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遇敌

闪电如练，天雷滚滚，大雨依然如注。

段小三已经在窗前站立了整整一个时辰。但大雨似乎并没有停歇的样子。

他知道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再这样等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他看了一眼在篝火边上的室利和王玄策。室利神情专注，默默地转动着手中的衣物。而王玄策则是倚坐在一边，双眼出神地看着火堆，神情萎靡。

跋涉了一整天，对于他们而言，已是极限。如果得不到好好的休整，也会累出病来。

可追兵亦是在路上，他们每耽搁一刻，危险就多一分。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他要跟老梢公再谈谈。

老梢公坐在窗前，正张罗着给他们烧水。经过短暂的交谈和观察，看得出来，老梢公是个好人。

但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好人都有好报。比如像蒋师仁这样。

段小三走到王玄策身边，用脚踢了踢他的脚踝。

王玄策立即蜷起身体，似从无限的遐想中回过神来。

段小三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老梢公，示意他们再谈谈船的事情。段小三的天竺语水平还是停留在只能听不能说的水平。为此，他感到十分沮丧。但现在，幸好身边还有两个人能充当翻译。

王玄策虽然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远在其貌不扬、满身毛病的护卫身上，但无奈眼前的形势，绝非自己所能掌控，况且，是段小三冒着生命危险，从阿罗那顺手上将他救回。所以，他坚信现在他们唯一生还的机率就在段小三身上，对段小三的态度也大为改观，言听计从。当然，除此之外，他心底还保留着一丝读书人的倔强和作为长官的一丝傲慢。

经过一番短暂的交谈，老梢公还是不愿冒雨出船。大雨倾盆，黑灯瞎火，都会增添更大的风险。

段小三想着出钱将老梢公的船买下来。可他摸了摸身上，只剩下两枚铜币。那还是第一天进城时，他从室利手里讨的买酒钱。这钱居然没买酒喝？实在是可惜。两枚铜币，恐怕连根船梢也买不起。

他不得不思考另外一种结果。既然他们身上没钱，又无法让老梢公出船。那么，也就只剩下一种结果。抢！

虽然老梢公是个好人，但好人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比如蒋将军这样。

他心中暗暗有些遗憾，但现实的情形却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以后有机会再偿还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既然下定了决心，他就开始谋划。

他不想伤害老梢公。所以，他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地走到老梢公身后。

王玄策似乎看出了段小三的意图。他张大着嘴，双眼瞪着段小三，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是一个白面书生，虽然书读得多，但生活社会经验全无。他想不到，段小三会以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善待他们的老人。

段小三别无他法，不理会王玄策惊讶的表情，举手便要往老梢公的脖颈砍去。

只要打晕就行。段小三心里想着。

水壶里的水冒出了热汽，似乎就能听见水冒泡翻滚的声音。水就要开了。

老梢公俯下身，抓起边上一块破布，准备提起水壶。水壶滚烫，徒手提水壶，不是脑子没病，就是自个儿找事。

老梢公的头刚低下，段小三扬起的手掌就要落下。

就在这一瞬间，段小三听到了一声长长的低啸声。

那是弓箭刺破空气的声音。

弓箭从窗外射进，直指老梢公的面门。

段小三脸色大变，高呼一声“迎敌”，他即将落下的手掌变爪，抓起老梢公的衣领，一把将他拎起。

一支黑色的弓箭，“咚”一声，钉在木墙上，箭羽兀自“嗡嗡”作响。

室利丢下手中还未完全烤干的衣物，一个前滚翻，一把将呆若木鸡的王玄策推到墙边。

段小三刚把老梢公丢到墙边，大批的弓箭便从窗外源源不断射了进来。精准而又犀利，箭箭不离左右。

他看到了火堆。耀眼的火堆成了黑暗中箭支最好的指示器。

火堆上还有一把刚烧开的水壶。

他不再犹豫，手里横刀脱手而出。

横刀旋转着，一刀割断了吊着水壶的绳索。

水壶里的水倾泄而下，“滋”一声，将火堆浇灭。整个木屋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段小三没有停顿，横刀一出手，他就如同黑夜里行动的黑猫，左脚在窗台上一点，整个身体立即弹射出去。他跟上了横刀的速度，一把将横刀抄在手里。他像一颗弹弹球，在木屋里左右弹跳，随即弹到了木屋顶面。

木屋顶并不结实。他手中横刀一划，顶面破碎，人已随横刀冲出了屋顶。

站得高，才看得远。他必须弄清楚袭击的人有多少。

屋外依旧疾风暴雨。

雨水很快模糊他的视线。目力所及，只在几步之远。

木屋外，绕着的是一片榕树林。黑暗遮掩身影，雨声遮盖脚步声。

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敌人。当然敌人也看不清自己。

这无疑也是个好消息。

木屋外就是小船。只要坐上小船，他们就暂时安全了。

他刚想翻身下屋，通知室利他们出发，忽地发现，两个黑衣人手里捏着寒光闪闪的长刀，一跃上了屋顶。

段小三不及细想，手里的横刀就朝他们招呼了过去。他必须保证木屋里那几个人的安全。

一个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已中了一刀，惨呼一声，从木屋顶翻了下去。

另一个黑衣人终于看清了木屋顶上还有其它人。他举起长刀，朝段小三砍去。

段小三一脚踢起屋顶一块木板。木板朝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不知眼前飞过来的黑影是何物，手起刀落，一刀将木板劈成了两半。

段小三趁势下弯，沿着屋顶坡度下滑。黑衣人正站在屋顶边沿，不曾想段小三竟然踢向他的双脚。他一个站立不稳，眼看就要从屋顶坠下。他扔掉了长刀，伸出双手，及时抓住了屋顶边沿的一块木板。

此时的段小三也从屋顶滑落。他是主动滑落，一只手抓住了与黑衣人同一块木板。

木板不甚牢靠，吱吱作响，根本承受不了俩个人的重量。

木屋建在殒伽河岸。恰巧段小三和黑衣人都挂在临河一边的屋顶边沿。

黑衣人胆颤心惊地看向段小三。他双手都紧紧抓着木板，并无武器。而段小三手里还有一把横刀。

段小三面无表情，双眼紧紧盯着黑衣人。他用横刀指了指下面。

黑衣人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哀嚎一声，双手一松，“扑嗵”一声坠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