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神
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 分类:科幻 | 字数:11.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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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名字
寂静无声。
玛蕾奴相当喜欢这种气氛。她弯下腰来拾起一颗小石子,将它掷向身旁的一块岩石上。小石子发出清亮细微的声响,然后滚到地上停了下来。
她身上除了平日在罗特上的穿着外,再也没有其它的特殊配备,令她感到十分轻松自在。
她毫不留意在身旁的地标,迳自背着圆顶观测站走向小溪。
她母亲最后的叮嘱成了无力的恳求,“拜托你,玛蕾奴,记住你答应过要待在圆顶站可以看得到的范围内。”
她微微一笑,不过并未多加在意。她可以待在附近,也可以不这么做。她不愿只留在附近打转,无论她当时为了防止争吵而作了什么承诺。毕竟,她身上带着一具讯号发射器。任何时候,她都可以被人标定位置。她自己也可以从接收端感测出圆顶观测站的方向。
如果她遭到任何意外,假设她跌倒或是受到某种伤害,他们也能够找到她。
如果有一颗陨石砸中她,那么,她死定了。到时他们也无能为力,就算她留在圆顶观测站旁也是一样。排开陨石的想法不谈,艾利斯罗上是平静又美妙的。罗特上一直都很吵嘈。无论你到什么地方,空气中总是有各种音波震荡着你疲惫的双耳。在地球上一定更糟,有着八十亿人口,数以兆计的动物,天空与海洋有着狂乱的雷电与风暴。她曾经听过一段“地球的噪音”的录音,她很快就受不了并不想再度尝试。
但是在艾利斯罗这儿,只有和平的寂静。
玛蕾奴来到了小溪旁,听着水流发出潺潺的轻柔声。她拾起一颗凹凸不平的石块并丢入水中,激起了小小的溅纹。声音在艾利斯罗上并不是被禁止的,它们只是偶尔用来点缀,并且衬托出周遭的安静罢了。
踏上溪边的黏土,听到沉闷的声音,然后留下了模糊的脚印。她曲着身子,用手舀起水来泼向她身前的土壤上,使得地面在粉红色的环境中更染出深红的斑块。她淋上足够的水,将右脚放到深红斑块上,向下压去。当抬起脚时,一个深刻的脚印于是形成。
河床上有些岩石,她用来做为踏脚石横过溪流。
玛蕾奴继续走着,摆开双手,深深呼吸。她知道空气中氧的比例较罗特上略低了一些。如果用跑的话,她很快就会感到疲倦,不过她并不想奔跑。要是奔跑,她会更快地耗费这个世界。
她想要看看所有的东西!
她向后望去,看得到圆顶观测站所在的山头,尤其是在那建筑物上,天文观测设备的圆顶。这令她感到不舒服。她想要更加地远离这里,想要环顾到四周都只有完美的地平线,至少是不规则的自然弧线,并且在各处都见不到任何人类的踪迹(除了她自己以外)。
(她是否应该呼叫圆顶观测站呢?她是否该告诉母亲,她要离开圆顶观测站看得见的范围之外呢?不,那只会带来一场争辩。他们可以收到由她所发射出来的讯号。他们会知道她还活着,而且,还在四处活动。她心里决定,如果他们呼叫她,她将不予理会。真的!他们必须要让她自己一个人。)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涅米西斯的粉红色光线,以及地表上各个方向的颜色。不是只有粉红色;有着各种不同的深浅,有呈现紫色与橘色的地方,以及在某些地方几乎带有黄色。再过不久,这儿就会呈现出全新的色调,就像在罗特上的多彩多姿,不过是种比较平顺的方式。
要是有一天人们殖民艾利斯罗,引进其它生命,并建设城市呢?他们会不会糟蹋这一切?还是说他们会从地球的发展经过,学习朝往不同方向的道路,将这未开发的处女地带向他们心中的渴望?
谁的心中渴望?
这是个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见,他们将会彼此争论不休,走向无法互相容忍的结局。那么就保持艾利斯罗的原状是否会比较好呢?
