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记忆:一本《共产党宣言》的中国传奇
作者:铁流徐锦庚 | 分类:历史 | 字数:2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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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本《共产党宣言》比我们生命还重 1
1936年6月的一天,美国记者斯诺先生穿越重重封锁线,来到了革命圣地延安。在采访住在窑洞里的中共领袖的时候,斯诺惊奇地发现,这些中共领导人的案头或枕边,几乎都放着一本中文版的《共产党宣言》。斯诺看到,身材高大的毛**,经常翻阅这本薄薄的小册子,有一次斯诺随手拿起来翻了翻,发现每一页都有密密麻麻的批注,有的文字下方还用笔标了着重线。斯诺问毛**:《共产党宣言》对你们这么重要?毛**深深地吸了口烟,挥了挥长长的手臂说:这马克思,就是我们共产党人的祖宗呀!你手里的《共产党宣言》,就是我们的一盏明灯。
后来,毛**和斯诺在杨家岭的一个石桌前,又一次谈到了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著作《共产党宣言》。
毛**如此看重《共产党宣言》,引起了斯诺的思考。在随后的采访中,周恩来、彭德怀、贺龙等多人,也都向他提起过《共产党宣言》。
一年后的1937年10月,英国伦敦维克多•戈兰茨公司出版斯诺的不朽名著《西行漫记》(又名《红星照耀中国》)。作为第一个把中国共产党的革命斗争公之于世的外国记者,在这本书中,斯诺多处写到了中国共产党领袖与红军将领读《共产党宣言》的体会。其中,毛**这样说:有三本书对我影响尤其深刻,使我树立起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一旦接受了它,把它视为对历史的正确阐释,我就再没有动摇。
毛**提到的这三本书,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陈望道翻译的中文版《共产党宣言》。斯诺在与周恩来对话时,周恩来也谈到了《共产党宣言》。彭德怀也深有感触:以前,我仅仅对社会不满,但看不到半点进行任何实质改良的契机。读了《共产党宣言》后,我丢掉了悲观主义,开始怀着社会定能改变的信念投入到工作中。
斯诺离开延安后不到一年,1937年的1月,美国另一位著名记者史沫特莱,接到了中国共产党邀请她访问延安的信函。史沫特莱对延安一直充满好奇和向往,来到这里后,她也看到、听到了一个与斯诺相同的细节,这就是中国共产党人与《共产党宣言》之间的关系。
受中国共产党人的影响,史沫特莱在延安期间又细细读了一遍《共产党宣言》。之前,史沫特莱也粗略看过这本小册子,但对照中国革命以及中国共产党人的理想与信仰,再读《共产党宣言》,犹如醍醐灌顶,体会更加深刻。由此,这位外国女记者内心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7年7月的一天,史沫特莱向毛**、朱德、周恩来提出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申请。她说:我这个念头非常强烈,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是三思而后行的。
可领袖们并没有同意她的申请,并派陆定一去做史沫特莱的工作。陆定一婉转地说:毛主席希望你不要加入中国共产党,这样用你的身份在敌占区和国外,能为我们做更多的工作。史沫特莱怔了很长时间,脸上写满了伤心和痛苦,随后这位在大家眼里一直很坚强的外国女记者,竟然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起来。
看着泪水涟涟的史沫特莱,陆定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急忙去问翻译吴莉莉。还没等吴莉莉说话,史沫特莱挥着双手说:为什么不接纳我?就因为我是外国人吗?可同样是外国人的马海德,不是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吗?还是我不够条件?我会经受住一切考验的!
陆定一明白了史沫特莱伤心的原因,急忙安慰她说:当一个党外记者作用会更大的,同样也是我们亲密的同志。史沫特莱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慰,仍然是一副伤心的样子。
陆定一最后让马海德与史沫特莱谈心。马海德是美国人,1937年随红军到达延安后,申请加入了共产党。史沫特莱一见马海德就嚷起来:你和我一样是外国人,你可以加入,为什么毛**不同意我?
