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常州，去惠征大人的灵堂吊唁后，在老父亲两江总督衙门后衙书房，杨孟晗见到了向荣向欣然钦差大人，一个年逾六十的四川老倌儿。

要不是穿着一品官服，我们敬爱的向大人向军门，像邻家农民大叔，多过像叱咤风云的三军大帅。

向大人个头也不是特别高，看着还没自己高呐；嗯，在四川人中间，算是大个子了；尤其是眼下的四川人中间。看他身板，年轻时应该练过武把式；经年累月当兵，力气看着还是有一把的。至于打仗的手艺，都是他自己一路尸山血海闯过来的，悟出来的，临战指挥的感觉，应该比陆建瀛、祥厚他们，要强不少。

嗯，现在就没有军事学校汕；即使是所谓的武举人，读四书五经，恐怕也多过读兵书；而且，弄得不好，还让《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带水里去了。真正的营制、条例、火力配比、小队战术、分队战士、合队战术等等，这些行伍最基本、最重要的东西；只有老兵教新兵，一代一代往下传。

儒生们听都没听说过，嗯，听到了，也从耳边，轻轻飘过，随风飘散......

看到杨孟晗见礼，向大人笑呵呵地，一抹胡须，用他浓重的四川口音说道：哦呦，杨家小三郎是吧，名气好大哟，老汉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今日老夫能够看到，巴适得很；果然是一表人才，硬是要的......

杨孟晗摸摸鼻子，心想，这向大人恐怕是红烧排骨、梅菜扣肉吃得太多了，吃人家的嘴短嘛，不夸几句说不过去，是吧。

老父亲倒是在边上插话了：向大人，不要太夸他；都是几家合力做的，功劳岂能算到他一人头上。

向大人哈哈一乐，有些感慨：老汉我十六岁起，就跟着陕甘总督杨遇春杨时斋大人从军。这些年，走南闯北，鞍前马后，也打了不少仗。但有一条，就没见过像杨安卿你这么仗义的；吃得好，穿得好，用的好，尤其是你们派来的那个医疗队，前线死伤至少少了一半。老汉我最头痛的几件事，你们都整得条条致致的；老汉我，还是第一次打仗，这么省心呐。

三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常伯就领进来一个客人；四十岁上下，长得身形有些高大，皮肤偏黑，眼睛偏小，脸偏长；满人的面貌特点，比较明显。

向大人介绍后，才知道来人就是从一品营长福珠洪阿的接班人，新任江南提督和春。

和春，满洲正黄旗人；赫舍里氏，字雨亭；历任前锋、整仪尉、参将、副将等职；是年三月随向荣至天京，参与攻打天京，四月授江南提督。

他的待遇也许，比他的前任要好些；但也强不到那里去，撑死是个从一品团长；手下的直属标营兵，要是跟陈昊之怼上，肯定被打得满地找牙。

我大清兵制就是如此，武官官职再高，直属兵力，就是自己的标营；没有朝庭旨意，即使侬是堂堂提督，也无权调动手下总兵、副将、参将的士兵；只是在临战的战场，提督才是最高军事指挥者。嗯，如果巡抚强势一点，很多时候战场调度、指挥，是要听文官的；因为，这些下面的兵头，平时都是听道台、听巡抚的，搞习惯了；嗯，不听，下个月粮饷就给扣了。

杨孟晗早就心里有数，向荣大人手下，最不好摆弄的，就是这个满大爷和春；和春可是读过几天书的，至少能看懂皇帝的诏书，自己能动手写奏折；好像武力值也比向老爷子强些，毕竟向大帅有些老了嘛。

大家都是从一品提督，向老倌就是多了个钦差大臣的衔；就要让俺天潢贵胄、满洲正黄旗的赫舍里.和春伏低做小，听你个巴东土老倌儿的？

我呸！你想得美......