当人们喜欢上这一切之后,是否会产生同样的想法?玛蕾奴知道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待在这个世界上令她感到温暖。她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不过这儿比起罗特更像个家。
这是不是地球记忆的遗传?在她的基因中,是否存有广大无际世界的渴求;一种狭小人造旋转都市所无法满足的渴求?这怎么可能?地球除了与艾利斯罗的大小外,没有任何相类似的地方。而要是地球存在她的基因当中,为什么它不会存在于每个人类的基因里头?
一定还有其它的解释。玛蕾奴摇着头,仿佛要清理自己的思绪,并一次又一次地回旋身子,想要确定自己处在一个无边世界的中央。非常奇怪地,艾利斯罗并不荒凉。在罗特上,你可以见到种植着谷类与水果的田地,显露青绿与琥珀色的景象,以及各式人造建
物的不规则外型。然而,在艾利斯罗上,你只见到起伏的地面,有各种大小的岩石点缀其中,就像由一只巨手所任意堆塑出来的模样。在寂静的外型中,各处都以溪水流经其间。除了微生物以外,看不到任何生命,也感谢涅米西斯红色光线的能量供应,令这些无数的微生物细胞,得以产生大气中充足的氧气。
至于涅米西斯,就和任何红矮星一样,将会持续地在这几千亿年内提供能量,细心地照看艾利斯罗以及它的原核生物,让它们在生命中获得充分的温暖与舒适。即使在地球的太阳以及其它恒星死亡后很长一段时间,涅米西斯仍将恒久不变地散放它的光辉,因此艾利斯罗和美加斯也不会改变,而原核生物生生不息,基本上也不会有所改变。
当然人类没有权力来改变这个不变的世界。然而要是她一个人在艾利斯罗上,她还是需要食物——以及同伴。
她可以偶尔回到圆顶观测站去作些补充,或是和人们接触,不过她还是可以将大部分的时间独处在艾利斯罗上。但别人会跟着她这么做吗?她怎么阻止其他人呢?至于其他人,无论人数有多少,是否将破坏这伊甸园的和平呢?而她自己来到这个伊甸园是否也正在破坏它呢?
“不!”她大声喊着。她突然想要大声喊叫,让这外星的空气传送出她的音波。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过在平坦的地势上听不到回音。它的叫喊立刻消逝无踪。
她再度转动身体。圆顶观测站现在只剩下地平线上的一抹短影。几乎快要让人看不到了。她希望能完全消失。除了艾利斯罗外,她什么都不想看到。
她听到风声微微地叹息,并知道空气加速地流动。然后逐渐增强到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来,气温虽未降低,也不致令人有所不适。
那就像是轻轻喊着“啊。”
于是她高兴地模仿着:“啊。”
玛蕾奴好奇地盯着天空。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是不是可能突然出乎意料地刮起暴风?起风之后是不是会让人觉得更不舒服?乌云是否将迅速地遮蔽天空,在她赶不及回到圆顶观测站前就下起雨来?
这种想法太愚蠢了,就和陨石的想法一样。当然艾利斯罗会下雨,但现在天空只有稀疏的几片粉红云朵。它们正慵懒地在深红天空背景之前缓缓移动。一点暴雨的迹象都没有。
“啊——,”风声持续低呼。“啊——耶。”
似乎有两个声音,玛蕾奴皱起眉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这些声音?当然风不会自动地发出声音来。它必定是穿过某种障碍物,才能引出呼哨声。不过在附近看不到任何可能的物体。
“啊——耶——乌。”
现在是三个声音了,而在第二个声音有稍微加强。
玛蕾奴十分不解地四周张望。她无法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要发出声音,必须要有某个东西震动,但她看不到,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艾利斯罗看来是空空旷旷的。它不可能发出声音来。
“啊——耶——乌。”
又一次。比上次更加清楚了。好像是在她的脑子里,想到这一点,她的心跳加速而身子颤抖。她感到一阵冷战。
她的脑子一点都没有问题。一点都没有!
她再次地等待着,然后那股声音再度出现。声音更大。更加清楚。突然有阵权威的铃响,好像是它正在练习,并做得愈来愈好。
练习?练习什么?
