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有免死金牌，官家不会因下官搞两个小钱花花而诛杀下官的。”

秦桧被赵明诚说得一愣一愣的。

秦桧完全没有听说过，李存给谁颁发过免死金牌、丹书铁券之类的东西。

再者说了，就算李存发放免死金牌、丹书铁劵之类的东西，难道不给吕将、张世等人发，却给赵明诚发，他赵明诚何德何能？怎么配享受免死金牌、丹书铁券之类的至高待遇？

见秦桧眼中闪过不信之意，赵明诚笑道：“秦相公是不是以为下官盛情欢迎秦相公乃是因为下官有求于秦相公？”

“难道不是？”秦桧心想。

赵明诚仿佛知道秦桧心中所想一般，他笑着说：“非也非也，在公事上，下官对秦相公一无所求，下官之所以盛情欢迎秦相公，实乃下官感激秦相公，此答谢宴也。”

秦桧顿时就更湖涂了，他心想：“我帮李存夺走你的娘子，你不恨我，反而感激我，这是甚么道理？”

赵明诚显然又猜到了秦桧心中所想，他又主动说道：“秦相公可知下官是何时重获新生的？”

“重获新生？”

听赵明诚这么一问，秦桧不禁仔细打量起赵明诚来。

这一打量之下，秦桧才愕然发现，赵明诚是比从前看起来年轻一些，关键，赵明诚不再像从前那样暮气沉沉、苦大仇深、亚历山大的样子，而是一副积极乐观向上的样子。

“赵明诚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秦桧纳闷不已。

而李存要是在此，可能比秦桧更惊讶，因为李存知道，历史上的赵明诚，最多再有一年就要死了，可是看现在的赵明诚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快要死了的架势？

秦桧试探着问：“德甫兄的气色是比从前要好上不少，不知能否跟小弟分享一下德甫兄的养生秘诀？”

赵明诚笑着说：“下官这养生秘诀倒也简单，只是下官愿意教，一般人他也学不去。”

“哦？如此神奇？”秦桧说。

赵明诚说：“其实下官这养生秘诀也没甚么神奇的，就是头上带点绿罢了。”

“？”

秦桧心想：“赵明诚是不是从李清照那里知晓了甚么？才如此含沙射影？不应该啊，赵明诚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去再跟李清照联系？况且，就算赵明诚敢联系李清照，那也得李清照愿意跟赵明诚联系啊。可看李清照当时对赵明诚的态度，应该是想跟赵明诚老死不相往来才对。那赵明诚指桑骂槐是甚么意思……”

见秦桧没有说话，赵明诚笑呵呵的说：“秦相公千万别误会下官是在怪相公帮下官与易安居士和离，恰恰相反，下官真心感激相公帮下官与易安居士和离。”

不等秦桧问原因，赵明诚就主动娓娓道来：“下官本出生于世家大族，又颇有文采，年轻之时乃是京都有名风流雅士，走到何处皆是众星拱月，好不逍遥、好不快活。”

顿了顿之后，赵明诚不无复杂的继续说道：“直到下官将易安居士娶回来。”

“易安居士出生于书香门第，人又十分美丽儒雅，本与下官应是天作之合。”

“奈何，易安居士其炼处可夺梦窗之席，其丽处直参片玉之班。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风神气格，冠绝一时，直欲与白石老仙相鼓吹，妇人能词者，代有其人，未有如易安居士之空绝前后者。”

“下官亦多不如也。”

“与易安居士婚后，虽易安居士少有外出，然亦压得下官失去自我，人人皆知下官乃易安居士官人，人人皆忘下官乃赵明诚。”

“不瞒秦相公，下官那时过得十分凄苦，甚至恐惧与易安居士相见。”

说到这里，赵明诚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直到下官与易安居士和离，对了，还有下官正视了自己不能生育一事，下官一下子便解脱了。”

犹豫了一下，赵明诚才又压低声音跟秦桧说：“易安居士这样的女人，别说下官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别人亦是如此，天地间唯有官家那样英明伟岸的奇男子才能降得住她。”

听赵明诚这么说，心境已经有些乱了的秦桧，难得得问出了一句他真心想问的话：

“德甫兄真不怪官家夺走易安居士，叫德甫兄沦为天下笑柄？”