第二个进来的，倒是一个满面春风、和颜悦色的中年文人，皮肤虽然较为白皙，举止也比较斯文；但脸和五官，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北方少数民族。

老父亲给各位介绍后，杨孟晗也对上号了，这位，就是新到任的署理按察使吉尔杭阿大人。

实际上，这位奇特拉.吉尔杭阿大人，虽然是镶黄旗的；为人处世、个人能力、京中人脉，一点不输与鼻子翘上天的满洲正黄旗赫舍里.和春；要不是战死的比较早，出身未捷身先死；将来两江的话事人，必是这笑眯眯的、显得特别好说话的中年文人。

最后一个进来的，就是一张扑克脸的镇江副都统文艺大人了，年龄应该五十上下；脸膛比较宽，蒙族特征多些。

好像这位文艺大人，跟谁都不熟；来了之后，只是跟向大人点点头，也不谦让，往向大人身边的次席一坐；一言不发，一声不吭。一副瞅谁都欠他二百吊的样子，看谁都不顺眼。

文艺老滋老味地坐下后，和春是挑了一下眉毛的；那位置，实际上是他内心觉得该自己坐的；只是觉得不好太拨主家的面子，故意坐在边上，等主家一会儿客气地来让一让呐；特么的，你个二品的文艺老匹夫，你坐上去，算怎么回事呢？就是因为你年长几岁？

其实，人家文艺也不算全错；和春忘了一个老规矩。文艺是旗营官，和春是绿营官，含金量是不一样的；按我大清刚入关时，早年的规矩，文艺二品旗营副都统的实际份量，比和春这绿营从一品提督，只高不低。

杨孟晗一直坐在末席，父在子不言，他今天就是个听众。

向荣：各位，雨山就任按察使，身上还有个江南大营帮办军务的差遣；不知诸位认为，雨山的行营，放在什么位置合适。

吉尔杭阿：如若不是有江南大营帮办军务的差遣，在常州跟着总督大人，倒是合适......

呵呵，会说话，那意思就是，在常州不合适啰。

向荣：帮办军务，也要有自己的直属标营的；安卿大人，要缓协一二。

老父亲摸摸胡子：是有些不好办；要么这样，把海关巡防旅撤出镇江，分驻江阴、丹阳；移江阴、丹阳两营绿营为雨山按察使的标营。

向荣：镇江位置重要，又是江南大营的粮台大本营；雨山兄，拜托了！呃，不对，安卿大人，江阴有两个营的，你不会悄悄落下一个营吧。

老父亲：这回，你可是枉做小人了呐，这一营刚刚整训好；月中就去你那边报到呐。

向欣然大人不见外地嘿嘿乐着，这是好事，人马谁也不嫌多，尤其是现在不愁粮饷的情况下，更是多多益善了。

和春开口了：向大人，这江阴调出的一营，是不是该先拨到在下的标营；我的标营，现在勉强只有两营，还缺三个营呢。

我大清也扯，堂堂的江南提督，标营都凑不齐；嗯，向大人是不会把老父亲编练好的精兵，给这个从来就不给自己面子的和春滴！

向大人不哼不哈的，估计心里在想：我呸，你想得美！

向大人：安卿向来高风亮节，做人敞亮；老夫我就不说了，谢了！

老父亲：云台大营，我家小三子，倒是弄的很规整；只住两营兵，显得有些空旷；雨山再容我两、三个月时间，我再给你从东面，整训后，调两个营过来。

这特么有点挤兑人了，人家从一品的江南提督，标营都凑不齐朝庭规制的五个营；嗨！遮谁呀？刚刚上任的小小的署理按察使，就这么给人家面子？故意打脸不是？

谁不知道，你杨家把云台大营建得像一朵花似的；这么好的地方，花了多少银子呀，说让就让了；这人情已经不小了，还嫌不够大，马上再送两营兵。

和春在边上，看着这三人，谈笑风生，你推我让，兄友弟恭的；心里那个气呀！自己这个从一品，都混得不如一个准三品了；这川巴子向欣然，表面上看得好像脾气不大，还是看杠头得很嘛；心眼也小得只有掐掐大哟！

向欣然，向老倌，你等着，我再呸！

谁让你汉将领兵呐；向老汉，还不快点知趣地上表请辞，主动让贤？

非要逼着我等动手抢吗？你以为我等真的不敢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