史沫特莱依然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慢慢地,她逐渐理解了毛**等人的苦心。后来,史沫特莱成为一名出色的八路军总部随军外国记者。她曾经对八路军总司令朱德说:离开你们,就是要我去死,或者等于去死。
史沫特莱在她的作品《伟大的道路》中,多次写到《共产党宣言》对中国革命的影响。
1992年春天,世纪老人***在南行讲话时这样说:我的入门老师是《共产党宣言》。
***的话可谓是一语概之。梳理中国的革命史,我们看到,无数革命者,是通过《共产党宣言》这本书迈进革命的门槛,更有无数人为了共产主义信仰,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又有多少人知道,鲁北平原一带的农民兄弟,竟也是受《共产党宣言》的影响,拿起了斗争的武器。据史料记载,从1937年至1953年这十六年间,仅有几百人的刘集村,就有一百九十人参军,有二十多位农民兄弟成为革命烈士。
刘百平老人激动地说:那个时候,《共产党宣言》开始先影响了刘集,又通过刘集影响了鲁北平原上的农民兄弟。一个小小的刘集村就牺牲了那么多人,那其他的一些村呢?不计其数啊!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蒋介石在武力围剿中国共产党的同时,也进行文化围剿。蒋介石说:共产党最会蛊惑人心,要把他们手中的笔,手中的书,手中一切与文字有关的东西,统统付之一炬,片纸不留!
在他的授意下,国民党**把数百种书刊列为“禁书”。
若干年前,持有《共产党宣言》曾被普鲁士当局作为共产党人的罪状列入《警察指南》;而今,蒋介石把《共产党宣言》列为禁书之首。
1933年的一天,蒋介石在南京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演讲时说:共产党是一帮什么样的人?是一帮子出卖自己祖宗的流氓分子!他们把自己的祖宗抛弃了,又拜了国外的马克思当祖宗,把一本《共产党宣言》捧上了天。这本书,我们发现一本烧一本,还要追究持书者的责任,不能让这本妖言之书坏了我中华之风,教坏了广大民众。
广饶县国民党**为了找到这本《共产党宣言》,派出数百人到刘集挨家挨户搜索,连一张纸片都不放过。县长下令:所有带字的东西都给我没收了,全部就地烧掉!为配合任务,壮大声势,韩复榘还专门给搜索队配上了喷火枪。
最后,敌人把搜来的书本运到一个宽阔的场院里进行焚烧,就连学生的课本也未能幸免。
县长听说在刘集没能找到《共产党宣言》,又下令搜索焚烧刘集周围的村庄的书本。
刘良才身份暴露后,在广饶县难以立足。山东省委为了安排刘良才,专门临时召开了紧急会议。时任省委书记的张含辉,提议调刘良才到潍县(今潍坊)工作。省委组织部部长王秋实说:刘良才同志有很强的领导才能,也是一个忠实的马克思主义者,如果仅安排他做一般工作是不行的。最后省委决定,撤销广饶县中心县委,设潍县为中心县委,由刘良才担任中心县委书记。
此前,广饶县是中心县委,号称四边县委,领导着广饶、寿光、益都、临淄四县的党组织。刘良才到省委汇报工作时,张含辉亲自与刘良才谈话。他说:这一次,除了领导过去四个县的党组织外,省委又给你加担子了,以后高密、益都的党组织也划到你们潍县的中心县委。新县委刚成立,你去之后,尽快把工作开展起来。
1931年2月,春节刚过,刘良才在自己家中狭小的地道里,主持召开了四边县县委最后一次会议。在这次会议上,他把广饶县委的工作正式交给了刘奎文、延春城、任天纵等人。
当晚,刘良才和刘考文在地道里焚烧文件。刘考文拿起那本熟悉的《共产党宣言》,捧在手里看了很久,问刘良才:这本书也要烧?
刘良才接过《共产党宣言》,轻轻地抚摸着,良久,他坚决地说:是这个大胡子点燃了咱们刘集革命斗争的火种,我们要好好保护这本书,它比咱们的生命还重,我把它交给你了。
刘考文用力点点头:你放心吧,人在书在!
刘良才到潍县之前,潍县县委已经被国民党破坏,县委负责人也全部牺牲,二十多个村庄的党组织全部瘫痪。刘良才到任之后,马上着手恢复潍县县委组织和恢复党组织,与失去联系的党员也一一建立了关系,并在一些村庄陆续发展了一批新的党员。
1931年深秋,刘良才回到大王。为安全起见,他先去了辛家庄的一个亲戚家停留,待夜色深了,才冒着绵绵秋雨回到了刘集。小巷里一片寂静,偶闻秋虫唧唧。
刘良才见周围没有情况,轻轻地拍了几下自家的院门。门开了,刘良才闪身进了院子。
一家人见刘良才回来,真是又惊又喜。大家围住他,都有一肚子问不完的话。儿媳妇把满月的孩子抱到刘良才的眼前,刘良才见了,伸出大手摸摸孙子那粉嘟嘟的脸蛋,眼神里盛满了柔情。他不自觉地感叹道:这要是太平的日子该多好啊,有地有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外面传来了一阵狗吠,刘良才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他问了一下广饶县委和村里的情况,接着就站起身:得走了,我要连夜赶回潍县。
一家人簇拥着刘良才走进院子。雨过云散,星稀月明。姜玉兰凝视着刘良才的面庞,一时说不出话。孩子们都回屋了,刘良才握着姜玉兰的手,悄声道:玉兰,这个家里里外外都靠你支撑,真难为你了……天凉了,进屋去吧。
刘良才转身就走,姜玉兰又叫住他:刘家添了男丁,你这个当爷爷的,该给孙子起个名呀!
