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白月牵衣袖
作者:竹耳 | 分类:历史 | 字数: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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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凤家姑娘,这是想始乱终弃啊
今日晴好,走到哪里都暖洋洋的,阳光倾洒下来,赫咺府的匾额都被照的亮堂堂的,是冬日里难得的好日头。
凤府的拜帖送进去方一盏茶的工夫,郡王府里便出了人来请,一路将凤暖迎去了正厅,那里坐着正在品茶的洛今寒。
雪颜梅,上好的贡茶。
一口茶,换寻常农家一年的收成。
这么败家,也是了得。
“凤暖姑娘。”
这声姑娘喊出来,凤暖愣怔,心口就像突然被人塞了一根羽毛,既麻,又痒,“你认得我?”
洛今寒反倒有些匪夷,他与凤枕眠不大和睦,是满京都城都知道的事情,凤家小姐呈了拜帖,他本就有些摸不准心思,“我在凤老将军的帐下四年,知道他有个女儿。”
凤暖“哦”了一声,低了头,反开始沉默,喝了一口茶,沉默,吃了一口糕,沉默,又喝了一口茶,还是沉默。她不说话,洛今寒也跟着喝茶,她多吃了一口糕,就有新的被端上来,十足的周到,十足的客气。
直待手里的茶都被她喝的有些凉了,才终于抬起了头,正正将洛今寒看着,不惧不退的,“你可不可以,去我家里提亲?”一句话说的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又似是破釜沉舟,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你不用担心我哥哥,他脾气虽然不好,再生气,也就只有我这一个妹妹,到时候我哭一哭,他也就同意了。”
洛今寒有些瞠目,又有些想笑,但他掩饰的很好,不动声色地问上一句,“若他还是不同意呢?”
凤暖答得理直气壮,“那就哭得再大声一点儿。”
洛今寒觉得有趣得紧,凤家小姐这心思,确是他怎么都预想不到的,他喝了一口茶,“我上个月在寻人。”
凤暖抚在肚子上的手,在袖子里绞了绞,从踏进郡王府的那一刻,其实她便有些手足无措。若非事出有因,其实,她都已经决定要断了对他所有的念想了。
她终也只有凤枕眠这一个哥哥。有滢的兵屠进凤家的时候,她十一岁,凤枕眠找来的时候,她是被人埋进了死人堆里才逃过了一劫。西窑天寒,又终年落雪,边关之地,哪里断得了刀兵之接呢。此后的三年,凤枕眠承了帅印,领着残兵,在阵前赌着命,无非是想护她周全。后来应召回了京都城,在校场上大杀四方,等来的也不是锦绣前程,是人心如渊,防不胜防。如今凤家的这声名里,片片都是凤枕眠的血肉。所以总是要在一处的,要不,她还真有些不放心。也便是如此,凤家的门风,就更不能辱没在她的手里。是她胡闹。所以纵使觉得委屈,心口疼得愈发紧了,但气势上却是一分不让的,凤暖仰着头,“花楼里寻得的姑娘,再喜欢,也进不了郡王府。你去我家里提亲,我帮你,迎她进门。”
洛今寒嘴角一勾,便是一个笑漫上了眉梢眼角,近些日子的愁闷,似也都跟着舒缓了几分,凤家姑娘攻城略地,这是有备而来,“是瞧上了我什么?”
