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的清理工作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多，程晋松带着刑侦组的四个技术员从废墟中又找到了多个炸弹原件，基本可以还原案发经过。与众人之前的推测一致，凶手是以照片为诱饵，诱使周晨刚上前，从而触发了埋在地下的压力感应式地雷，而后地雷爆炸引发的噪声又引爆了屋内的汽油桶和屋外的汽车，程晋松等人从废墟中找到了被烧化了的塑料桶残片，结合受伤的周晨刚和胡俊峰的回忆，众人基本可以推断出，这些东西当时就藏在屋内的柜子里，当爆炸发生后，它们也被引爆燃烧，从而使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而在技术人员整理现场的同时，沈严也带着江厉、秦凯和刘海波以及派出所的几名刑警一起对附近的居民进行了又一次详细的走访，几人针对犯罪嫌疑人的一切都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包括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这里、都有什么人在这里出现过、平日他们都什么时候出去、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等等等等，可谓事无巨细。到下午六点多，现场基本清理完毕，众人这才乘车返回市内。程晋松立刻带着人进入化验室开始进行检验，而沈严也和刘海波、江厉、秦凯一起拿着卷宗，重头梳理案情。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一起连环案。凶手首先是对陈东处长投毒，并同时设下圈套，引诱警方找到开边路的落脚点，而警方进入之后就落入了他们的圈套，遭遇了爆炸。”沈严在纸上边写边分析，“所以凶手下手的对象不只是刑侦队，还有检察院。”说到这里，沈严抬头问刘海波：“你们最近和陈处一起办过什么案子？”

“最近其实没有什么啊……”刘海波皱起眉头，“陈检前一阵子一直在忙活一起贪污案，好像是与高考有关。我们前一段时间破的几个案子都是什么抢劫杀人、酒后斗殴之类的，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案子，犯罪分子也都被抓了，没有哪个漏网的啊……”

“会不会凶手主要目的还是警队，前面陈检的只是设个圈套？”江厉提出一种假设。

沈严摇摇头：“在机场那种公众场所对人下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凶手如果仅仅是想设套，没必要弄得这么复杂，更何况周队也说，感觉他们还会有下一步的行动。”

几人都陷入思考中。

沈严也对着卷宗，微微皱起眉头——公安局，检察院，凶手行凶的目标未免太大了些。如果如周晨刚预料，再加上海关、市政府的话，这几乎涵盖了整个公检法系统。什么人会与整个城市的机关部门有这么大的仇？……沈严盯着几个目标人物，检察院陈东，公安局刑侦队，海关缉私/处……一种隐约的熟悉感在心头萦绕，正当沈严想抓住那种感觉的时候，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严拿起手机一看，心头顿时一震。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人，若无其事地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沈严起身走开几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接起电话：“喂。”

“来h市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傲慢，只是似乎没有往日那么中气十足。

沈严听到一皱眉：“你怎么知道？你监视我们？！”

“我还没闲到那个份上，”李光北的回答依旧不留情面，“你从s市跑过来，是因为警察局的案子吧？”

“你问这干什么？”沈严警觉。

“你们现在查到多少了？”李光北不理会沈严的质问，径自继续问，“弄清楚下手的人是谁了没？”

“无可奉告。”沈严板起脸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整个刑侦队都被人连锅端了，你们还没搞清楚是谁做的，你查案的本事都哪儿去了？”

“你！……”

沈严刚想发火，不想那头李光北突然话题一转，“魏远的案子你还记得不？”

沈严骂人的话顿时咽了回去：“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是跟去年魏远的案子有关。”李光北没再卖关子，直接说道：“去年魏远被抓以后，你们警察后续没少折腾吧？我听说边境那边搞过好几次行动，好像还抓到了几个境外的毒枭。只是你们警察永远记不住‘斩草除根’的重要，抓人也不抓利索，留下几个祸害，结果现在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沈严听得眉头皱紧，他问道：“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准确么？”

“我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你不用知道，我是看在当初咱们好歹还算合作过一次的面子上给你点提示，信不信就随你了。你们最好赶快破案，就算你们警察不怕折腾，别人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呵，你李老板还有想过安生日子的时候？”沈严忍不住嘲讽道。

“我可以不过，但不能让我的人跟着受折腾。”

李光北回答得如此正经，倒让沈严有些意外。沈严蓦地想起，当初魏远的案子，李光北也是破案的“功臣”之一。难道说那些人已经找上他了？还牵扯到了他的家人？……

想到这里，沈严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家里没事吧？”

李光北轻笑一声：“我这边不用你担心，不过我是怕你的那些同事的家里可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所以你最好赶快把人抓住，省得他们再作乱。”

“你要想让我赶快抓人就把你知道的线索都告诉我。”不与李光北置气，沈严的思维也转得快了不少，“你是从什么线人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对方从国外来，而且不只一个人。他们有技术有装备，不好对付。我现在知道的也就这些，我最近也在查，不过你们在官面上，”李光北放缓了语速，点拨道：“有些事情你比我更容易查到。”