刘良才思忖片刻说:我人在潍县,他又恰巧在这段时日出生,我看,就叫潍县吧。
刘良才说着就走出了院子。姜玉兰关上院门后,还立在那里倾听着丈夫熟悉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了,院子里骤然响起了一阵蛐蛐的鸣唱。秋风吹乱了姜玉兰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刘良才和姜玉兰都没有想到,这竟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会面。
多少年后,姜玉兰常向孙子刘奎相念叨这个秋天的夜晚。她说:真是奇怪了,你爷爷走后,我站在咱家院子里心神不宁的,眼皮也不停地跳呀跳的,跳得我心慌意乱。也难怪,一年的工夫,你爷爷就走了……那晚上的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蛐蛐的叫声,响着呢……
翻开中国革命史,我们可以看到,从1927年到1935年间,党内出现了三次“左倾”错误,一是瞿秋白的盲动主义,二是李立三的冒险主义,三是王明的教条主义。
王明号称自己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能大段大段地背诵马克思著作,根本看不起以毛**为代表的“山沟里的小马克思主义者”,在党内力推“城市中心论”。
在中央会议上,王明侃侃而谈: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就号召城市工人运动,中国革命的中心也要在城市,列宁领导十月革命胜利,不就是一个最有力的佐证吗?
当毛**提出“农村包围城市”的时候,王明更嗤之以鼻,说毛**是炕头主义,眼里只有土地和牛羊。
1932年3月,临时中央任命武平担任山东省委书记。几个月后,临时中央在上海举行了北方各省领导会议。在这次大会上,临时中央又弹起了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调子,号召各省马上行动起来,在各地举行声势浩大的暴动,要打出共产党的威风来。
《中国共产党历史大事记》记载:1932年6月,中共临时中央在上海召开北方各省委代表联席会议,通过《革命危机的增长与北方党的任务》、《开展游击运动与创造北方苏区的决议》、《关于北方各省职工运动中几个主要任务的决议》。在这些文件中,临时中央不顾主客观条件,竭力批判所谓“北方落后论”,要求在山西、河南、河北甚至东北三省通过发动兵变和工农运动,立即创造“北方苏维埃区域”。
参加这次会议的山东代表武平,被大会精神鼓动得热血沸腾,回到山东后马上召集省委会议。会上,武平的动员令可谓激情澎湃、鼓舞人心,大家好像已经听到了胜利的钟声,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武平高声道:我们要和中央遥相呼应,马上把暴动搞起来!大家议一议,看看这第一炮,先从哪里开始。
广饶县基础本来很好,过去在刘良才的领导下,革命斗争如火如荼,可广饶党组织惨遭破坏后,形势急转直下,再发动大规模的暴动困难重重。会议经过研究,最后确定在博兴县暴动,广饶县负责接应。博兴与广饶相邻,相距三十余公里,虽为两县,可从古至今都关系密切,一县暴动,一县接应,应为上策。
在广饶县档案室,我们发现了一份珍贵资料,内容如下:
1930年秋,任中共莱阳县委书记的张静源到博兴发展了第一批党员。1931年农历七八月间,经中共山东省委批准,中共博兴特支建立。特支建立后,积极组织有计划的活动,至1932年7月,全县建立党支部二十七个,党员二百一十名,农民协会、互济会、贫雇农协会等群众组织五十余个。博兴县的大好形势引起山东省委的重视。以武平为书记的山东省委盲目贯彻执行王明的“左”倾机会主义错误路线,直接领导武装暴动。八月三日晚,中共博兴县委在汾王村召开扩大会议,县委委员全部到会,另外还有王博昌、李震、李天佑、王若之等党的骨干,共三十余人。会上,省军委书记张鸿礼简要传达了省委指示和县委决定,指令马千里和王若之为军事领导人,宣布三、四、五、六等区同时于八月四日晚举行武装暴动。张鸿礼由博兴来到广饶,主持召开了县特支会议,传达了省委关于发动“博兴暴动”的决定,并研究部署届时策应暴动的事宜。广饶特支书记延春城在延集小学召开了部分党员会,要求党员回村后发动群众,筹集武器,组织训练,以准备迎接东进的暴动队伍,并派刘奎文等人去博兴与暴动负责人联络。
