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飘乱世之前缘休
作者:一时莫名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五十二章 红颜误
临近亥时,花蕊掩好门,把天上无尽的星斗,满园的梅香隔在门外,回手取过门前的一盏灯来至我跟前。“夜深了,小姐早些睡吧。”
我服过药,觉得眼皮越发沉重,懒懒呵气一声,“嗯,又闹了一天乏累的狠。”
花蕊拿起药盒,仔细看看里面的两个朱赤药丸一颗不少,方才舒心展眉。
我抚她的手,柔声道:“左右就剩下两颗了,你半个时辰前才看过,不必太过挂怀,早些休息吧。”
花蕊放下盒子,微笑向我,“问天为小姐配得药及其惊奇,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堪设想,如今是最后一天了,花蕊务必仔细必不能功亏一篑,王爷离开前特意嘱咐奴婢,必要多多留意。”
我心中甜蜜,口中却佯装嗔怒,道:“你倒是听他的。”
花蕊听得不真切,只当我是真的不快,忙抓住我的手,道:“花蕊知道王爷是真心心疼小姐,才会把王爷所托牢记在心。”
我不想花蕊当真,见她面色微红。我心怀歉意,正欲解释,忽听得院子里传来几声急切的狐嗥,一声高过一声,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更觉幽怨。
我与花蕊对视一下,执手双双来到院中。月色晴朗似织就了一张银色的光毯铺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之中。使其上的一景一物都看得清清楚楚,但见北角处狐笼前正蹲着一个人,那人手持木棍,正阁栏击打白狐,白狐无处可躲,只能蜷缩在角落里,无助而痛苦的不住嚎叫。
花蕊忙大声喝止:“住手。”
那人方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月光下一张灰白的脸,两片如血的红唇,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好像从地府里出逃的游魂野鬼。只见她把一节木桩死死的抱在怀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口中痴痴道:“是不是时辰到了,是时候把这本奇书交给秋莫离了,那他便相信我是传书人,便会要我做夫人了。”
我大惊,此人不就是慕容艳吗?当年的慕容艳绝尘,明艳天下的鸿和朝第一美人,如今已经痴痴傻傻,行将就木。
忽然,她举起手里的木桩扑向我,“莫离,快看看,快看看我们的孩子,他多像你。”
花蕊机警,拉着我赶忙闪到一边,慕容艳,因用力过猛,狠摔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
花蕊拉我到廊下,小声说:“奴婢听说,慕容艳当年生下死胎,便疯疯癫癫,迁至秋水寒二王爷的旧居养病,可能是今夜趁人不备,偷跑出来的。
我喉头一紧,心有几分颤抖--当年在七国秋围上,慕容艳惊鸿一瞥,令天下英雄折腰,在马车她微微一笑,便生千娇百媚。银雀台上婀娜妖舞,令各国豪杰趋之若鹜,不想如今却已经不堪至此,我禁不住有了几分痛感万事蹉跎的泪意。
几步到了她身边,扶她起来,此时对她已以没有一丝恨意,满心满腹的就只剩下心疼,就像对当年的林仙仙一般,同是天下沦落人,我与她皆是被愁伤所蚀的苦人,可如今我还有秋莫离相知相伴,她却什么都没有了。
许她感觉到了我的善意,任由我扶着,并没有发疯,只是静静的,满怀爱意的看着怀里那节木块。
花蕊上前来:“小姐,当心。”
我只默默道:“好歹也是个夫人,总要梳洗,总要体面的。”
却听慕容艳飘忽道:“孩子,走,我们要去见你爹爹了。”
她任我牵着,到了房中,安静坐在梳妆台前,我遣了花蕊出去端水,独捡起台子上的半月牛角梳,为她梳头,而她的发早也是干涩枯黄,仿若一团任人丢弃的麻。
“咦。”她惊诧一声,拿起了台子上放着的赤金点翠并蒂莲钗,花下的流苏正随着她的摇晃而恣意飘摆,带起卷卷的微风。
我接过珠钗,俯身,看向镜中的她,和缓柔声道:“我替你饰于髻上可好。”
谁想,慕容艳张开嘴,灰白如缟的面庞上突兀的绽出灿烂一笑,“哈哈。”在这静谧的夜里,这笑声仿佛一只寒冷的箭,直射出多远,接着她森然鄙薄道: “秋莫离,你的并蒂莲花就只是这个残花败柳吗?”
