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在人类学的研究范畴之内，有一个非常特别的现象：当一个人在明白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道理和知识后，就很难再跟那些尚未得知这些道理和知识的人玩到一块去。

如果简单点来说，就好比是一旦你接受了多元宇宙、平行时空和时空穿梭的理论以后，再要碰上一个对世界的认知刚从天圆地方上升到日心说的人，你很有可能会就觉得完全没可能跟他尿到一个壶里去。

因此，一旦到了这个时候，你要做的肯定是要想办法把你自认为更合理（高级）的理论强加给对方，强行把对方的认知提升上来。

只是，很多人在这么做的同时，肯定没有想过对方能不能接受的问题，毕竟你都已经认为这些道理和知识是对的、是正确的，对方完全没有理由拒绝才对啊。

因此，黄娜正是在这种心态的支配之下，对今天的空军检校自信满满，认为只要把三角翼给李密一展示，就能百分百的打动他！

那么，黄娜的想法到底是对是错呢？

从此时此刻李密脸上的表情来看，应该是百分之百的对了！

说实话，李密此时脸上的表情并不丰富，除掉他额头因为上了年岁而出现的皱纹和唇边的法令纹因为肌肉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动作而产生的痉挛之外，他的面部表情应该可以称之为“惊撼”：也就是惊讶加震撼的结合体，大概就是四分之一的惊讶加上三分之一的被震撼，此外还有大概二分之一受惊后的表情强直。

可以说，当曹菁娘驾驶这第一架三角翼升空的瞬间，李密的大脑就进入了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这种状态可以说类似超频，在瞬间把李密的思维能力提升了好几个层级的样子，而且随着后续升空的三角数量不断增加，超频的能效自然也是越来越高，而能效的提高也很正常的提升了李密的想象力还有空间联系能力，也就自然而然的叫他真正领悟到了之前黄娜与他在书信描述的“空军”二字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寓意。

“空……就是空天！而空军……就是可以在空天之中作战的军队！”

李密哆嗦着喃喃自语，微眯的双目之中却是在不断闪现着骇人的光芒，作为这个时代有数的智者之一，以他的智力基础，都到了眼下这份上了，怎么可能还搞不明白“空军”二字的含义。

甚至当其他人的脑袋里，还因为见着匪夷所思的场面而热血沸腾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自行联想出了将三角翼运用在实战中的，十分具体的场景和场面。

也不用说什么别的功能，光是把一个人送上天，就可以让他成为军队在天上的眼睛，什么侦查敌情、窥视城防、查看敌军部署、观察路径、寻觅水源……等等，都可以完成。

甚至……李密在第一时间通过自行脑补的方式，给三角翼的战场运用方式多谋划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可行性和杀伤力的战术，那就是火攻！

想想看，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派人乘三角翼飞到敌军的粮库、辎重营地上空，投下引火的火种或者火油、火炬，岂不是轻轻松松就把敌军全变成脆皮烤鸭了？

一想到此种可能，李密顿时就感觉自己闻到了一阵烤肉的焦香，愕然终于不再绷着身子，颇有些惶恐的左顾右盼起来。

很快，待他察觉出所谓烤肉的焦香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觉之后，这也才长吁一声，转身来对着黄娜抱拳行礼道：“今日李某才知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元帅诚不欺我！”

黄娜本做负手矗立之态，见李密躬身行礼，便也微微欠身做了谦让，听得如此这般的言辞，反倒是神色未动，亲身问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魏公如何看这天？”

“如何看天？”李密听得有些茫然，但他智力超群旋即明悟道：“元帅所指，可是天下？”

黄娜点头道：“嗯！我说的天，也即是天下、天地、寰宇之意。不如予这般来问，魏公以为这天下到底有多大，能不能容得凤军与杨隋伪朝并存？”

李密神色旋即一禀，想也不想便道：“天下之大，恐有十万万里，然自前秦祖龙起，天下纵有裂分，但终有一统之日，何来并存之说？”

这话说来叫黄娜顿时一笑，想不到李密还是一个“大一统思想”的支持者，旋即想到当初他支持杨玄感反叛好像也不是为了列土封疆搞分裂，而是想着把杨广拉下马，弄什么清君侧（这里是黄娜记错了，杨玄感造反不是清君侧，是想抢班夺权），所以他支持“大一统”也是理所应当。

旋即黄娜便道：“既然魏公也知天下之大，而我与杨隋不可并存，今日检校之后，公何去何从，自当三思！”

李密顿时皱眉眯眼，陷入了深思，足足思索了能有一分多钟后，也才重新抬头道：“工农本是一体，兴工商而必废农牧，长此以往，国本必伤。自古尊卑有别，废奴隶平人权，从此往后尊卑不辩，奸邪何以得治？”

听了李密如此两问，黄娜倒是微微有一丝喜色爬上了眉间，去冬至今两人最少互相来往了十数封书信，黄娜早在信中把天凤军的政治理念做了详细的阐述和解说，而对于针对土地兼并的“均田免税”和李密看来短期内根本是无稽之谈的“男女平等”没有讨论的必要外，跟黄娜的分歧主要就在“重工兴商”和“天赋人权

”这两个方面。

而李密看这两个问题的思路，自然也没逃脱古人的逻辑圈子，比如说认为工商业和农业最终还是一体的：人就是这么些人，要么种地的人多了，搞工商业的人就少；要么搞工商业的人多了，搞农业的就肯定少。

然后也觉得人怎么可能生来就平等，肯定是要分三六九等，虽然他也承认个人的努力很重要，但一切的基础还是得看出身、看家世、看德行……反正就是那套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

却也说，见李密又是老调重弹，黄娜当然早有准备：“敢问魏公，我凤军欲行之事，便从商朝算起，可有来者？”

李密顿时摇头，表示确实没有来者，黄娜继而抬手指了指天上笑道：“既然我凤军欲行之策，如这新组建的空军一般无有来者，何故不敢一试，不试怎知事不可为？”

这话说来，顿时间李密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