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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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丞相
宇文泰讨平关西的同时,高欢可也没闲着。
四月中开始,高欢便令自东、南几个方向同时进攻晋地,奈何尔朱兆与慕容绍宗守得严实,屡攻不利。到七月里时,天气蹭蹭上冒,热得实在不像话,军士叫苦不迭,高欢只得暂退。
消停了月余,高欢在邺城大造声势,说要即刻再攻晋地,弄得尔朱兆好是一番紧张,亲赴前线督战。结果尔朱兆巴巴等了半个月,鬼影子也没撞见一个,气得他破口大骂。
尔朱兆便率部回去晋阳,到了汾阳王府,屁股还没坐热,邺城的线报送至,又说高欢将要出兵。尔朱兆不敢怠慢,兵不卸甲,复又一个来回,到了发现,原来依旧是则假消息。
如是者四。
尔朱兆苦不堪言,把高欢十八代祖宗一发问候了个遍,自此躲在晋阳不肯再出。慕容绍宗一次前来晋阳时,提醒尔朱兆还是要多加警惕,却被尔朱兆一顿臭骂,怏怏而去。
高欢虚张声势疲敝尔朱兆的同时,又亲自操刀,施以分化之策。河北的细作、间客不断渗入晋地,许多晋地军将、政要皆为收买,一时间弹劾慕容绍宗在晋南拥兵自重的奏书不绝。
尔朱兆渐渐生疑,又因高欢长久不攻,他心中实已懈怠下来,本就觉着晋南之地用不着这许多兵马驻防,徒费钱粮。于是乎,尔朱兆假称北部空虚,令慕容绍宗分兵来援,借以试探。慕容绍宗果然以“南部防备尚且不足,不可分兵”为由,严辞拒绝。
尔朱兆大怒,当场下令撸去慕容绍宗的都督晋南诸军事,不久又把慕容绍宗远远赶去西河郡(大抵今吕梁市一带),当个小小的郡都尉。
高欢说是虚张声势,实则兵马辎重全在暗暗准备。十一月里,万事俱备,遂赶在第一场冬雪降临之前,突然发动总攻。
诸军齐出,浩浩十数万。入晋陉隘,无论大小,皆令猛攻不歇。
尔朱兆兵马早为懈怠,猝不及防之下,既嫌力有不逮,又恨顾此失彼,于是各处防线先后失守。十一月底,高欢大军诸路并进,齐入山西。
尔朱兆魂飞魄散,乃令大肆劫掠晋阳城,掳着财货北逃秀容川去了。
高欢遂得晋阳。
此番再来,高欢身份地位乃至心境早与往时大相径庭,乃悠悠然然,将晋阳城及周遭逛了个遍。登高望远,不由得赞不绝口:“山川形胜,更皆高屋建瓴,河北河洛尽在脚下。。。啧啧,此真帝王之资也!”
当下高欢动了心思,令各路兵马恪守军纪、秋毫无犯,又发放粮帛、赈济民众。晋阳士民苦尔朱氏久矣,不久前又为尔朱兆抢个精光,正愁日子没着落,这时忽得高欢好处,顿然感激涕零,全为归心。
高欢即令平毁尔朱兆的汾阳王府,取其土木建材,扩建故太原王府,以此为大丞相府,不归邺城。自此之后,天下政令皆由晋阳所出。
不久,已为高欢纳为侧妃的尔朱英娥带着弟弟尔朱文略搬回晋阳,住进了熟悉又陌生的大丞相府。高欢每日里与尔朱英娥悠游嬉戏,连政事都很少过问。
不少人前来劝谏,说是尔朱兆尚在、隐患犹存云云,高欢一撇嘴巴:“急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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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秀容川里张灯结彩,岁末的聚宴将起。这是尔朱部历来的传统,尔朱兆也想借此消愁,故而虽有人劝谏要当心高欢来犯,他却满不在乎:“年节将至,怎合用兵?何况外头的积雪高得都能把人给埋了,高欢又没长了翅膀,如何能来秀容川?”
来人怏怏而去。尔朱兆看着眼前灯火辉煌,忽然嘿嘿一笑,双目中全是落寞:“晋阳抢来的财货无数,若是还没及花光,人却先没了。。。嘿嘿,岂非无趣的很?”
于是大宴三日,秀容川里,人人喝个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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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扑面,冷到了骨子里,骑马疾驰中的讨贼大都督窦泰却似恍若未觉。他手上抖缰不歇,心中却犹在回忆从晋阳出发前的那晚,大丞相高欢拉着自己的手,对所有人高声说道:“阿泰就是我高欢的手足!就是我帐下第一个悍将!他若不能取了尔朱兆的头颅回来,天底下就再没有旁人能办得成!”
一念至此,窦泰就觉着全身火烧一般的灼热。忽然他大吼一声,猛然一把扯开了胸前甲襟,赤坦的胸膛露出来,任凭风雪击打,铁一般的坚昂。
“必胜!”讨贼副都督莫多娄贷文双目喷火,长槊举过头顶,嘶吼不绝。
“必胜!”全关东最精锐的三千甲骑疯了一般,吼叫声能盖过布满天空的重重乌云。
长矟深的积雪挡不住他们,秀容川陡峭的山势也拦不住他们,两日一夜间,窦泰与莫多娄贷文领着三千精骑冒雪急进三百里。永熙二年的最后一个白天,一万两千只铁蹄从天而降,将秀容川岁末大宴的灯彩踏作了丝丝碎片。
尔朱兆余部非死即降,他本人一路逃到赤谼岭,终为窦泰追及。
长叹声里,尔朱兆一刀砍死自己心爱的白马,自缢于树。窦泰斩其头颅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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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朱兆既死,消息传出,晋地残余无不急吼吼赶来晋阳大丞相府投诚。又因尔朱英娥与尔朱文略这对姊弟为高欢作门面,即各地残余尔朱式部族,亦为归心。
慕容绍宗自西河郡而来,一脸讪讪,高欢却哈哈大笑:“绍宗何来之晚也?”高欢惜其本领,爱其忠诚,遂表为游击将军,仍以其领建州刺史,坐镇高都(今山西省晋城),爵位索卢县子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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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梁中大通六年)的第一场春雨落下来时,晋阳城的大丞相府里,尔朱英娥正懒洋洋躺在高欢的怀里。她一张朱唇离着高欢的耳朵极近,轻轻启时,吐气如兰:“高郎,我问你,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嗯?我又怎了?”
“你把文略封作了梁郡王,还让他承继耶耶的酋领,我很欢喜。”
“天柱与我,当初也有知遇之恩。”高欢呵呵笑道:“为祸的是尔朱兆,又不是你尔朱全族,我封文略为王,以继尔朱余部,那也正常的很。”
“哦?”尔朱英娥眼波流转,媚态百生:“真的只是因为如此么?”
高欢就觉着魂儿也出来了,一字一句道:“英娥可知,自洛阳见你第一眼始,我这一颗心,就再也不曾收回来过!”
“高郎,高郎,我。。。”
“英娥无须多说甚,只告诉我,你可快活?”
春雨滴答,尔朱英娥看着窗外那一丛开得正盛的连翘,想起这花儿正是多年前自己死活拖着耶耶一起,手把手种下的。往事如梦似幻,离愁已然历多,可今日。。。今日还能看着这一丛金灿灿的连翘花,身边人又那般的实实在在,于是她轻轻一笑:
“这般岁月,哪怕只过上一日,英娥也已足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