凤暖学着洛今寒的样子,也喝了一口茶,“瞧你长得好看,便想嫁你,若是哪天瞧见比你更好看的,许就不想嫁了。”
洛今寒闻言放了杯子,身子后斜,歪歪坐着,语气里都是戏谑,“凤家姑娘,这是想始乱终弃啊。”
最后的最后,凤暖自还是被拒了。
但凤府的礼物,确是自此每日都会送到郡王府中来,有西市的水阳糕点,东铺的精铁马鞍,九问阁的清幽曲谱,淮清楼的盛名厨子,还有一些,洛今寒一眼便知是凤枕眠库房里的私藏,凤小将军的品味与凤老将军的可谓是一脉相承,都不大好。都说这京都城里,他洛今寒败起家来久负盛名,如今看来,这凤家姑娘败起家来,与他也不遑多让。
其实,是有这么一桩旧事的。
彼年,凤老将军曾大败有滢于西窑关,是邱桑国打的最扬眉吐气的一仗。那年春末,凤老将军回京述职,正赶上老国主的春日围猎,边关捷报,老国主就上了头,大笔一挥,将京都城里亲眷贵胄之子,重臣将门之后,统统列入了围猎名单里,共建繁盛强大的家国,势要从娃娃抓起。而其中最小的就是江亭,时年六岁。
于是一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在猎场里哀嚎遍野,苦叫连天,成了日后彼此奚落的痛点。洛今寒彼时虽也才八岁,就未曾在猎场上留下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去,因为他方踏进猎场中未久,一时不查,就一脚踩进了未及清理干净的猎洞里面。虽暗无天日了些,他倒也并不怎么惊慌,若发现他不见了,长公主自是会派人来找。所以小小年纪,他做到了临危不惧,做到了处之泰然,还在猎洞中小睡了一觉。
直待,他听到了狼叫。和紧接而来的,洞口处窸窸窣窣地响动。
于是他的冷汗毛从脚后跟一路竖到了后脑勺,身子僵坐着,一动都不敢动。然后,突然就有什么从猎洞口一路滚将了下来,洛今寒脑子里的弦“啪”地一声就崩地更紧,顺着声音的来源处,扑过去就咬,接着,就是“啊——”的一声惨叫。
是个人。
是个女娃娃。
猎场里怎么会有女娃娃?
他这边一时忘了松口,那边就有一双手拍了拍他的头,是个安抚的动作,只是这嗓子里已有了些哭腔了,“哥哥不怕,我看见你掉下来了,想过来救你,没站稳。”
她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极委屈,洛今寒沁凉绷直的后背,这才终于有了些温度,此时方才觉察出嘴里浸了股腥甜味儿,他这是咬得过狠了。结果还没开口询问,那边便又用哭腔说道,“我狼学的可好了,哥哥放心,他们都不敢过来。”
洛今寒便有些哭笑不得了,猎洞隐蔽,若没有人敢过来,他们该怎么得救呢?
待他们被救下,已经是两日后了,两人都已经饿昏在了洞里,女娃娃还起了烧,事后他问过长公主,说被凤老将军找到的时候,洞里只他一个,不曾见过什么女娃娃。
一年后他被长公主送去了西窑关,见到了凤枕眠,听闻他还有个妹妹,顺势便想起了那个会学狼叫的女娃娃,觉得许是凤老将军和长公主一起瞒下了此事也未可能,毕竟禁卫守着的猎场中,竟能混进一个女娃娃,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所以当他跟凤枕眠提及那场春猎,凤枕眠想到的确是彼时他初进京都城,打遍天下无敌手。某日,拉着凤暖的手,颐指气使地指着树上的马蜂,脸带不屑地说这京都城的马蜂长得都不如边关的骁勇,于是一个竹竿捅上去,就被追的抱头鼠窜,最后脚底一滑,从一个半坡上滚落下去,直接摔断了一条腿。养足了三个月,正正错过了那场春猎。这事委实太过丢人,所以当洛今寒提到什么洞的什么娃娃,他也不及深想,张口就说,“你咬了人一口,若是人因此嫁不出去,改日找上门来,男子汉大丈夫,记得要负责任。”说完还慎之又慎地拍了拍他的肩,直接跑远了,拉都拉不回来。 所以当凤暖找上门来,洛今寒恰就想起了这桩旧事,竟莫名地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他有些诚谨的开口,“可能有些唐突,凤暖姑娘能否让我看一下你的手臂?” 这话确实有些唐突了,凤暖听了,想着他这莫不是要跟自己扳个手腕子,一局定输赢?然后疑虑间,就将手臂露了出来。
洛今寒握住茶杯的手不露声色地紧了一紧,然后,就看到了凤暖两条光洁的手臂,也计较不清这愈发奇怪的思绪,只做了个请的手势,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风暖姑娘,还是先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