说罢,她“呼”推开我,在台子上拾起一物,转身冲出房间,转眼消失在夜幕之中。
花蕊上前扶起我,仔细我没有受伤,我却忙拉着她,口中急道:“快,快追,她拿了戒烟药。”
我和花蕊一前一后急赶而出,可隔着重重夜幕,只能苦寻到慕容艳偶一的光影,脚下跌跌撞撞,而慕容艳似乎也是有意引我们追赶,就这样环环绕绕,牵牵绊绊来到一处破败高台,高台四周杂草丛生,更是锈迹斑斑,依稀回想起,这不正是银雀台吗?来不及多想,绕过银雀台,乍见腐坏茅寮。茅寮颤微微的立在眼前,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到,屋顶的茅草更散发出腐败的苦酸之味,我和花蕊来不及多想推门而入,茅寮之内,只有一张缺角的小供桌,其上两支白色的供烛已是燃烧殆尽,灯火摇曳,斑驳间一方小牌位上的几个字,模糊的几乎辨识不出---爱儿之位。
突然听见身后有人狠道:“贱人,今天就让你偿命。”回身时,只见慕容艳举剑而刺,我一惊,不知该如何闪躲,只愣在那里,只觉清光一凛,涅魂的厉风无情直奔面门,我眼前渐黑,人也仿佛被层层厚冰封住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门外人影一飘,飞进一人,抬手一掌,重重打在慕容艳的肩上,慕容艳硬生生被撞得后退几步,终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而那人已挡在我身前,急忙转身拥住我的肩,口中急道:“依如,可伤着了。”我身上的寒冰仿佛被撞碎了,人有了几分活气,漆黑一片的眼眸,渐渐感觉到了周遭的颜色,首先映入双眸的是他的一双凤目,平日里总是超然离世,孤傲的眸子,此刻竟有些惊慌。他的发无意抚过我的颜,“依如,莫怕。有我在。”是啊,我是他的依如,他的宝贝,他的当世的霸王,有他的守护我不必害怕。
此刻,我只看着他的眸子,片刻不敢离开,狠狠抓住他的胳膊,身体不住的发抖。口中只呢喃着:“莫离,莫离。”
秋莫离紧紧的揽着我,“我带你回去。”
花蕊从刚刚的惊吓中,也渐渐缓和了下来,上前,颤颤巍巍道:“王爷,她拿了我们小姐的药。”
秋莫离回头看向慕容艳,冷然道:“拿来。”莫离目光淡淡,无嗔无怒,没有一点情愫,却似一把最无情的刀,片片割破慕容艳的身心。
慕容艳跌跌撞撞好容易从地上起来,身体却如一块破布般在风中摇曳,许久许久,方才呜咽道:“你心中只有她和她的孩子,那我们母子呢,你何曾顾念过。”
“住口。”秋莫离厉声喝止住他,额头上根根青筋暴起,“你怎么还敢提孩子,如果不是你用药逆天转性,何苦会累去你腹中孩子的性命。”
“哈哈哈哈哈。”
慕容艳笑声如鬼魅一般,全身更加剧烈的抖动着,忽的,她乍惊,一手指向秋莫离。厉声道:“我为何用药,你会不知,当年你得知我腹中的是个男儿,便取名安儿。安儿--和她的孩子名字相同,我知道你心中希望这孩子便如你和她的一般,我怎会让你如愿,秋莫离,我服药就是不想如你的愿,就是奢望生下的女儿,因为秋莫离,我恨你,就算失去,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我抬头失神的看着拥我入怀的莫离,烛火的残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却也掩饰不住他的落寞与无奈,许是无数个夜里他便也如这样,对着荧荧之光,陷入孤寂之中。
弱弱的我唤他:“莫离。”虽也是无力的,却想告诉他以后我会陪伴在他身边,慰藉他夜夜的寂寥。他神情邹然一软,是动容,是复苏,是怜惜,是落寞,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他只是更紧的拥住了我。
良久良久,他对慕容艳仍回到淡淡如常:“慕容艳,把药拿来,我便放你离去,天下之大,总有你个容身之处。”
“药。我早便吃了。”慕容艳连连冷笑,把空空的药盒丢在我的脚边。慕容艳似鬼魅般灰白的脸上,泛起阴森的幽幽一笑,一手笼了笼散乱的头发,“秋莫离,我就看着你守着这个残破的女人亡庄,亡天下。”
言罢,她伸出右手的食指,点指着秋莫离,莫名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秋国前,玉带河,聚是天下女儿泪,哈哈哈哈哈。”
此刻,三爷业已赶到,也被情势惊吓到了,忙挥手叫了家丁:“快,堵上她的嘴,送到药国去。”
声音落下,早有几个魁梧的家丁上前二话不说,拧了慕容艳的胳膊捆了个结实,取来破布塞了嘴,赶紧抬了出去,慕容艳在几个壮丁手中挣脱不出,只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我们,双眸的怨恨逶迤一路随她而去,而她刚刚念的童谣更像似凝固在此处,久久不能散去---秋国前,玉带河,聚是天下女儿泪,秋国里,墨香苑,新妇夜夜哭断肠,秋国外,百姓盼,英雄怒斩薄情郎。
我挽着莫离与他双双来至月下,月色清明如水,却也荡涤不清此刻他的落寞,那周身的愁伤便如一条无形的丝绦把他裹挟其中,月色虽亮却怎么也照不进茫茫浑厚无底的夜空,一如黯淡无光的前路,此刻他是无望也也是无助的吧。
“莫离。”我的声音因满满的深情变得低沉而铿锵,“无论何时,依如都会陪在你身边。”
他沉默许久,终将一切种种化作淡淡一笑,仿佛月光落与湖面的点点流光,若隐若现。莫离一手抚在我的手上,“纵是江山万里与我,却不如与你这方四角天空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