1932年8月4日,暴动在博兴县高家渡和兴福两地同时进行。一声号令,一路人马冲到了兴福联庄会。县委军事部的部长马千里,率领起义的两个班打开寨门,几十名暴动队员鱼贯而入,没放一枪一弹,兴福联庄会的守军全部缴枪投降。
随后,马千里又率众攻进三官庙,这里驻有韩复榘的一分队,队长叫王金宝。王金宝哪里想到会有人敢对自己下手,这时正带着几个兵赌钱下注,听到外面的嘈杂声,王金宝骂道:谁他妈的这么扫兴?他甩下手里的扑克就往外走,却见有一干人马已经冲进了院子。王金宝正要拔枪,马千里挥枪把他打倒在地。其他人见没了头领,都乖乖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由博兴县委书记张仿率领的农民暴动队,在内线策应下,冲进了龙注河镇联庄会,一个排的民团还没端起枪,就败在手持大刀、长矛的农民面前。
暴动队乘胜出击,又连克三镇。第二天,两队人马在刘家圈胜利会师,队伍已经发展到了七百余人,手中长短枪三百余支,可谓如虎添翼。马千里兴奋地对张仿说:咱们这一路下来,鸟枪换炮了。
这时得到消息,国民党省**有一辆车,明天要从辛(店)广(饶)公路通过。马千里建议就地伏击,也算练练兵,试试手中的家伙。县委书记张仿道:好,这样更能壮大声势!马千里从暴动队伍中挑选了一批精兵强将,选择了有利地形,设置路障,只待明日之敌。
第二天中午,果然有一辆大卡车驶来,司机见前方有障碍,缓缓停下了车,车上国民党兵只有五人,下来三个清除车前的石块。马千里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埋伏在公路两边的队员都扣动了手中的扳机。一时枪声大作,车下面的敌人相继倒地而亡。接着暴动队员杀出来把车团团围住,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和一个军官,只得乖乖举手投降。
韩复榘得到博兴暴动的消息时,开始并不在意,后得知暴动队一路竟如入无人之境,心中大为光火,接着又传来了运输车被伏击的消息。那上面可是有几十万的现大洋呀!韩复榘暴跳如雷,心疼得直骂娘。他拍着桌子对副官嚷道:南方**猖獗,没想到北方的**也闹起来了。区区蟊贼,敢在老子地盘上撒野,就让他们尝尝我正规军的厉害!
韩复榘大手一挥,吩咐副官:传我的命令,周村二十九师即刻派兵镇压,不得有误!
驻周村二十九师师长曹福林接到命令后,即刻派副师长许文辉率兵前去镇压。
大敌当前,没有经过斗争考验的暴动队伍成了一盘散沙,一些人还产生了畏敌情绪,有的领导缺少应对经验,对去路一时争论不休。有人主张化整为零,有的主张队伍转移去打游击。最后结果是一分为二,马千里率一支人马向广饶县境转移,其余化整为零,就地隐蔽。
许文辉部一路杀气腾腾,他们赶到博兴后,马上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黑云压城,白色恐怖笼罩了整个博兴。
当年的小暴动队员回忆说:国民党几乎每天都在杀人,眼都杀红了。共产党员郑立坦、李天佑、戴书元、刘孝利、张秀生和众多进步群众,先后倒在了这帮兔崽子的枪口下。
省委决定发动博兴暴动后,其他几个地方要陆续跟上。曾亲历过益都暴动的彭瑞林,时年二十岁,是暴动的领导成员,解放后曾担任过浙江省顾问委员会委员。
晚年赋闲在家的彭瑞林,时常沉浸在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中。每当向后人说起这段已经湮没在历史深处的益都暴动,泪水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反复念叨:那些鲜活的生命就在眼前呀!他们没有死,一辈子都活在我的脑海里。算命先生耿贞元,瘦瘦的,说话不紧不慢,他被敌人押上车的时候,还冲我微微一笑……
彭瑞林对耿贞元的记忆何以这样深刻?因为耿贞元在和彭瑞林相识之后,曾经给彭瑞林灌输过很多马克思主义思想,主要内容就是《共产党宣言》。他还把自己读《共产党宣言》的心得笔记,送给了彭瑞林。
彭瑞林后来回忆:耿贞元与我交流《共产党宣言》时,经常提到广饶的刘良才,说他一个没读几年书的农民,能从这本书里提炼出许多革命的道理,况且还能活学活用,实在是不简单。