很不愿意地,她完全不愿意地想到:似乎有人无法发音准确地,在喊着我的名字。
仿佛有了联想,还是她的想法让她的疑惑释怀,或者是她加强了自我印象,她听到——
“玛——蕾——奴——”
她完全不自觉地举起双手掩住她的耳朵。
她心中暗想,玛蕾奴。
于是那声音模仿,“玛——蕾——奴——。”
再度响起,这次可算是自然地发出。“玛蕾奴。”
她一阵毛骨悚然,并认出了这声音。这是奥瑞诺的声音,在罗特上的奥瑞诺,自从告诉他地球将要毁灭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的奥瑞诺。在那之后她很少再想过他,但每当想起时,心里总是疼痛不已。
为什么在这儿听到他的声音?又为什么在这里听到声音?
“玛蕾奴。”
她放弃了。这就是她一直确信不会碰触她的瘟疫。
她盲目地朝向圆顶观测站跑去,也不敢停下来确定它的位置。
她甚至不晓得自己正大声地叫喊。
他们将她带进来。他们观测到她快速地接近,应该是以奔跑的方式。两个身着E服装的警卫立即到外头去,听见了她的叫声。
但叫声就在他们碰面之前停了下来。奔跑的脚步也渐趋缓慢,到最后完全停止;也就在这之前,她也感觉到他们的靠近。
当他们面对面时,她竟平静地看着对方,好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急忙地想要抓着她回去。
“不要碰我,”她说道。“我会自己回圆顶观测站,如果这是你们所希望的话,我自己会走。”
随后她静静地跟在他们后头。她看来十分沉静。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脸色苍白,并克制自己不要显出慌乱的神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玛蕾奴?”
玛蕾奴张开她那双深不可测的大眼睛说道,“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不要这么说。你刚刚边跑边叫。”
“可能有那么一会儿,但也就只有那么一会儿而已。你看看,一切都那样平静,所以有一阵子我觉得自己聋了。你知道,太过安静了。所以我用力踏动双脚奔跑,只不过为了想听到一些噪音,而我大叫是因为——”
“只是想听到一些噪音?”茵席格那皱眉说道。
“是的,妈妈。”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玛蕾奴?我一点都不相信。我们侦测到了喊叫声,而那些声音听来并不像是故意的。那是恐惧的叫声。有东西吓坏你了。”
“我告诉过你。太过安静了。可能会使人觉得耳聋。”
茵席格那面向道比森。“医师,有没有可能当你听不到声音,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你的耳朵会感到某种听不见的幻音?”
道比森勉强露出微笑。“那是比较耸动的说法,不过当人的听觉受到剥夺时,的确会产生某种幻觉。”
“我想就是那使我困扰。不过在我听到自己的喊叫与脚步声之后,我立刻就平静下来了。问问那两位来接我的警卫。当他们见到我的时候,我还是非常平静的,而且我毫无困难地跟着他们进到圆顶观测站里来。问问他们,席尔瓦叔叔。”
加纳点头。“他们告诉过我。除此之外,我们也看到了。没错,那时候情况就是如此。”
“并不仅仅是这样,”茵席格那的脸色依旧苍白,由于惊吓或是愤怒,还是两者皆有。“她不准再度外出。实验到此结束。”
“不,妈妈,”玛蕾奴生气地说道。
道比森仿佛预料到母女之间即将爆发一段争吵,于是她提高音量地说道,“实验还没有结束,茵席格那博士。无论她是否再度外出,并不是现在的重点。我们现在还是要处理这件事的后续结果。”
“什么意思?”茵席格那问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很容易解释,听到幻音是由于耳朵无法适应完全安静的环境,但是另一个听到幻音的理由是心理情况不稳定的前兆。”
茵席格那受到打击。
玛蕾奴大声地说道,“你指的是艾利斯罗瘟疫吗?”
