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分别跨上马背直奔城门方向，巍峨高耸的城墙上石雕嵌刻着两个大字“泉州”，进城之后沿路查探，本该繁华热闹的街市一片萧条凋敝，道路两旁商铺店面几乎八成以上关张歇业数不胜数，宽阔的青石街道一眼望不到几个人影，个个身形单薄脚步虚浮无力，林澈和李敬芳几人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在空旷安静的街上格外响亮，气氛低沉阴翳。

城中一处幽深的弄堂里，七八孩童、十数老弱衣衫褴褛，破旧脏污正围在一起熙攘攒动，人群缝隙中，一位锦瑟年华的姑娘，身着鹅黄色轻纱襦裙，头上清新淡雅的发髻梳的整齐端庄，手中挎着层层叠起的竹编餐篮，耐心的将篮中面饼、点心分给众人食用。

“姐姐，给我…”

“姐姐，我好饿…”

“姑娘，可怜可怜我老婆子…”

“大家别急，我今日出来带的多，全分给大家。”

“姐姐真好！”

孩子们争吵拥挤，老妇、病弱们争先恐后怕分食不到，焦躁不安，姑娘在人群包围中将篮子里的所有事物一一取出分发，被孩子们挤的站立不稳蹭脏身上衣裙全然不顾，巧笑嫣然同所有人轻声安抚，接到食物的大人、孩子们急忙狼吞虎咽。

李敬芳与林澈四人在弄堂口远远看着，不愿上前打扰，自进城以来，此处是目光所及之下最美的景象。

“姐姐，还有吗？”

一个八九岁模样头发凌乱瘦弱单薄的小姑娘挤进人群，怯生生的拉着大姐姐的衣裙，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大姐姐，姑娘连忙拎起篮子从中摸索，篮中却已空空如也，顿时焦急的在衣袖里和口袋中摸索寻找，看着脚下小姑娘明亮的大眼睛泛起委屈的泪花，不由得一阵懊恼。

忽然弄堂口传来几声马儿嘶鸣，姑娘转头望去，见弄堂口的几人样貌华贵周正，看着像是外地来的商旅，立刻一阵激动。

“小叶，你们等等，姐姐过去看看。”

李敬芳下马站定，转头正要过去扶林澈下马，无意间看到人群中那姑娘轻快向自己奔来，身上衣裙披帛飘起，恍若翩翩蝴蝶飞来。

姑娘轻盈的身影奔到李敬芳面前，将手中竹篮放在地上，温柔大方的朝李敬芳拜伏行礼，轻声问道：

“请问公子是外地来的商客吗，小女王莹莹，能否向公子讨些食物。”

“哦，稍等。”

李敬芳怔愣片刻，转身从马背上包裹里取出几块烧饼双手递过去，王莹莹兴奋的抬头双手接下，莹亮的双眸被面前公子深深震撼，清俊儒雅、眉目温和、器宇出尘风姿卓绝，瞬间失神，优雅的俯身颔首嫣然一笑。

“多谢公子。”

弄堂里不远处众人看到，纷纷跑过来一起讨要食物，李敬芳转身看向林澈，林景晖、张恒二人随即下马，将各自包裹里的口粮一并拿出来。

“先生，这…”

“敬芳、景晖、张恒，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干粮，拿出来全部分给他们。”

“没问题，听老头子的。”

人群聚拢过来，林景晖连忙上前将自己手里的烧饼分发出去，张恒和林澈将口袋里所有干粮取出来递给李敬芳一起分发出去。

王莹莹欣喜的拉过小叶挡在身边，将手中讨来的烧饼递到小叶手里，轻轻抚摸她头上凌乱的发丝，小心用手指梳理整齐。

“小叶，全都给你，拿去吃吧，这个哥哥人很好，要谢谢他。”

小姑娘握住烧饼搂在怀里，消瘦的脸庞绽出一个纯净天真的笑颜，靠在王莹莹身侧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李敬芳看，迟疑片刻，小心翼翼的轻扯李敬芳衣袖，怯生生的道：

“谢谢哥哥。”

李敬芳将手中所用干粮全部分出去，转身过来看着小叶稚嫩无邪的面孔，心里略一酸楚，安抚的摸摸小脑袋清浅一笑。

林澈四人分完随身的所有干粮，众人护着手里分到的食物四散奔离而去，人去中不知谁匆忙间撞了王莹莹一下，匆忙中王莹莹被地上竹篮绊倒，李敬芳看见，抬手上前扶一把，王莹莹顺势抓住李敬芳手臂，勉强撑起身子。

“王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公子。”

王莹莹踉跄着抬头道谢，头上玉簪松动，额前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圆润白皙的脸庞一对浅浅酒窝，一双美目干净灵巧，嫩薄朱唇微微上扬，三分笑意七分甜美，一副江南女子身上特有的秀丽婉约气质，小家碧玉之相自然天成。

李敬芳连忙松开自己手臂，后退几步走到林澈身旁，林景晖随即一起凑过去。

“老头子，接下来怎么办？”

“走吧，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再说。”

王莹莹提起地上竹篮本要离去，听见他们几人说话，又停下脚步转身走过去林澈面前挡住去路，微微蹙起柳叶绣眉，林澈疑惑的四处探望，再回头仔细打量王莹莹几眼。

“老先生，几位公子，你们要在城中投宿？”

“是，我们来泉州办事，姑娘有何疑问。”

“现在泉州城这种境况，只有官家驿馆可去，开门做生意的客栈所剩无几，你们要去哪里投宿？”

“这…敢问姑娘可否指点一二？”

“这样吧，此时我要回家，顺路带你们前去看看，城中最大的客栈应该可以投宿。”

“有劳姑娘。”

“老先生不必客气。”

几人牵着马走在街上，王莹莹提着竹篮从旁带路，林景晖和张恒警惕的四处张望探寻路径，观察街上民生情况，林澈悄然观察王莹莹走在李敬芳身旁的一举一动，实在看不透她的身份来历。

“王姑娘，你家可是世居泉州，看你的样子，与城中灾民大不相同，你认识他们吗？”

“老先生说的对，我家世居泉州，因前些年经商攒下些钱粮，才不至于灾荒时困难；但偌大的泉州城灾民无数，家父也无能为力，小女只能尽一己之力，每日从府上带些钱粮分给需要的人们，若说认识，赶上便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

李敬芳沉默着随行赶路，听着他二人议论若有所思，暗自猜测王姑娘身份来历，想起方才初见时那一幕，心中泛起层层微波。

“王姑娘，你既是泉州人，这里灾情状况定然了解，城中百姓过得如何？”

“不瞒公子，这里原来物饶人富，自旱灾以来，食粮奇缺，怪病横生，外地做生意的商客再往来，城中百姓亡故、流离，生计实在困苦，所以小女想尽些绵薄之力帮助他们。”

王莹莹浅浅一声无奈叹息，眼中无限凄婉，几人一路闲聊几句，再一抬头时，到了一家楼阁高耸的客栈门前。

门前虽清冷萧条，店小二看见有客人来，连忙上前招呼，总算寻下落脚之处，张恒牵着马几步上前去打探住店情况，王莹莹看着店门前招牌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还未请教老先生和二位公子尊姓大名。”

“老夫林清远，多谢王姑娘带路。”

“老先生客气。”

林澈颔首致意，王莹莹略一俯身行礼，随即转眼看向一旁二人。

“李敬芳。”

“林景晖。”

二人端正的拱手致礼，林景晖大方的牵马走上前去交给店小二安排，转身过来招呼他二人一同走去客栈，几句道别后各自离开。

“老头子，哥，走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