。

“是的，《世界图景》我早就学会了，随时可以考核。入会需要三个介绍人，您们两位加上永真就可以了吧？至于为大会作贡献，相信我也够了。”

“孩子，你为什么想要入会？”苏吉拉纳皱着眉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因为你们对人的关爱。”

丝琳宽告诉两位主人，是女俘的境遇让她彻底转变了态度。“吸引我的不是万有引力定律，不是蛋白质的基本成分，不是电动机制造术，是你们对人的态度。你们很少提到爱，但是这里到处都有爱。你们很少提道德，但你们过着更道德的生活。在我们那个满街仁义道德的世界里，爱和道德反而很欠缺。这些事情告诉我，应该把世界交给科学人统治。普通百姓即使在你们这里喝汤，都胜过在我们那里吃肉。如果我真想对人类作出贡献，也应该和你们一起奋斗。”

这可完全预想不到，苏吉拉纳谨慎地考虑着词句。“侄女，我理解你的要求。可你是旋风的女儿，我如果吸收你作会员，他会怎么看？会觉得我挖墙角都挖到他的亲人中去了，对他一点都不尊重。还会觉得我在他身边布置密探。孩子，这会严重影响我们的关系。”

两大阵营能够坐下来谈判，最初完全靠他和旋风的私交。如果换成两个陌生人分别当领袖，谁都会担心对方利用自己的善意作手脚。越是这样，苏吉拉纳越不想破坏这种关系。

“那可得怪他自己，当初如果以妈妈的榜样培养我就行了。从小他就让我尊重客观，尊重知识，好学进取。这不就是把我推进科学大门吗？”

看到旁边默不作声的金永真，金子淇已经猜到了几分。两个孩子自从初识到现在，将近两年时间相伴出入，跨洋过海，又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金子淇握住丝琳宽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孩子，你的天赋就是我那些学生也没几个比得了。所以我想，你不用着急入会，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等我们签署和平协议后，你再根据情况决定要不要申请，可以吗？”

“可以，但不管我什么时候申请，您都得作我的介绍人。”

“没有问题。”

夫妻二人再次送别丝琳宽，金永真随行前往，即使有官方会谈，他们也需要这条私人渠道。临别时，金子淇送给丝琳宽一本刚刚印出来的新书，名叫《雷帕特飞岛》，一千三百年前英国作家斯威夫特创作，小说讽刺了世界上最早的科学家组织，当时的英国皇家学会。

旋风带着妻子和长女扎营雪山，还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担心路途艰苦，就留在盖娅城。谈判过程公开后，旋风以“广布正教之德威，导魔媒以良善”为名，让次女去抄录先觉文学原始文库，转赠金子淇。

教规限定，这个文库只能由现任教主或他的直系亲属参阅。现在，任务就由十五岁的次女侬蓝承担。毕竟是个孩子，为了让她不枯燥，旋风让她抄写其中几部幻想小说，《雷帕特飞岛》就是第一部。抄写稿从谈判岛转赠对方，金子淇拿到后，便去和李彦昌商议，让它成为当年837种新出版的图书之一。

“这个礼物送给你妹妹，感谢她付出的辛苦。”

“伯母，你们印了多少本？”

“一千本。”这一年，科学大会总共印刷图书一百五十万册。

罗娅也送给丝琳宽一个礼物，一管刚出厂的新式唇膏。“这个不含鲸油，用的是从石油中提取的石腊，不知道犯不犯禁？”

丝琳宽笑了，接过唇膏，这种成分其实更犯禁。“谢谢姐姐，不过我已经破戒了，用什么都可以。”

曙光省海港上，苏吉拉纳调来船只，秘送丝琳宽和金永真过出境。船舱里，金永真搂着丝琳宽，望着码头的灯火。“以后，我们就能在这种地方一起生活下去。”

“我希望能这样，以后有了孩子，能在这种干净地方上学，不怕传染病，不用闻盖娅城的臭气，晚上有光明为伴。如果不好学上进，老师和同事都会笑话他。只是……”

后面的话没讲出来，金永真却能听到。他们肩膀上责任太重，决非普通男女青年，可以一走了之。

到了东方大陆，他们与江布尔接上头，对方并没有送他们去雪山。旋风已经移驾回盖娅城，准备将谈判进程向教士团进行说明，争取克服阻力。阿里夫也秘密发信，称盖娅城局势不稳，请旋风回来主持大局。

于是，丝琳宽和金永真再次乘船，从水路沿海岸线直奔南海，登陆后再往北进入盖娅城，与旋风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