“我并没有这样说,玛蕾奴,”道比森说道。“我们没有证据;只有可能性。所以我们需要再做一次大脑扫描。这是为了你好。”
“不要,”玛蕾奴说道。
“不准拒绝,”道比森说道。“这是必须的。我们没有其它选择。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
玛蕾奴用深黑的双瞳看着道比森。她说道,“你希望我感染了瘟疫。你想要我感染了瘟疫。”
道比森愣了一下,然后她的声音带着怒火。“太荒唐了。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但加纳却直盯着道比森。他说道,“瑞内,我们已经讨论过关于玛蕾奴的这一点,要是她说你想要她感染瘟疫,你应该要做些解释。也就是说,假如玛蕾奴是认真的,而非激于一时的气话。”
“我是认真的,”玛蕾奴说道。“她正源源不绝地冒出希望的兴奋之情。”
“那么,瑞内,”加纳语带冰冷的气息。“你真的是这样吗?”
“我知道这女孩的意思了,”道比森皱着眉头说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研究过瘟疫的临床病例。在以前的那些日子里,圆顶观测站才刚刚成立,一切设备都是那么原始,我一点也没有办法好好地研究。在职业上,我会十分高兴能在现代的科技与设备辅助之下,有次好好研究的机会,或许,可以发现真正的病因,以及真正的治疗方式,还有预防感染的方法。是的,那就是我感到兴奋的原因。这是一种对于职业上的兴奋之情,也就是这位无法读心的年轻女士,在遭遇了这些事情之后,所解释出来的喜悦之情。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
“可能并不简单,”玛蕾奴说道,“不过那是带有恶意的。我不会弄错。”
“你错了。无论要用什么其它的方式,你都必须再做一次大脑扫描。”
“不要,”玛蕾奴几近大喊地说道。“你必须要强迫我或是用其它使我安静下来的方法,然后那些扫描结果将是无效的。”
茵席格那的声音颤抖,“我不愿意她受到任何违反她意志的对待。”
“这件事的发展已经和她的意志无关了,无论她是否合作——”道比森将手按在腹部,摇摇晃晃后退一步。
加纳问道,“怎么了?”
不等待她的回答,茵席格那立即挽着道比森走向最近的一张沙发,扶着她平躺了下来。加纳看着这一切,急忙地转向玛蕾奴说道,“玛蕾奴,同意接受这项检查。”
“我不要。她会说我感染了瘟疫。”
“她不会。我向你保证。除非你真的受到感染。”
“我没有。”
“我很确定你没有受到感染,所以大脑扫描会证明这一点。相信我,玛蕾奴,拜托你。”
玛蕾奴的视线从加纳到道比森,然后再转回来。“然后我还可以再次到艾利斯罗的地表去吗?”
“当然。随你的意思。假如你是正常的你确定你相当正常,不是吗?”
“当然。”
“那么大脑扫描将证明这点。”
“是的,不过她会说我不能再次外出。”
“你的母亲?”
“还有那个医师。”
“不,他们不敢阻止你。现在,就说你愿意接受大脑扫描。”
“好吧。她可以帮我做扫描。”
瑞内·道比森奋力地站起。
道比森仔细地检视着大脑扫描所得的电脑化分析结果,席尔瓦·加纳在一旁看着。
“有趣的结果,”道比森自言自语。
“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加纳说道。“她是个奇特的女孩。重点是,有没有特殊的变化?”
“没有。”道比森说道。
“你语气听来有些失望。”
“不要再来这一套,主任。我当然会感到些微职业上的失望。我想要有个实例来做研究。”
“你觉得如何?”
“我刚刚说过——”
“我是指身体上的。在你昨天突然不寻常地昏倒之后。”
“那不是昏倒。只不过是神经紧张。我几乎未被指控希望别人感染重病,以及让其他人相信我就是这种人。”
“发生什么事?消化不良所引起的不舒服吗?”
“可能是。无论是什么原因,就是腹部疼痛。以及昏眩。”
“你偶尔会这样子吗,瑞内?”
“不,没这回事,”她厉声说。“我也不常受到非专业性的不实指控。”
“只不过是个容易激动的女孩罢了。你为什么要太过认真呢?”
“你介意我们换个话题吗?她的大脑扫描结果并没有改变的迹象。如果她在之前是正常的,她现在还是正常。”
“在这情况下,根据你的专业观点,她还可以继续在艾利斯罗上探险吗?”