沈严听明白了李光北的意思，他点点头：“好，我一会儿就去问。你要还查到了什么尽快通知我。”

“行。另外提醒你一句，这两天出入多留神，别还没抓到人反倒先着了人家的道儿。”

“我知道。”

挂断电话，李光北将手机扔到一旁，闭眼靠向床头——伤筋动骨果然还是有些伤元气，只不过打了会儿电话，人就感觉有些累了。

许杰走了过来：“李哥，顾医生已经到了。”

“好，让他进来吧。”李光北微闭着眼睛说。

许杰点点头，轻轻走了出去。很快，他又带着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听到两人脚步声，李光北也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顾医生走上前，跟李光北打了一个招呼，便将手中的药箱放下打开。那边李光北也在许杰的帮助下解开睡衣，露出左肩上层层缠绕的纱布。顾医生将李光北肩上的纱布一圈圈解开，又将敷在伤口上的纱布块揭下。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顾医生观察一下，放心地点点头，“没有发炎的迹象，只要继续换药，一周左右就可以拆线了。”

“嗯。”

医生从药箱中取出棉签和纱布，开始给伤口消毒换药，当药水触及伤口时，还是有些微的痛感从肩部传来。

“李哥，伤口还疼？”许杰注意到了李光北的皱眉。

“没事。”李光北随口应着，示意顾医生继续。他坐正了身体，脸上的疼痛之色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中冰冷的寒意。

——这笔账，我一定会加倍算回来。

再说沈严那边。挂断电话后，沈严找了个借口跟屋里的几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奔到技术组的化验室，将正在里面忙碌的程晋松给拽了出来。

“李光北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沈严直入正题，“他说凶手是冲着当初魏远的案子来的。”

接着，他将刚刚和李光北通话的经过完整地复述给程晋松。

程晋松听得眉头皱起：“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他没说，听他的意思，好像凶手对他动过手，不过应该没成功。我猜他可能是顺藤摸瓜查到了些什么。”沈严说，“说起来，我刚才看卷宗的时候其实也有过这种念头，我总觉得凶手选择的这些目标人物间有某种联系，现在想想看，刑侦队，海关，检察院，还确实是去年魏远案子的主要办案人员。”

“可是魏远的案子都过去一年多了，凶手想动手，怎么现在才行动？”程晋松提出疑点，“而且，按照李光北所说，凶手是从境外过来的，他们有必要这么费劲费力跑到外国来复仇么？”

“这点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沈严皱眉道，“不过我又觉得李光北说的那些不像是假的。最起码从目前的线索看，他的说法说得通。所以我才来找你，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想给肖队打个电话，向他打听一下魏远案子的后续，看看李光北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样也行。”程晋松赞同地点头，“注意别说漏了。”

“我知道。”

“还有，沈严，”程晋松想了想又开口道，“我觉得你应该给海关王队他们提个醒。如果李光北说得是真的，那么凶手下一个动手对象应该就是他们。”

“好。”

与此同时，h市海关大楼。

已过了下班时间，大楼内的办公室一间一间地空了下来。物业保洁员拎起拖布，准备对走廊进行最后一轮清洁，然后便也可以下班回家了。她刚走到走廊内，就看到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子从一个办公室中走出来。

“哟，小师傅，你还没干完呢啊？”保洁大姐跟年轻人打招呼道。这人据说是过来清洗空调的，这一下午，她已经看到这人进进出出好多间房间了。

“嗯。”年轻人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房间，“就剩这一个了。”

说完，这人就走进了那间挂牌为“缉私局侦查处”的办公室。

“诶，这南方人就是能吃苦，一个人擦这一栋楼的空调，真是能干。”保洁大姐感慨一番，便也开始忙碌起来。

那工人走进侦查处房间，环视了一眼。下班后，屋内的人员已经都走空了，只余下七八张办公桌，有些桌上还散落着零散的文件。

那工人瞟了一眼那些桌子，却并没有走过去。他将视线落在墙角的空调上。

工人走到空调旁——这是一台立式空调，因为这间房间相对较大，所以空调也是大功率的。工人戴上口罩，走过去，熟练地拆开机箱，取下里面的过滤网。他拎着过滤网走到水房，将它刷净，擦干，而后拎着干净的滤网回到办公室，将它安回到空调上。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工人无声地盯着那干净的滤网。片刻后，他无声地走到一旁，从自己工具包的夹层处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他轻轻打开盒子，取出里面那支装着粉末的针管。

他将针头插入滤网，小心地将里面的粉末挤到滤网内的缝隙上。明天，当空调被打开时，这些粉末将会随着空调的冷风吹遍屋内的每个角落……

工人将整管粉末都推注到空调内后，轻轻关上了外盖。而后，他无声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