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今夕何夕兮

杨孟晗明白自己清穿后，状态便不好了；有一种想永远自己把自己关在自己身体里的冲动。对于一个汉人来说，没有谁想生活在这个朝代，这是个让汉人不堪回首的时代，只有无尽的欺压和屈辱。公平与正义，呵呵，除非你真拉得下脸，去做包衣奴才。可就是做包衣奴才，做发达了，惹着主子红眼病，也落不下好呀。年羹尧大将军算混得好的了吧，下场那叫个凄惨；不，是岂一个惨字了得。

好不容易穿越了却混个清穿，身上的霉运，好像还没甩得脱，还是巴倒烫噢；妹的，你看看人家，你看看咱！你看看咱，你看看人家！

这好比三年高中，起早贪黑，才考个破二本，不，是三本！这让人出门还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吗？就好比想偷渡去美国，历尽千辛万苦，等船靠岸，别人来一句，欢迎来到马达加斯加！呜呜呜，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慢慢偷偷地哭吧！

杨孟晗就是这个状态，都懒得再多看这个世界一眼，索性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躺着床上，彻底的放任自己。甚至都想就这么睡下去，不再醒来。

屋里有人进进出出的，他都懒得理；有人问话，最多含含糊糊应一声，就不再吭气；就这么迷迷瞪瞪、半梦半醒地躺着......

可是老天就是这么作弄人，之前，想醒来，吃奶的劲都用上了；现在不想醒来了，特么的还睡不着了。

一直挨到第二天的半上午，实在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无声地叹口气，睁着眼，直楞楞地望着虚空。是啊，太阳每天照常升起，日子还得过下去；可日子怎么往下过呐？嗯，这是个问题......

一个黄黄的小脑袋伸到自己跟前，看着自己睁开的眼睛，小脸像花骨朵般霍然绽放了：三公子，你醒了呀？太好了......

说着就想往外走，大概是想去叫人。杨孟晗叫住她，说：别叫人，我想安静地待一会。

小丫头很听话，也很体贴人：那公子吃点东西吧。

小梅子扶着杨孟晗坐起来，靠在床头，杨孟晗觉得浑身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小梅子很懂事地给他喂着应该是老火汤煨的菜粥，吃了一碗粥后，觉得身上好点了。

杨孟晗闭目靠在床靠背上，慢慢地捋着自己的思路。看来，穿越不仅是个辛苦活，还是个技术活呀。适应这个社会，可不是三下两下，分分钟搞定的事喔。难度可比当初去金陵找工作混饭吃，挑战性大多了呐！

清朝可是个民智尚未开启的时代，可不是一、两百年后的大中国啊。在这个时空，你跟人讲个神呀怪的，人家都深信不疑；说个《聊斋》别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觉得你见识多、学问广、道行深。

但你要告诉他，你是一百多年后时空穿越来的，而且是驱魂夺舍、借尸还魂的。大概率会被浸猪笼沉塘；或者是请一大波道士和尚来做法事，会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茅山、武当山、齐云山来的老道长，一通鬼画符后，拿着个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正气凛然地对你大喝一声：妖孽，出来......

再不服，会把你架到柴堆上，泼上猛火油，直接烤乳猪了......

眼下，要想避免浸猪笼、烤乳猪，首要问题是不能露馅。嗯，要表现得自然一点，无数的穿越界大师，哼哼教导我们，装失忆是不二法门。嘿，装失忆没啥技术含量吧。

小梅子应该是这个身体前任的贴身侍女吧，应该对前任非常熟悉的，应该知道很多事，嗯，先从他身上入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都哄不转，咱这本科不白读啦。

看着公子半天闭眼不说话，小梅子轻轻地坐到床边，小手摩挲着杨孟晗的脸颊：三公子，哪儿不舒服呀？

杨孟晗：脑袋晕沉沉的，好多事想不起来了，小梅子，今天几号了，我睡了几天了？

小梅子：公子，你是上个月三十号晚上，和陈家表少爷一起去秦淮河舫船上喝酒，嗯，还有凌家少爷和何家少爷。听二毛哥说，后来你非要站在船头吟诗，不知怎么就掉水里了，我大毛哥、二毛哥费了好半天才把你捞上来。然后，你就人事不知了，足足睡了三天唉！昨天午后才醒的，噢，公子，今天都四月初四了，是你生日唉......

小丫头话还挺多，一问，就刹不住车了。就是啊，你个兄台没事吟什么诗呀，这下好了，真是吟得好湿啊，好好的同窗聚会楞让你整得差点乐极生悲了，不，已经乐极生悲了！

杨孟晗：小梅子啊，有件事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出去乱讲啊，我现在脑子空空的，好多东西都忘了，恐怕很多人都不认识了，别告诉别人啊！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小梅子半天没绕出来，只是下意识迟疑地问：公子，那你念的书还记得吗？

杨孟晗：嗯，能记得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小梅子：啊！

就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小梅子飞跑出去了，边跑边喊：妈妈~~，妈妈~~，不得了呐，三公子孬掉呐，三公子让水给淹孬掉呐......

杨孟晗摸了摸脸，一阵无语，这小丫头，怎么就狗肚子盛不了二两热油呢。

一会儿功夫，一个面目和善、有点丰腴、白净利落的中年妇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小梅子有点怯怯的跟在身后。中年妇人目光关切地凝视着杨孟晗，一把抓住杨孟晗的手：三公子，小梅子讲，你人都不认识了，难道连奶娘蓝婶我，你都不认识了吗？

杨孟晗心里一乐，蓝婶唉，就你这个说话方式，出去算命能让人骗得裤子都没得穿。

杨孟晗：蓝婶、小梅子，你们，我当然认识；可是，外面很多人肯定有不认识的了，想不起来了；就是家里很多事，我也忘了，记不清楚了......

蓝婶拍拍胸口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老辈子讲啊，这恐怕是失魂症，养一段时间就慢慢好了。

蓝婶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梅子：再乱说话，回头我揭你皮！

小梅子站在边上，嘴一撇一撇地想哭：是三公子自己讲的呀......

杨孟晗慢慢地从床上挪下来，蓝婶帮他穿了鞋，看着蓝婶自然且熟练的动作，杨孟晗觉得，自己的前任和蓝婶，恐怕比一般的富贵人家公子与奶娘，要亲密熟悉许多。

站到床前的踏板了，都有点颤巍巍的，站不稳。杨孟晗稳了稳神，让自己的眩晕感缓一缓，才在蓝婶搀扶下，一步一步挪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