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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 分类:历史 | 字数:78.8万

第六节 玉容

书名: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字数:3899 更新时间:2025-02-01 01:41:54

清冷月光,烟云浮动透空薄,一层浅淡的烟纱飘过伊的红袖,长袖掠过伊的发梢。

绝尘而去的轻快,超然物外的空灵,点足旋起的曼妙,转、绕、点、仰……每个动作都无不诠释着伊身姿的柔软,柔若无骨,就似真的没有骨头了一般!

那么柔韧的身子诠释着每个舞姿的极致!柔韧度、协调性、稳定程度以及动作的连续程度,伊展现得淋漓尽致,堪称完美!

泠泠月光,烟纱轻拢,红袖翩飞。

就似依坐在水之湄的俏丽佳人,忽的纵身一跃,跳入水中,随水沉浮,化作浮水落花。

轻扬蝉翼,身入妙境,红袖翩翩乍飘兮,款款动四方。

落花随水而流,对着流水顾影自怜,哀怨与无奈那逝去的美丽,眷恋那段这般美好的年华,却终是随水流逝,就似从未出现过一般,曾经的美好都已不复存在,现在的伊只是那奔赴死亡的落花。

流水、浮花,不过刹那,天地崩裂,物是人非。

伊在唱: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伊在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好一舞浮花恋影,好一曲天上人间!

“姐姐真是好舞姿!”

一个女子的声音,娇俏,轻柔,笑意涟涟。

水玉容轻叹,静静望向那个倚在柱上,笑得无害的祁悠若,无奈:“这么晚了,若儿怎的还不去歇息?”

“邀月而歌,散发而舞,当真曼妙地不可方物!如果若儿早些休息了才遗憾呢!”

祁悠若微笑着,看向坐到廊椅上休息的水玉容,轻轻说道。

水玉容闻言目光微闪,抬头望向天空中的那轮清冷的明月,低低喃语着:“若儿,《浮花恋影》是师傅教我的第一个舞曲,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因为这首舞曲要求着身子的柔软,所以,从小练起。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每次都能从梦中被疼醒,醒来后会发现自己还是保持着那个疼痛的姿势——我竟是那样便睡着了。”

似在回忆,喃喃自语着,又似在向祁悠若倾诉,轻而缓地慢慢道来。

“师傅是个很严肃的人,因为就我一个徒弟,所以要求就特别的严格,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做得再怎么完美,师傅依旧不苟言笑,她不会夸我,对我说的只有‘还差得远’、‘还不够好’……师傅极爱舞蹈,为了舞蹈,她抛弃了做妻子的机会,抛弃了做母亲的权利。她抛弃了财富,抛弃了名利,甚至抛弃了自己的身体——师傅真是极其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为了舞出最完美的姿态,她从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话至此,水玉容突然沉默了,她开始回忆,回忆她那追求极致的师傅。

后来如何了?呵,说来也真是讽刺,师傅那一次是真的太过投入,投入到以至于忘了自己是在台上,因为场地的限制,竟是从台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她最引以为傲的腿——摔断了她一生所爱。不久后,师傅就郁郁而终了,作为一个废人,离开了这个她已经没什么牵挂的世界……

水玉容猛然间回神,侧首看向祁悠若,歉意地一笑:“说了些有的没的,若儿莫要计较了去才好。”

祁悠若浅笑着摇头:“玉容姐姐太客气了。”微仄着脑袋,看着水玉容有了别番意味,“玉容姐姐可有心上人?”

水玉容闻言一怔,脸颊不由微红,别过了头去,嗔怪祁悠若的八卦之心:“尽问些羞煞人的……这可不能依了你。”

祁悠若扑闪了下眼眸,笑意更深:“瞧姐姐这般怕是心上有人呢!”

水玉容顿时脸颊的红晕更甚,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祁悠若,表情有些呆萌,这可逗乐祁悠若了。

祁悠若吃吃笑着,而忽的目光一转,竟是瞧向了水玉容身后,却又瞬间收回了视线,好似并没有这个小动作一般,她轻声地缓缓道:“让若儿猜猜……”

水玉容见祁悠若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心头不由一跳,面容也有些紧张,好似真的生怕祁悠若说出自己的心事一般。

“若儿猜呀……”祁悠若故意拉着腔调,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显得戏谑,“是王大公子对不对?”

水玉容面色一僵,心头却猛地松了一口气,嘴角扬起浅笑,目光柔和,轻轻道:“若儿觉得是便是吧。”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说是便是?不依!姐姐快告诉我是不是呀?”

祁悠若拉扯着水玉容的水袖,一副你不说我便不走了的委屈模样,教水玉容瞧着心头愈发觉得柔软。

“是是是,若儿慧眼,猜得可准了呢!”

水玉容无奈地轻揉了揉祁悠若的发顶,轻声细语:“人小鬼大,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

“好嘞!”

祁悠若欢喜地站起身来,笑意连连,而又似想到什么,她的笑容愈发显得促狭,目光好似在瞧水玉容又不似在瞧她。

“玉容姐姐。”

“什么?”

“小心着些嘞!”

水玉容困惑,不明其意,祁悠若却也显然不想再多提点什么,上前抱了抱水玉容便退开来。

“玉容姐姐早些休息,若儿告退了。”

院落再次恢复宁静,水玉容独自坐着,觉得有些冷,她仰头望着天上的孤月,喃喃轻叹着。

“心上人呀……”

水玉容目光轻微涣散着,脑海中不由闪过了那抹红色的身影,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现实点吧水玉容,王流萤不错的……”

――――――

“从水玉容那儿回来你就一直在笑,你在笑什么?”

