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6.你在教朕做事

夕阳西照，乾清门琉璃折射着流光溢彩。

乾清宫西侧雍肃殿，面阔三间，大门在明间，门前肃立着怀恩，主殿设有大红漆御座，后室三间，内部陈设雍容华贵又舒适。

朱见深站在殿外看着风景，四月底的傍晚，除了太阳，就是清一色的朱红宫墙。

后室内躺着个面容姣好，梳洗干净的九公主，年纪就在十到十一岁间的样子。

他是男子，没有万贞儿她们那样的方便接触。

抱回来时，她皮肤白的透明，关了这些年月的少女，其实挺凄惨凄凉。

连他这皇帝坐在皇宫久了，都会压抑无聊想要出宫透气，更别说一个少女本该天真烂漫，关在黑大殿里。

她眼睛很好看，只是颜色有些像后世漫画里才有的少女。

万贞儿给昏睡中的少女，沐浴净身，头发修剪，换了衣服，看起来很是单薄。

估计心中阴影很大，一时间难以适应过来，要是热心些的，估计都会进去嘘寒问暖，还会昭告宫里人，她不是什么妖怪之类的话。

但朱见深没有，这是家事，他作为皇兄没必要到处告诉人，她已经被带出来了。

人和人接受的程度不一样。

他不能强迫每个宫女内侍都去善待她。

太医来诊了脉。

这点朱见深很诟病，不应该是观察眼睛视力吗，只是号个脉，便去开药调理。

再者他没有把人送钱太后那里。

覃昌是负责给她送饭这事，朱见深也没再过问。

钱太后都需要人照顾，怎么管这少女，再说还不知道她的脾气。万一冲撞谁，这样一直支持先帝囚禁意思的周太后又有理由闹。

那边暂时没人过来问，这样最好。

这间耳殿给她住，因为再频繁换地方，又给她造成心灵创伤。看她应该是认得字的，也会写。

清理出来的书都是医书，也许她想从里面找到办法，或者是她死去的乳娘想给她一些希望。

符纸后面是她写的看不懂的符号。

那些衣服都脏的不成样子。

“陛下，九公主醒了。”

“好，朕去看看。”

她坐在床上，抱着双腿，纵然是宫里少女最漂亮最华贵的衣服，但也显得瘦弱寒酸，有几分可怜。

手指上了药，剪了指甲，清洗过的长发也披散着，显得脸巴掌大，眼睛很大，一个是绿色，一个蓝色。

现代还好，在大明真的就是被当做不详。

朱见深便坐在床边，用调羹舀了莲子羹给她吃。

“你可能没有见过我，但我是你的皇兄，大明现在的皇帝，今后没有人关着你，打骂伱，皇兄会为你做主的。”

他说着，将调羹伸过去，她小口小口吃了半晌，又微微缩回角落，抱着膝盖低下头。

过了会儿又抬起头，眼睛看着脚趾小心翼翼，轻声道：“皇兄……觉得害怕吗。”

她这样问，正常人应该会立刻说不害怕很漂亮之类。

不过朱见深点了点头：“是有些很惊讶，不过，我觉得你跟皇兄一样，你看的见阳光，我们，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所以后面许多事你要自己来做，没有什么特殊，手指的伤上了药，你觉得可好。”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伸出来有些微微颤动。

万贞儿进来说王皇后也过来，带了些果子点心。

“哦，现在有个人要来看你，是皇后，也是你的皇嫂，她听说你大明的公主，毕竟很尊贵嘛。

所以你对她温和一些，别因为你的身份吓到她。”

实际上，朱见深是怕心里有创伤的九公主抗拒见，会攻击之类。

至少皇后得要过来看看她，所以希望她能对皇后表示下亲近，温和一些。

却听她在角落轻声道：“皇后不是很尊贵的吗。”

“但是她觉得你尊贵啊。”朱见深尝试着摸了摸她头。

“乳娘没这样说过，那这个……也是皇嫂吗？”她指了指万贞儿。

“对，她也是。”朱见深笑了笑：“宫里的规矩我定的，说谁尊贵，谁就很尊贵。”

朱见深跟她谈妥，让王皇后进来。

大家全程倒是很平静交流。

王皇后拿很多点心给她，心疼的道：“瘦的让人心疼，到时候姐姐让她们做好吃的，给你补补。

别怕，我们都在，你要是困了你就睡觉，等你醒了，我们再来看你。”

太阳落山后，灯火通明，殿门紧紧掩着。

九公主到前殿，将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偷偷地朝外面瞧，只见殿外都是穿着甲胄的高大侍卫，一队一队过去。

处理完政事的朱见深带着王皇后她们过来时，她又赶紧回到后室，躺下睡觉，竖起耳朵听着。

“明面上，嘉祥殿下排行第九，是天顺三年生的，倒要小些。九儿都十岁多了。”