耿贞元是在益都城东圣元村魏天民家被带走的。
那是1932年8月19日清晨,圣元村还沉浸在一片宁静中,偶尔响起几声鸡鸣。耿贞元被几个国民党特务押着,穿过几条小巷,走出了村庄。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寂寥的原野,从容地走上了停在村口的囚车。
耿贞元之前曾多次遇到危险,但都能化险为夷。
有一次他在青岛火车站附近被特务跟踪到住处,见情况危急,耿贞元把鸟笼子顺手一扔,装起疯来,他见旁边有一棵小树,地上还有一段绳子,就伸手抓起绳子搭在树上,大声嚷着要上吊。几个特务蒙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周围的一些进步群众都知道这个算命先生,见状就明白了他的处境,大家纷纷围了上来。一个大汉指着特务吼道:光天化日的,你们居然欺负一个疯子?大汉话音刚落,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这人身上的钱丢了,没路费回家,急疯了,你们追一个疯子干啥?有人还拿出钱塞到耿贞元的口袋里:这些钱够你的路费了,咱索性好人做到底,直接把他送到火车站吧!一帮人团团围住了特务,另一帮人护送耿贞元到了火车站,最后还替他买了火车票,等耿贞元上了火车,大家才散去。
但这次,耿贞元没能逃脱厄运。他被押送到济南后,关在了省公安局的拘留所。
在法庭上,耿贞元见审讯自己的竟是叛徒王天生,不禁哈哈一笑:这真是冤家路窄!
王天生也乐了:你算命的鸟笼子呢?人算不如天算呀!你算到自己会有今天吗?
耿贞元伸出手来,掐指道:可我已经算到了你可耻的下场,算到了共产党胜利的那一天!
王天生眼睛一瞪:废话少说!益都的县委书记哪里去了?谁指挥了这次暴动?
耿贞元知道这些同志还没暴露,就坚决地说:我就是益都的县委书记,指挥这次暴动的就是我耿贞元。
王天生狐疑地看了耿贞元一眼问:你?你不是省委交通员吗?
耿贞元说:过去是交通员,可我举行暴动前被省委任命为益都县委书记了。
王天生信以为真。
几天后,韩复榘副官通知,韩要亲自审问耿贞元等十四位共产党员。
一大早,执法队队长就拿着花名册在牢房门前叫名字,每出来一个人,就用绳子连起来,十四个人连成一大串。
为了让大家放松一下心情,耿贞元笑着说:这是在串糖葫芦吗?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执法队队长哼了一声:不知死活,还乐!等一会儿你们就笑不出来了。说着一挥手,耿贞元他们被押上了车。
韩复榘审案的地方很是威风。耿贞元看到,大堂宽阔空旷,透着阴森和威严,中间摆一木案,长约有八九米,宽约有五六米。再看韩复榘,一身戎装,脚上蹬着一双大马靴。让耿贞元奇怪的是,韩复榘就站在这长长的木案上来回踱着步,耿贞元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韩复榘审案有一个习惯,他本人很少开口问话,身后大都立一法官,捧着犯人的卷宗高声念案由,韩复榘边听边盯着犯人的脸,用韩复榘的话说是看面相,知好坏。执法队手持绳索列队两旁,看他的手势行事,只要韩复榘向右一捋胡子,手紧接着用力往下一落,这就说明犯人被判了死刑,要立即执行,执法队就扑上来将犯人五花大绑,扔上刑车,押送到千佛山下枪毙。如果韩复榘的动作相反的话,犯人则平安无事,有的当堂就被释放了。
执法队队长报告:犯人耿贞元等候受审。
韩复榘很威严地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耿贞元像没听到一样。执法官上来就扳耿贞元的脑袋:娘的,没听到韩主席的吩咐吗?
韩复榘盯着耿贞元看了半天,哈哈一笑:本主席怎么端详,也觉得你是个算命先生呀!
耿贞元仰头一笑:今天咱们两个算命先生算是碰到一起了。
韩复榘听罢案由,没有马上表态。他瞪着眼问耿贞元:你不好好算你的命,当他妈的什么共产党呀?天天闹事、暴动,把本主席的地盘搅得乌烟瘴气,好生不得安宁!
耿贞元说: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号召全世界受苦者都行动起来,用暴力推翻旧世界、旧统治,共产党如果不起来武装暴动,你们能乖乖滚下台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