溟殇没好气地捏了捏祁悠若的脸颊,觉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十分碍眼。

祁悠若无辜地眨巴了下眸子,也不拍开溟殇的手,笑眯眯地就伸手搭上溟殇的肩,眸子亮晶晶的,好似晨曦映在了露水中。

溟殇瞧她那卖乖的模样就哭笑不得,心中愈发柔软,松开了捏祁悠若脸颊的手,看着她白皙的脸颊染上那淡淡红色的印子就觉心泛涟漪,忍不住便低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祁悠若咯咯笑得开心,让溟殇有些郁闷,无奈道:“早些休息,不许再笑了!”

祁悠若听话地钻回被窝,待溟殇过来了便窝到他怀里,好不惬意。

溟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丝发,瞧着怀里乖乖的人儿心中就格外舒坦,目光柔和,就似看到了最是喜爱却不敢上前亵渎的信仰。

“你都跟水玉容说了些什么呀?”

“也没什么,就是随便聊了聊,我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儿呀,你猜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王流萤?”

“咦?”

祁悠若诧异,抬头看向溟殇,满满地不敢置信,“你知道呀?”

“什么知道?若是水玉容回答,定会是这个答案。”

“还真是这个答案呢!”

似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祁悠若嘴角扬起一抹玩味地笑意,她轻声道:“你可没瞅见玉容姐姐承认是王流萤的时候,姐姐后面那个家伙的脸色哟!”

“水玉容后面那个家伙?”

“是呀!一直跟着玉容姐姐的呢!无论何时何地……”

又似想到什么,祁悠若微仄头,几番乖俏,她嬉笑道:“对哟,我忘了,你们是瞅不见这个家伙的。”

――――――

“娶我吧?”

“噗――”

王流萤刚饮着杯中极好的佳酿,对面的人儿突然就这么来一句,顿时惊得他很没形象地喷了酒,呛了自己好大一口,不住咳嗽,只觉太过可惜――难得佳酿啊,竟是这般让他给浪费了!

水玉容轻抿茶水,面色并没有起伏,还十分耐心地等着王流萤缓过来。

“婚姻大事,玉容,你这般决定是否太过草率?”

草率?有若儿草率么?

水玉容暗自腹议,并不在意。

“流萤,你知晓的,珞羽馆撑不了多久了。”

水玉容淡淡说着。

两人言语随意,瞧着就是相识了许久之人呢,而确乎如此。

“你就这么盖棺定论了?”

“我舞不动了。”

一晌沉默,王流萤抬眼看向她,轻叹:“你早该同你师傅说了的。”

水玉容苦笑不已:“已是踏入了这个圈子,如今才想着退出了该多好是不是太晚了些?”

“啊,她老人家都去世了这么久,你这会儿说退出来确乎有些太晚了。”

水玉容无奈抚额,再一次纠正:“师傅去世之时不过堪堪四十,哪是你的老人家……”

王流萤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凶巴巴的,不喜欢。”

“师傅她不过严厉……”

“行了行了,你也别一本正经说着你那什么尊师之道,就因为你的这什么尊师之道才把你坑成如今这番忧愁不堪的模样呢!”

水玉容沉默,手掌摸索着杯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许久她才幽幽叹了口气,轻轻道。

“谁说不是呢……”

她的尊师之道,扼杀了她的选择权呢……扼杀了她对自己喜爱事物基本追求的权利。

“所以呢,你这是走投无路?”

水玉容苦笑:“算是吧……”

“并没有人逼你……”

“不,在逼。每个心怀鬼胎的客人那些不干净的言语在逼我,那些对于珞羽馆的流言蜚语在逼我,珞羽馆的账本也在逼我,就连我自己……也在逼我自己。”

水玉容侧首,透过二楼的窗户望向偌大的台子,眼中却满是心疼:“珞羽馆快不行了,你当比我更清楚。”

“我嫁给你,嫁妆便是珞羽馆,你就是珞羽馆名正言顺的大老板。”

“求的什么?”

“求的是珞羽馆的姑娘们还能有个家……”

“玉容……”

王流萤正想说什么,水玉容连忙打断,她继续道:“流萤,整个赫云没有谁不知晓玉庄票号的!珞羽馆从来就只有江湖的名声,它也许给你带不来多大的收益,但是它能给玉庄票号图个好名声。你如何改它我没有任何意见,我只求你别苦了馆里的姑娘们,都是可怜之人,也都是我娘的夙愿。珞羽馆需要换主了,你帮帮我……”

“……我帮你。”

――――――

云随月,渐随渐散渐迷失。

月色微凉,夜露微凉,空气微凉。

水袖轻飘,白摆轻扬,旋转着,环绕着,大地沉静着,舞者清秀着,而观者静穆着。

目若秋水,宛若一片流动的浮云,不畏高山,不畏流水,轻浮而过,就似从未来过。

万籁俱静,空有一个颀长的背影,舞着水袖与白衫,澹泊从容,恍若一泓尘嚣之外的净水。

岁月静好,你我安然。

“高山静水,流云百态。水玉容,《且看行云》讲究个恣意,你这般幽幽郁郁的柔软是舞给谁看!”

水玉容轻抚水袖白衫,低垂着眼帘也不答应什么,不过静静站着,背对着那个红衣的男子。

“水玉容!”

“老师。”

水玉容倏然转身,抬眼看向非白,声音轻柔而目光幽幽:“我感谢老师您一直以来的教导。”

非白闻言眉头一皱,并不乐意听到这话:“你什么意思?”

水玉容垂眸:“没什么意思。”

非白一个大步上前,扼住水玉容的手腕,狠声道:“不准强行从梦境里醒来!”

被看穿了想法的水玉容一愣,抬头有些错愕地看着分明失了态的非白。

“水玉容,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是我见过的,最笨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