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心
作者:陆归鹿 | 分类:历史 | 字数: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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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心
“……”男人久久地沉默着,不知为什么,祁祉总觉得他将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摇摇头把这微乎其微的想法丢掉,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苏懿把男人的心思看在眼里看得清楚,便知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轻轻开口,声音有些空灵,好似他一不留神儿她便会消失了般,“是阿,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你能决定天下苍生的生死,”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嘲笑,“可你不是无所不能的,你决定不了我的心,我的命。”
“我知道你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你料定了我不敢死是不是?我背后有苏家,有丞相府,是,我不敢死,”她顿了顿,端起那碗药来一饮而尽,“祁祉,我恨你。”
他瞳孔猩红,“不许!我不许你恨我!”
她想咧开嘴角笑,终究还是忍不住,埋在他怀里大哭,祁祉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哭过,不管是往日哼哼唧唧撒娇假意掉几颗金豆子,还是受了委屈求他庇佑。
“好疼阿……”
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苏懿伸手去摸,有血,好多血……
“阿祉哥哥……我好疼……”
源源不断的血喷涌而出,多的诡异。
祁祉这才慌了神,他颤抖着手抱紧苏懿,冲着外面大吼:“太医!让太医进来!”
李太医步履从容进来,看见一床的血,浑浊的眼里划过一丝暗芒。
“贵妃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药万无一失的吗?!”
李太医细细查看过苏懿的情况后,冲祁祉笑的诡异,他拍拍袖子跪下道:“恕微臣无能,这药确是万无一失,可微臣忘了主儿体质特殊,里头多添了一味太子参,这才导致主儿血崩,终会……”他抬着头直视祁祉,将最后两个字细细嚼碎吐出来:“致、死!”
祁祉好像一时间听不懂他的话一样,“来人啊!让所有太医过来!把这庸医拉下去,诛九族!”
顷刻一行人一拥而上。
李太医笑的放肆:“诛九族?微臣的九族早就让陛下诛尽了!沈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七口人,个个忠君为民,捐躯为国,可不还是因为苏家的几句弹劾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可怜我的璇儿,穷其一生当了你保护苏懿的工具……”
他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正是沈家的二房老爷——沈云山。
“祁祉你可真是太可怜了,被我一个小小太医耍得团团转。你这种人啊,就该一生无妻无子孤独终老的。怎么样啊?最心爱的女人死在手里的感觉怎么样?哦,还有那不足两个月的你的亲生骨肉……”
“不妨告诉你,这两个月来你喝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避子汤,是顶顶好的滋补药,我可不想让你死,我要让你一个人生不如死……”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祁祉仿佛被抽干了血一般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偏偏这时候苏懿盯着祁祉笑,她因失了太多血面色苍白,可此时的祁祉脸比她还白,她笑,笑声苍哑无力:“哈哈哈哈哈哈哈……祁祉你活该!”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就这么看着他。
祁祉直观地感受到苏懿生命的流逝。
他红了眼,吼道:“你不能死!苏懿,朕不准你死!给朕救啊!救她!”
这时一道穿碧绿坎肩的身影跑进来,噗通跪在祁祉身边,哭道:“奴婢恳请陛下容奴婢去请苏太医,苏太医有法子救姑娘啊!”
苏懿终究是没死成。
因为那碗药里凭空多出来一味五行草,两种药相克,这才导致了血崩,苏清玄是极其了解苏懿身上的病症的,来的及时,但到底落下了气血亏空的病。
子嗣艰难。
这四个字足有千斤重,压的祁祉喘不过气来。
苏懿还在笑,一声一声砸在他的心上,这一刻祁祉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苏懿不可能属于他了。
苏懿醒时,已经过了两天,外面仍然是黑沉沉的天,陪在她身边的竟然是乔氏,见她醒了,乔氏抓着她的手眼泪簌簌地下:“娘亲的宝贝囡囡,你可吓死娘了。”
苏懿呆愣愣的,手下意识摸向小腹,冰凉一片,茫然过后,起身扑向乔氏怀里,压抑的委屈要溢出来:“娘……”
“乖,别怕,没事了啊,娘在呢……一切有娘呢……”乔氏心痛不已,一下一下拍着苏懿的后背。
安抚好半天仍是没有成效,姑娘哭的撕心裂肺,“娘……我的孩子没了……我当不了娘亲了……”
