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早，夏妍煕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她从床头上拿过手机一看，是母亲打来的，心里顿生警惕。果然，夏妈妈一来就开门见山，“妍熙啊，昨天你二叔给你介绍的人怎样啊？”

“挺好的。”

“那打算交往吗？”

“不交往不行嘛。”

“你这孩子，这话什么意思啊？我们又没强迫你……”

“二叔给介绍的可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运营总监，你说我是和他发展办公室恋情，还是辞职走人啊？”

“啊，这……怎么就这么巧了？”电话里，夏妈妈的声音格外惊讶。

“妈，我昨天赶一个急件熬夜了，才躺下呢，先补觉了啊。”

夏妍煕挂了电话，蒙上被子想继续睡觉，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全无睡意。唉声叹气一番后，情绪恹恹的披了睡衣起床。她端起床头柜上的马克杯去厨房岛台接水，“苏烨”的全息投影跟了上来，“妍熙，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Dave，你说人类婚姻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呢？”夏妍煕一边接水一边皱眉问道。

“确保基因有序繁衍、财产稳定积累。”

“冷冰冰的答案，没一点人文关怀。”

“要说婚姻的人文价值，可能就是……人类可以用维持亲密关系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所要面对的烦恼冲突，去转移自身对生命深处的孤独的注意力。”

夏妍煕回头瞥一眼“苏烨”，“在你看来，婚姻还挺有价值啊。”

“没有价值的事，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又何必世世代代去坚持。”“苏烨”停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妍熙，婚姻这件事，最近让你很困扰吗？”

“还好吧。可能我的家人们更困扰一点。”夏妍煕一边喝水一边望向窗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崔颢居然能够让我的朋友和家人都成为他的说客……”

“妍熙，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崔颢。”

“你这什么意思？”夏妍煕蓦地转头看向“苏烨”，“你是要我心里装着你，而身体接纳他，再利用他去欺骗我的家人吗？！”

“……”

看着突然愠怒的夏妍煕，“苏烨”一时沉默不语。昨天在回家的路上，他试图和她沟通这个问题，她也是情绪反应很大。而偏偏这些让她困扰的事情，都是人类阶段的他遗留下来的问题。

“妍熙，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似犹豫了许久，“苏烨”才缓缓开口。

“什么事？”看着“苏烨”有些严肃的表情，夏妍煕莫名的感觉紧张，她拉开了岛台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在崔颢的大脑里，有一部分曾经属于我的意识。”

“你，你说什么？”夏妍煕惊讶不已。

“你上次说我和他有些相似之处，还说他因为抑郁症住过院，这个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专门去追踪了崔颢的这条线索，结果发现他的主治医师是我的导师Graham。”

“然后呢？”夏妍煕放下手里的杯子，一脸紧张的看着“苏烨”。

“苏烨”继续道：“崔颢因为抗抑郁类药物服用过量，导致了大脑功能障碍，为了给他修复大脑功能，Graham老师尝试使用了我存储在PBRC的大脑数据……”

“我记得你曾说Graham是因为研究方向与投资方严重分歧，离开了他一手创办的PBRC。”

“Graham老师致力于从海马区子区结构入手研究脑功能性疾病的诊断治疗，可自从我离开他之后，他再没有取得过研究上的突破，他的注意力也慢慢从子区结构转移到了意识存储方面，得知我曾经在PBRC拷贝过大脑数据，他找到了Ethan合作，尝试通过意识灌注治疗非器质性的脑功能性疾病……”

“所以，崔颢就是他的试验品？”

“苏烨”点了点头。

“可是，崔颢的自我认知，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啊？”

“这就是Graham老师的高明之处，他使用的不是我的记忆数据，而是通过海马区子区功能筛选后的意识架构。简单一点说，就是抽取了我的大脑数据中习得性的行为逻辑、认知观念这些意识架构，用来激活修复崔颢的脑功能。”

“这样也行？！”夏妍煕有些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事。

“当然能行。人类大脑是生物存储介质，初生的婴儿就如同刚出厂的计算机硬盘，人类成长过程中的学习经历，就像是在往计算机上存储数据和安装软件。计算机软件的版本不适用了，可以删除或升级，软件升级后之前存储的数据资料依然是在的，只是功能更加优化了。”

“人类的大脑，怎么能和机器相比？！”拿人类大脑和机器相比，夏妍煕莫名的抗拒。

“的确，人类的大脑极其精妙复杂。Graham老师贸然出手，表面看起来是帮助崔颢成功恢复了大脑功能，但其实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崔颢，他爱上了我爱的女人，用我的思维模式思考……”

“这么说来，崔颢之所以会在病房看见我四年前接受《VOGUE》专访的杂志，是Graham在测试他？！”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那以后呢？”

“以后，他将会变得越来越像我，直至慢慢失去真正的自我……”

“他将成为另一个你。这就是你让我接受他的理由吗？”

“妍熙，你有想过吗？你究竟爱我什么？是人类阶段的我的身体，还是那个阶段的我的思想认知？如果是前者，那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是后者，你在他身上也能够得到。又何必执着呢？”

夏妍煕被“苏烨”问得一愣。过了好一阵，她反问道：“那人类阶段的你，究竟又是爱我什么呢？”

“我回答过这个问题。”

“我不记得。”

“从单纯的基因吸引，到求而不得的欲望控制。”似乎怕夏妍煕有所误会，“苏烨”又补充道：“妍熙，关于人类的爱的这种情绪体验，每个个体都觉得独一无二，其实底层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那现在呢？现在阶段的你，怎么看待与我的感情？”

“这个比较复杂。至少目前阶段，我还受人类‘苏烨’的思维模式控制，延续着他求而不得的爱的执念。爱你这件事，就是人类‘苏烨’给我的运行定律。”

“Dave，只要你还在，我就只要你。你只需要陪我到我离开这个世界那天，你就不用再受这条定律限制了。至于我的家人，我会说服他们的。”夏妍煕露出终于做好某个决定后的轻松表情。

“妍熙，用现在这样的方式陪你度过一生，你觉得算得上是‘爱你’吗？”

“比起那些异地恋来说，我已经幸运很多了啊。”夏妍煕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转移了话题，“我觉得我应该去告诉崔颢事情的真相。”

“你让他怎么相信这件事的存在？”“苏烨”问道。

“用你调查出来的那些资料啊。”

“即便我把Graham当时操作的实验室视频发给他，他能看到也不过是医护人员在使用一些仪器设备为他检查治疗而已。人类只会相信自己脑子里‘合理化’后的判断。”

见夏妍煕一脸失望，“苏烨”又道：“妍熙，这件事，我们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