此言一出，秦桧就有些后悔将这些大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给挑明了。

在秦桧想来，这就跟王氏说“我想给你生孩子啊，可问题是，你也得能让我生才行啊！”差不多，明显是在往赵明诚的伤口上撒盐。

所以，秦桧就想解释一下，现在特别同情赵明诚的他真没有羞辱赵明诚的意思。

谁想，赵明诚竟然豁达地一笑，他浑不在意的说：“怪？下官感激陛下都还嫌来不及，哪能怪陛下。”

秦桧以为，赵明诚这是因为不敢说李存的坏话，才这么说的。

不想，赵明诚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秦桧的这个想法：

“秦相公你来看，下官如今过得多好，豪宅美婢，珍馐美味，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不比从前快乐无数，而这一切的一切皆为陛下所恩赐。”

秦桧在朝中有不少耳目，而沿海这些港口城市更是在秦桧的管辖之下，所以，朝廷有什么大事，尤其是沿海这些港口城市，但凡是有点风吹草动，不可能瞒得过秦桧。

而在秦桧的印象当中，李存并没有对赵明诚进行过什么特殊的赏赐啊。

可赵明诚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又不像是假的。

“难道真像赵明诚所说，其有免死金牌，而后他仗着免死金牌利用职务之便搜刮到的这些钱，李存又默许了这种事？”

秦桧想来想去，应该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赵明诚接着说：“官家宅心仁厚，收了易安居士后，对下官于心不忍，遂派下官来广州做一通判，下官来广州次年，广州由州升为府，下官寸功未立，却又升了一品。”

“官家如此待下官，下官自然衔草结环，以报官家皇恩浩荡。”

听到这里，秦桧又湖涂了。

按照赵明诚所说的，赵明诚想要报答李存帮他夺去让他亚历山大的李清照、又让他在富饶的广州当实权通判，他应该好好辅助广州知府治理广州才对，可赵明诚现在却是在广州这里大搞贪腐，而且不遮不挡。

这是什么道理？

赵明诚没让秦桧疑惑太久，就主动说道：“官家手下不乏经天纬地之才为官家治理天下，就像我广州知府许采，不仅政务娴熟，且兢兢业业，必是国之栋梁，下官多不如也。”

说话间，赵明诚就给他和秦桧倒上了酒，并让美婢将干果撤去，端上来上好的佳肴，然后两人边畅饮、赵明诚边跟秦桧说：“下官所能做者，保存陛下名望耳……”

随着赵明诚的讲述，秦桧才明白，赵明诚大搞贪腐，又毫不避讳，其实是在自污。

这道理很简单。

李存抢了赵明诚的老婆李清照，再怎么着，也是好说它不好听。

可赵明诚要是把他自己的名声搞臭了，那就不一样了。

你想啊。

要是别人提起赵明诚来，就咬牙切齿，那肯定会说，活该赵明诚当活王扒，陛下就该抢走这个大贪官、大坏蛋的老婆，李清照如果跟赵明诚，就白瞎了。

还有，赵明诚如此贪腐，李存因为“有愧”于赵明诚，对赵明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明李存这个人做事有底线，不会轻易对人赶尽杀绝，品行虽然有亏，但还有得救，能让臣子比较容易接受李存犯下的这个“错误”。

除了赵明诚所说得这些，秦桧自己还悟出来了一点，那就是，赵明诚这么干，其实也是为了自保。

赵明诚故意把他自己的名声搞得很臭，在广州这里各种欺男霸女，各种贪图钱财，任用宵小，迫害忠良，真是史无绝说。

秦桧派人去打听了一下，赵明诚这几年干的坏事，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举个例子。

据说，赵明诚的爱犬丢了，赵明诚竟然让全广州城中的人帮他找狗，赵明诚甚至画影图形，找了一大堆画师画他爱犬的画像，然后贴得广州城中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后来更是让人将城中长得差不多的狗全都找来，让赵明诚辨认。

