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梦年华
作者:胡腾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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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索命锤手
工棚外河水声如雷。
头边放只藤帽和只搪瓷大碗,脚下顺着大锤钢钎。席下垫着厚厚的稻草,松软得就像掉草堆里。累了一天,我却怎也睡不着。
东方不亮西方亮,一知青成了公社“基建队”一员。虽说这活劳动强度大,又危险,但过集体生活,回来就能端碗吃饭。况且都青年人,一天有说有笑,摆脱了在村里的囧境,和胡思乱想的纠缠。
公社换了书记,却套路依旧,还成立了专业“基建队”。
队伍百余人规模,由每生产队,各派两人组成。派出人由原队里照记工分,自带口粮,伙食还另有补贴。“基建队”的大队伍,在公社正面山梁上,插几面呼啦啦的红旗,每日广播喧天地砌茶梯。
我们这25人的派出分队,到工地第一天,就成效斐然:砍树伐竹、围席子、割茅草,山堡后搭起一大两小三间棚。两小棚一是伙房,一是打铁炉。打钎凿石,钢钎头需经常淬火。高危的放炮物品,则放在不远的天然石洞里。奇怪吧,没厕所,都清一色带把的,四野岩坷随便屙。
稍不如意的,是我队来的另一人,竟是历来和我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春儿,他要参加的决心比我更坚决。见鬼不,任经拆分,我俩也终归一处的死磕,这就叫冤家。
这儿离公社也就两三里的平路,即上次我村人来洗澡的水潭上游不远。
匆匆奔来的木叶河,在此山堡边拐了个弯,失足跌下十几米的坡底——全干沟长年河水喧嚣的来源。我们分队的任务,就是沿山堡开出道三、四十米的引渠。渠头再砌间石房,就是将来的电站,到时我们干沟,也能用上电灯。
……
还愣有胆大的。瘦瘦的看去顶多16岁小伙,竟选了与我配对打炮眼,他握钎我抡锤!谁不知道,十几斤的铁锤,在个生手手里,完全就是致命凶器:一锤砸下,轻则断骨,重则取命,与我配对,无异陪着疯子练大刀。
我倒于心不忍了。在他信任满满的一再催促下,我总算提锤上前。不敢常人那样,长把上一手前一手后的握着,抡。我右手握得几乎挨着锤头了,一下下试着轻轻地“磕”。可即便小心翼翼,几分钟不到,他也手背肿起了。纵使再有胆,也不得不同意弄片竹条对折起,代替人手来夹住钢钎。
照理,掌钎人在每打一锤后,转动一下钎。以竹片代手虽确保安全,但钎不稳,让抡锤人险情不断。最掉底的,是钎不能借助锤击的反弹顺势转动,影响锤效不说,几锤下去,死人也再别想拔出来。
引来围观。有叫我去提水来灌的,有叫去拾柴来烧的,有叫我不如干脆放弃,留作纪念。帮忙的少,找乐的多,让人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招式用尽,近半小时钢钎终于弄出。单衣,已被汗水紧贴背上。
过意不去,我就多掌钎,由他打。交谈中我发现,实际年龄已21的青年,并非我大队人,不仅熟知我的所有故事,尤其叹服,我半夜捡茶籽与抬丧的壮举。
“了不起,了不起。”没想我已名满天下。
人本都懒,谁知我这些异常之举,无一不出于无奈。就像有个损词儿“鸡飞狗跳”的,我想,那狗也并非欲谋不轨,只是若不蹿逃,怕早瘸了;那鸡它本也哪想惹事,若不飞,就被人捉去煲了汤。本能的求生行为,竟致名声大噪。也难怪,整日惹是生非、游手好闲的群体,居然也有如此另类,无异公鸡下蛋。
隆隆水声里,我们扯着嗓子的聊。
我们“分队”队长“二杆子”,40来岁,是本部指派的指挥兼放炮手,施工中自成的行家。渠的走向,标高,质量标准,以致哪要打眼放炮,似没见图纸也无需设计,全凭他提着那桶,拿个竹片戳点石灰,这里、那里的几点几磕。
他过来了,把个棍,往我俩费九牛二虎之力打出的第一个钎眼里一插,就手捡个破撮箕一盖,走了。顺手往挑石头、石灰那一指。我俩面面相觑:合格了,还是再瞧不上我俩的活计,要换岗?猜不透,自己脑补。
我知道,刚才那丢人一幕,暗下最开心的,理应是我那对头春儿了。
不过我发觉,自来后,他就每日一声不吭的挑石头,不像专为来作对。再没听过他唱歌,看就哪不对劲。不止怂了,掉魂似的,人也瘦得脱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