“算了，延喜的母妃刘太妃定不会同意的，闹来闹去，反而对九儿影响不好。”

朱见深摇头。

宫里的几位公主都是有封号的，且天下皆知。

遇上类似“病”，大明医术无法解释的定为早夭，也就没资格有名字，更别提排行第几。

“这个不重要，不管是排行第几都是我的妹妹，正正常常的人，眼睛也看得见，关那么久，让她住在这里，贞儿你多照顾她。”

万贞儿点头。

“名字总不能叫九儿吧。”王皇后问道。

半晌，“九儿”终于从屏风探出头来找到朱见深。

朱见深便跟她进去，“乳娘给我起了名字。”

说着用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茶水蘸了蘸，写下“朱延绮”三字。

看来和几位公主的名字都用了延。

名字的事就这么定下。

万贞儿询问关于住哪里，总不能一直住在乾清宫耳殿，这样他会担负不起天子和自己妹妹同在乾清宫的闲言。

其实朱见深倒是不怕。

就是慢慢大家知道朱延绮的事，到时把两人拉在一起说事，闲言碎语伤害的是她，又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延绮，这样，白天你来乾清宫读书写字，不懂的皇兄给你讲解，晚上你就随你皇嫂住，白天要是困了，你就在这边睡。”

说着，朱见深指了指万贞儿。

朱延绮点点头：“……嗯。”

“你喜欢看医书，明儿让内侍给你送过来一些，跟你皇嫂去吧。”

万贞儿带她走后，覃昌就来了。

“陛下，皇后娘娘。”

覃昌没了昨天的颐气指使。

他心底是怕朱见深的。

只是知道周太后是皇帝生母，有些事自然傲气，此刻倒不敢多嚣张，不敢嘴巴欠揍。

“陛下，奴婢看管的她，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不详之人给陛下带来不好的事情。”

覃昌说完，又很有求生欲的补充一句：“奴婢替太后娘娘传话。”

“覃昌，朕记得你以前挺安分守己的，最近是怎么了，朕的家事，你们掺和什么，那好好的一条人命，关在殿里当畜生养！”

“陛下，囚禁她是先帝的意思。”

“她什么她，殿下二字不会说？”

“僧录司和钦天监那边，奴婢怎么去说才好，要不奴婢把她，把殿下带过去，这样才安稳些，免得冲撞到陛下怎么办。”

“你在教朕做事？”

朱见深活动着手腕站起来，手扶在圈儿椅上，气氛在一瞬间攥紧殿中人心脏。

“那朕先教你怎么做个好奴婢。”

椅子被单手抡起！

木质椅子带着破风声，和覃昌的头碰撞在一起，椅子炸裂开来，散架的椅子残体被击飞向殿内的窗户。

殿内一只上好的宫灯被木屑震的爆开，木屑四射。

覃昌身体倒在地面，纱冠，拂尘和手，耳朵，后背，肩膀都扎进木屑，鲜血一片。

“要不是嫌你脏了乾清宫，是母后宫中主事，覃昌，那今天你真的就完了。”

朱见深甩着发麻的手，看着发愣的张敏和内侍：“拖出去啊。”

看着愣在那里看着他的王皇后，朱见深摘下翼善冠，有些无奈，随后过去坐下：

“朕也不想打他的，这不是怀恩他们力气小，朕只能自己动手了。没打的断手啊，断脚啊，血肉模糊，苍蝇在上面嗡嗡，朕已经是很仁慈了。

毕竟打的他们磕头求饶，哭着喊着时朕心里也不舒服。”

王皇后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他的话，原来你心里也会不舒服，但又想想他也是人，只是不表露吧。

“不过……刚才打他，陛下还是觉得很解气吧。”

“都有。”朱见深坐在那里：“若是今后还会威胁到你跟孩子的，那朕肯定不会手软……他们就是骨头贱，不收拾不知道天高地厚。”

覃昌的小插曲过去。

接下来，正事要说。

“朕有正事商议，现在延绮跟着贞儿去住，昨晚太后提起秀云，内十二宫按礼制分好。

按规矩要告知太后，剩下的内阁学士拟定册文，礼部按旨意制册。贞儿朕也答应过她的，你知道，至于柏氏也别怠慢。”

明后宫，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和嫔，贵人，才人，选侍等。按照称号分为贤，淑，庄，敬，惠和顺等等。

王皇后点头：“臣妾明日过去告知两位母后，就是吴姐姐请陛下不要册封她，她只想安安静静在国策殿，做个女官。”

朱见深点头，马上到端午，广西大军也要回来了，成国公也快到京城，北直隶小麦百姓也要收割……看看北直隶的夏粮。

北方五六月是夏忙，冬小麦收割。

所以，吴氏不愿意册封，朱见深也是没时间去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