最后没办法，许采只能派人贿赂了赵明诚身边的人，让他们劝赵明诚，这事才消停。

秦桧真是万万没想到，赵明诚竟然嚣张到了这种地步。

秦桧跟赵明诚认识了快十年，他怎么都不会相信，赵明诚会坏到这种程度。

很快，秦桧就明白了，赵明诚这么坏，是坏给广州的人看的，是坏给大乾王朝的人看的，更是坏给李存看的。

这么说吧，赵明诚现在最怕的就是他得人心，让别人全都同情他、可怜他，如果这个样子，那别人就会说，李存太昏庸了，竟然抢臣子的老婆。

老实说，大多数人是不会去考证，李存睡了李清照的时候，赵明诚是不是宋臣。

而赵明诚要是跟群众关系处的极差，所有大乾王朝的大臣都讨厌赵明诚、都烦赵明诚，最好文人墨客也骂赵明诚，那么就没有人同情赵明诚了，而赵明诚是坏的，李存自然就是好的。

关键，赵明诚还把刀柄交到了李存的手上，让李存随时都可以杀了赵明诚，这样李存才能对赵明诚放心。

所以，赵明诚干坏事，那是赵明诚精心设计的。

秦桧越想越觉得赵明诚高明。

细思极恐。

就赵明诚现在的角色，老想干好事，老想为他自己积累好的名声。

对不起，赵明诚那就是在找死。

反之，赵明诚不干好事，天天吃喝玩乐，天天专横跋扈，敢于不要脸，敢于把他自己的名声搞坏，敢于用他的遗臭万年来将李存洗白。

试问，李存怎么会杀这样的赵明诚？

所以，赵明诚说得没有错，他的确有免死金牌。

这块免死金牌既有李存从赵明诚身边夺走李清照的因素，也有赵明诚自己经营的结果。

可以说，现在只要赵明诚自己不作大死，赵明诚就会幸福快乐的活到死。

秦桧大彻大悟。

秦桧觉得，自己也必需要干点坏事让李存放心了。

秦桧甚至觉得，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秦桧这么想，并不是无的放失。

在这个时代的权力结构当中，一个人臣，老想干好事，老想为自己积累好的名声，那你不就是王莽嘛。

要知道，王莽篡汉之前，就是声名遍天下啊。

而且，比赵明诚更聪明的秦桧，还总结出来了两条更重要的自保之道。

第一条就是，秦桧必须要更加表现出来自己的才能。

否则，秦桧觉得，很快他就会与并不入流的赵明诚为伍。

这是权力欲望极其强烈的秦桧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所以，出了李存让王氏怀孕一事了之后，秦桧不仅不能在职务上懈怠，相反，他还要干得更好才行。

这样，李存才不会有借口将他秦桧给换掉。

第二条就是，与皇帝有关的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特别小心、特别谨小慎微才行。

赵明诚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不是赵明诚够聪明，那赵明诚过得可就不是现在天堂一般的生活了，而是很可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想想看，像李存这样的千古一帝，要想搞死一个人，甚至是让这个人死了之后还要遗臭万年，可能有一万种办法，而且这都不用李存亲自动手。

想明白了这些，秦桧的后背都被汗水给打透了。

“我险些自找死路啊！”

秦桧赶紧结束广州的公务，回到泉州的家中。

与走之前差点没给王氏一纸休书不同，这次再回来，秦桧不仅给王氏带了一大堆特产，还给王氏未来的孩子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东西。

另外，秦桧还买了二十几个聪明伶俐的侍女、婆子伺候王氏。

还有就是，秦桧利用他自己的职权，在寸土寸金的泉州城中低价买了一大片宅基地，准备建一座比赵明诚的府邸还要大、还要豪华的府邸。

王氏劝秦桧：“所谓财不露白，官人如此行事，恐大祸临头也。”

秦桧却笑着对王氏说：“夫人你不懂个中道理，待有机会，秦桧会细细与夫人言之。”

虽然秦桧说要跟王氏说这其中的道理，还表现得很有礼貌，可王氏却看出来，秦桧已经开始疏远她了。

这从秦桧对她的称呼从“娘子”变为“夫人”，以及秦桧在修建新的宅邸时，故意东西分开，修建了两片住宅，就不难看出来。

王氏明白，虽然秦桧选择谅解她，但她的婚姻还是名存实亡了。

同一时间，秦桧又给李存上了一道奏章，表示他的夫人怀孕了，希望李存能给他未来的孩子赐一个名字，以示皇恩浩荡。

不久之后，李存给秦桧下了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上只有一个字——“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