“阿懿不哭,孩子还会有的……”话一出她便后悔了,不会有了……她的阿懿多喜爱小孩子她是知道的。
果然姑娘哭的更惨了:“不会……不会有了……”
乔氏看着心疼的很,只能一遍一遍轻抚姑娘的后背,不多时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回头便看见正怔怔立在那里的男人,男人走的有些急,坚毅的下巴上沁出了汗珠。
他挤出一抹笑来,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她通红的眼时笑意僵硬了一瞬,硬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滞涩少顷,轻声对乔氏道:“姨母,朕想跟懿娘单独说说话,你先回去吧。”
乔氏不肖与他说话,温软语气安慰了苏懿几句,饶是不放心女儿,终不可违抗君命,陛下让她进宫照顾女儿已是皇恩浩荡,如今这般她也不能再继续流连,女儿和陛下怎么闹她也插不了手了。
思及此,乔氏更觉悲从中来,拍拍苏懿的手复要离去。
苏懿见乔氏要离开,惶然抓住她礼服的宽袖,哀哀道:“娘,你别走。”
“阿懿乖,娘明天再来看你。”
乔氏一走,偌大的芳华殿霎时冷寂下来,苏懿抱住双膝蜷缩的床榻一角,直愣愣盯着六角盘螭香炉发呆。
轻薄的床幔下,小姑娘的身子再纤细单薄不过。
祁祉心突然有些泛寒。
眼前还是她缠着闹到自己怀里,夸昭阳玉雪可爱的情景,他还记得她那时的表情,小脸上尽是柔和的笑意,嘴角抿出弧度,牵扯出两个娇甜的酒窝。
那是任何男人都逃不开躲不过的眼神。
祁祉不敢再想下去。
他几步走到床榻前,掀开桃花缠枝金丝绣的床幔,目光就落在了苏懿那张苍白的脸上。
她蜷缩在床角不动便叫他生出一种惶恐之感来,他坐在床沿边,轻轻握了她雪白的手腕,一握上去才发现,她瘦的只剩下了骨头。
“也罢,自己还是个孩子性子呢。”
他嘴唇有些干裂,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失了血色的唇瓣。
谁料苏懿剧烈挣扎着避开了他的触碰,像他是什么避之不得的脏东西。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缩在那里,仿佛没有他的地方便是安全的。
祁祉面色冷了几分,到底生不出恼意来,又捉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贴上自己的面颊,因为后悔愧疚彻夜难眠,声音带了些粗砺:“不是最爱揉我的脸,如今给你揉揉好不好?”
她仍是没动静,安安静静的再乖巧不过,却叫祁祉气的心肝都疼,他垂着眸子觉着眼角有些酸涩。
他是最最盼望他们的孩子的,早在经年前他便想象过了,若是男孩,便是未来的储君,若是女孩那便更如意了,定是同懿娘幼时一般可爱。
却是没想到……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他就这么坐在床沿守着她,执拗地握着她的手任凭她怎么甩都甩不开。就在他欲伸手拥她入怀的时候,苏懿突然抬头愤恨地瞪着他:“祁祉,你该死!”
祁祉面坠阴郁,却依旧耐着性子哄她:“懿娘乖,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你就会逼我喝药吗?!”话音落帝王手里的碗便被砸到地上,苦涩的中药味弥散了整个大殿,殿外的奴才奴婢跪了一地。
祁祉动作滞缓地起身,又欠身去拾碎片,他突然看向她,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带了血丝,暗涌起伏间他道:“我有罪,我赎罪。”
苏懿避开他的眼神,爬起来下榻,“我要跟我娘走。”
“不行!”祁祉慌忙环住她,将她消瘦的身躯箍在怀中,又放缓了语气,“算我求你了,太医说你要好好调养,这段时间你乖乖待在宫里好不好?等你好些了,我们一起去江陵。”
“你的罪赎得清吗?祁祉,你就该去给我那可怜的孩儿陪葬!你就该死!”她字字啼血,许是她的声调过于狠厉决绝了,祁祉呆怔了片刻,借这个空当苏懿赤脚往外跑,只想要追上母亲。
宫门越来越近,然而一道身影从侧面侵袭过来,像头觅食的野兽,不费吹灰之力将她猎捕。
戾气再也压不住,祁祉将她抵在门扉上,咬牙道:“你这辈子都别想逃离我!就算我死了你也只能跟我埋进一尊棺材里,你倘若有了别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再自杀!”
不待她反应,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扔到金丝楠木拨步床上,扯下腰间玉带便把她双手反剪在身后绑起。
他将脑袋埋在她颈窝里,呼吸沉重,苏懿嘲讽一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刺激他时,身上倏然一轻,就见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眼下飞红,显然不怎么好受,他腰间没了玉带,龙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却依旧俊秀挺拔。
祁祉声线暗哑:“方才的话,我全当没听见,懿娘你身子虚,好好休息,我尽早回来陪你。”语毕兀自重新寻了一条玉带系上,整顿衣冠阔步离开,对门外的万里吩咐道:“好生照看贵妃,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斩。”
祁祉这一囚,硬生生让苏懿在芳华殿呆了一个多月,六月暑热来袭,蝉鸣聒噪。
她过得浑浑噩噩,打着为亡子祈福的名义,日日素缟白裳,连头发都未曾梳过,食素忌荤,实则是怎么膈应祁祉怎么来。
宫中自是流言四起,祁祉只对外宣称未央宫贵妃重病在榻,任何人不得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