“既然她没有受到感染,很显然地,我没有理由禁止。”
“你愿意再进一步地鼓励她外出吗?”
道比森的态度出现敌意。“你知道我曾经见过皮特委员长。”这句话听来不像是个问题。
“是的,我知道,”加纳平静地说道。
“他要我主持一项研究艾利斯罗瘟疫的计划,并且这计划将会有充分的经费预算。”
“我想由你担任这项计划的主持人,是个相当不错的点子。”
“谢谢你。无论如何,他并没有要求我取代你观测站主任的位置。因此,这由主任来决定,是否准许玛蕾奴·菲舍尔再次外出。我将会继续担任我的医疗协助角色,只有当她的大脑扫描有不同结果时,才会提出建言。”
“我倾向于同意玛蕾奴自由地探勘艾利斯罗的任务,只要她本人愿意的话。我是否与你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医疗观点,她并未感染瘟疫,那么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这件事,但是决定权完全在你一人手上。如果要签署什么样的证明,你将自行签署。”
“但你不想要阻止我。”
“我没有理由阻止。”
晚餐结束后,轻柔的音乐响起。席尔瓦·加纳在对忧心忡忡的尤金妮亚·茵席格那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之后,最后还是将谈话带到他们心中的主题,“话虽然是由瑞内·道比森所说的,不过在这一切的背后还是由詹耐斯·皮特所控制。”
茵席格那的忧虑加深。“你真的这样认为?”
“是的你应该也知道。我想你比我更了解皮特。太糟糕了。瑞内十分能干,相当聪明,也是个不错的人,不过她有野心。我们都一样,以某些角度看来,而她可能因此而堕落。她真的想要击败艾利斯罗瘟疫,然后在历史上留名。”
“所以她乐于见到玛蕾奴去冒险?”
“并不如你想像中的那样乐意,或是那样殷切地期望,并且是乐于见到的感觉。呃,没有其它方法形容了。”
“一定还有其它的方法。将玛蕾奴当作工具送入危险当中,是十分恐怖的作法。”
“不是从她的立场,当然也不是从皮特的立场。一个人的心智可能失去,但却能够拯救一个世界,并让它成为几百万人口适合居住的地方。这么看来好像有些冷酷无情,不过未来子孙可能将瑞内的冷酷视为一位女英雄,并同意她让一人或数千人心智丧失的作法
如果那是必须花费的代价。”
“是的,只要受害的不是他们自己。”
“当然。在所有历史中,人们随时都准备牺牲别人。自然地,皮特就会这么做。你不同意吗?”
“对于皮特。是的,我同意,”茵席格那提起精神地说道。“想到我和他共事了这么多年。”
“那么你知道他会将这件事以完全道德的观点来看待。‘最大多数人的最大福利,’他会这样说。瑞内承认她在最近一次回到罗特时见过皮特,而我相当肯定他曾如此对她说过,或许运用了不同的类似字眼。”
“而他会怎么说,”茵席格那厉声地说道,“要是玛蕾奴曝露在瘟疫的威胁下,并且人格遭到摧毁,而瘟疫还是同样无解呢?要是我女儿的生命只剩下一具无用的躯壳的话,他会怎么说?道比森医师会怎么说?”
“瑞内不会感到高兴。我非常确定这点。”
“因为她并未找到治疗方法而获取名声吗?”
