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林府大门，林景晖一身酒气靠在浅雪身上往院中走去，浅雪扶着林景晖手臂一路摇晃踉跄，身后小厮捧着古筝随行，二人行为举止甚是亲密，搂搂抱抱有说有笑，刚走到东跨院门口，忽然看见林立和林澈站在一旁盯着他们看。

林立见状心里莫名的着急，少爷啊少爷，你在外面玩儿就得了，干嘛带回府中，还偏偏给老爷撞上，你疯了？林澈阴沉着脸盯着林景晖问道：

“景晖，她是谁？”

林景晖并不理会有谁看着自己，继续靠在浅雪身上晃荡踉仓，得意地停下脚步随口回应道：

“哦，醉春楼的花魁娘子，怎么样，带回来消遣消遣，找找乐子。”

林澈脸色不善的看着景晖，眸光更加阴沉：

“景晖，你是越发的顽皮不堪，自入府来，仗着所有人对你的包容，你做过多少混账事情，当为父全然不知吗，今日还敢放纵至此。”

“呵呵，我又没有家室，带个姑娘回来乐呵乐呵，有何不妥；即便是青楼女子，那又怎样？你当年带我娘回府时，可有人这般阻拦你，给你难堪？儿子不过是效仿您当年的壮举而已，有何不妥？”

“你！你懂什么！”

林澈看着眼前林景晖这般桀骜无礼，尤其提到自己母亲时，眸中怒火隐隐燃烧起来；林立见状连忙上前劝和到：

“哎呦少爷，快别说了，小的请人送这位姑娘回吧。”

“闭嘴！没你的事儿，一边呆着去。”

林景晖厉声训斥林立，胸中酒意发散，不屑的一把将浅雪拉进自己怀中，搂紧了她的腰枝向林澈耀武扬威道：

“我什么都不懂，怎么了？”

对面西跨院中，李敬芳远远听到外面争执声，放下手中书简走去院子里；林景晖浑身轻飘飘的，脚下虚浮绵软，脑中思绪纷繁悲怆，随手指着林澈愤愤的责问：

“我不懂喜欢青楼女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不懂你为何将我娘带进府中，却一辈子不给她任何名分，任人欺负；我不懂我孤儿寡母受尽苦楚你为何不闻不问；我不懂药理却翻遍医书找寻各种药草为救我娘性命，而我父亲明明是岐黄圣手，他却不知身在何处；我不懂我娘病重时写给你的数封家书为何一字不回，她把一生奉献给你，临了都未能见你一面；我不懂我母子二人的生死在你眼中到底为何物？我不懂…我不懂！”

林景晖甩开双臂声嘶力竭地大喊控诉，一身酒气尽数化为戾气，双眸充斥着莹莹泪光；身旁的浅雪若有所悟，自从认识林公子，总觉得他眼中化不开的愁绪，原来是这样。

李敬芳默默走到林澈身边扶住他手臂，神色平和的劝慰道：

“大人，三公子是成年人，他有自主思考能力，有些事情无伤礼法，没有必要太过苛责。”

李敬芳顿了顿，转身眸光明亮的看着林景晖道：

“三公子，你不要伤心，你想知道的，寻了合适的机会，大人都会告诉你，时辰不早了，送人家姑娘回吧。”

李敬芳几语提醒，林澈缓了缓心神，转头撇李敬芳一眼，情绪平静踏实些许；话已至此，林景晖不服气的继续发泄：

“李敬芳，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小爷不与你计较；我带浅雪回来，老头子他百般阻挠，莫不是也看中这姑娘了？没关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等我玩厌了再送给他老人家找找乐子，哈哈！”

林景晖搂上浅雪手臂奸笑着转身走进自己院里，林澈目瞪口呆的开着林景晖的身影，林景晖留下的狂言在耳边回荡，伤心，失望，愤怒…一时间险些站不稳，口中喃喃自语：

“景晖疯了！他不是儿时那个机灵聪慧的晖儿了…”

“大人，先回吧，今日茶水房里我烹了新的碧螺春，让林立取了送去书房，卑职陪您品品茶。”

李敬芳轻声劝慰，林澈无奈的叹息，任由李敬芳扶着手臂，转身向后院书房走去；林立机灵的跑去茶水房备好茶点及时送过去。

后院书房里，林澈凝眉深思，李敬芳安静的带着，脑中不断响起林景晖说的遣散落霞村的事情，此番实在不知如何面对林澈；良久之后，林澈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的道：

“敬芳，今日没有公务，陪我坐下喝喝茶，说会儿话。”

“是，大人。”

二人在书房会客椅上坐下，林立将茶水点心放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转身退出书房。

“敬芳，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大人，这是你的家务事，卑职无权发表任何看法。”

“没关系，你知道我没有拿你当外人，你想了解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林澈淡然的回应，李敬芳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继续低头沉默，安静的等待林澈自己将心事说出口。

“敬芳，如你所想，景晖的母亲的确出身青楼；她本是礼乐世家之女，时势变迁流落市井，无奈之下陷入青楼，因遭怨陷牵扯进一桩命案，我在晋阳县令任上替她沉冤昭雪，之后她便一直跟着我；我将她带入府中，并没有任何不尊重她，只是她坚持不要名分，说不想成为我仕途上的污点，有了景晖之后，她更是悉心教导；景晖从小聪慧恭孝，三子当中我最想保护的就是景晖，却偏偏事与愿违，景晖母亲病重时，我正身陷例竟门遭受酷刑，实在无法回应，景晖母亲的离开也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不怪景晖他恨我。”

林澈幽幽的述说，往事随风而过，李敬芳终于明白景晖的积怨，原来他们父子之间隔着这么深的误会。

“大人，多谢你对卑职的信任，其实以卑职对三公子的了解，他为人本性纯良，禀赋极高，聪慧机敏，不是胡作非为、目无尊长之人，希望大人能找机会和三公子好好沟通一下，莫让误会更深，难保三公子不会再感情用事，做出不理智之举，让你二人都追悔莫及。”

林澈捧着手中茶盏，转头细细打量李敬芳，心中莫名的感慨。

“哎…我老头子能留李敬芳在身边，真是何其有幸。”

“大人说笑了。”

李敬芳抬眼清浅一笑，人人心中都有解不开的结，有些结说的出口，有些结只能埋藏在深处。

夜深了，东跨院里传来阵阵清亮的古筝乐曲；房间里浅雪坐在桌前为难的低声询问：

“林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妾身弹给你听。”

“《高山流水》，你若困了就自己在外厅榻上休息，我累了，先睡了。”

林景晖自己躺在卧房的床上和衣裹着被子蜷缩在一处，与外厅的浅雪中间隔了一层轻纱帘子，浅雪轻轻惋叹，清丽脱尘的容颜蒙上一层淡淡的忧郁，指尖跳跃在古筝琴弦上，发出清亮婉转的声乐。

“林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