“当然,不过她会为玛蕾奴而感到伤心。我敢说,有着罪恶感。她并不是恶魔。至于皮特——”
“他是个恶魔。”
“我不敢这么讲,不过他有自我隐遁的观点。他只见到他为罗特规划的未来计画。从他的立场看来,如果什么事出了差错,他无疑地会告诉自己,玛蕾奴将在某些方面影响他的计划,因此他会认为那样才是对罗特整体最好的方式。这不会对他的内心造成太大的负担。”
茵席格那微微地摇头。“我真希望,我们误认了皮特与道比森有罪。”
“我也这么希望,不过我愿意相信玛蕾奴以及她洞悉肢体语言的能力。她说瑞内对于她可能有机会研究瘟疫而感到高兴。我接受玛蕾奴的说法。”
“道比森说她是由于职业上的兴奋,”茵席格那说道。“事实上,我在某方面也相信这种说法。无论如何,我也是个科学家。”
“当然你是个科学家,”加纳严肃的脸上显出微笑。“你愿意离开太阳系接受一次未曾尝试过的旅行,来到这几光年外获取天文知识,即使你知道这可能意谓着全体罗特人民的死亡。”
“对我来说,这机率很小。”
“小到足以拿你一岁大的孩子冒险。你可以将她留下来给待在家乡的丈夫,以保证她的安全,即使这意谓你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不过,你却拿她的生命冒险,并不是为了更多罗特人的福利,而是为了你自己的福利。”
茵席格那说道,“不要说了,加纳。太残酷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凡事都可以从两个相反的观点来看待,只要足够聪明的话。是的,道比森能够研究病例,而称它为职业上的兴奋,不过玛蕾奴说过这医生是有恶意的,而再一次地,我相信玛蕾奴所选用的字眼。”
“那么我猜,”茵席格那的嘴角下沉,“她急于让玛蕾奴再次外出到艾利斯罗上。”
“我想她是,不过她非常小心地坚持由我作决定,并提出要我自己签下白纸黑字的文件。她要确定如果事情出了什么差错,是我,而不是她应该受到指责。她的想法愈来愈像皮特。我们的朋友詹耐斯还真有传染性。”
“在这情况下,席尔瓦,你不能将玛蕾奴送到外面去。为什么要被皮特玩弄于股掌中。”
“完全相反,尤金妮亚。这并不单纯。我们必须送她到外面去。”
“什么?”
“没有其它选择,尤金妮亚。而她不会有危险。你看,我现在相信你的假设是正确的,这个行星上有某种具穿透性的生命型态,能够发出某种能力影响我们。你指出我的心理曾被它伤害过,还有你自己,以及警卫,都曾因为想要违逆玛蕾奴而受到影响。而我们不久前才亲眼见到瑞内所遭遇的事。当瑞内有意想强迫玛蕾奴做大脑扫描时,她就感到肚子不舒服。当我说服玛蕾奴接受扫描时,瑞内立刻就会恢复过来。”
“照你所说,席尔瓦,如果在这行星上有攻击性的生命型态的话——”
“等一下,尤金妮亚。我并没有说具攻击性。就算这生命型态,无论它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你所谓的瘟疫症状,那么它已经停了下来。你说那是因为我们似乎已经满足于留在圆顶观测站之中,而要是这生命型态具有攻击性,它早就将我们扫荡殆尽,而不是对我们作出某种型式的妥协。”
“我并不认为,去考虑这完全不同生命型态的情绪或意图是安全的。我们该考虑的是它完全超出我们的理解范围。”
“我同意,尤金妮亚,不过它并未伤害玛蕾奴。它所做的每件事似乎都在保护玛蕾奴,防止她不受干扰。”
“如果是这样,”茵席格那说道,“她又为什么受到惊吓,她为什么大叫着跑回圆顶观测站来?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所说大声喊叫是为了制造些声音来打破四周的寂静。”
“的确令人难以相信。无论如何,重点在于她的那次惊慌事件,非常迅速就消退下去。在那两个救援人员到达时,她似乎相当冷静。我会猜想那生命型态做了什么令玛蕾奴感到惊吓,我会认为它无法了解我们的情绪,正如同我们无法了解它。但是,见到所产生的后果,它立刻又抚平了她的情绪。这就可以解释发生了什么,以及那生命型态再一次地表现出友善性质。”
茵席格那皱起眉头。“席尔瓦,你的麻烦在于,你太强迫自己认为每个人都是好人以及每件事都是好事。我无法相信你的解释。”
“不管是否相信,你将发现我们无法违逆玛蕾奴。无论她想做什么,她会去做,而反对的人将被摆脱,若不是紧抓着痛苦就是毫无意识地平躺下来。”
茵席格那说道,“不过这种生命型态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尤金妮亚。”
“更令我担心的是:它到底要玛蕾奴做什么?”
加纳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尤金妮亚。”
他们两人无助地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