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的脚步很轻快，妹妹穿着她那身最喜欢的，浅蓝色的连衣裙，头上漂亮的蝴蝶结一晃一晃，俏皮可爱的很。

他记得自己以前常常这般追着妹妹嬉戏玩耍，家里父母都忙，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回来一次，一向是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说起来，妹妹长大之后，照顾他的时候，可比他照顾妹妹的时候更多些。

是啊，妹妹长大以后……

小妹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许大脑子一阵阵犯迷糊，随即就看到小妹灿烂的笑容，登时心都要被萌化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咚咚咚，咚咚咚。

许大脚步轻快地往楼上走，二楼，三楼……好像到家了。

穆青云盯着许大，见他高高兴兴地跟着一坨黑影进了三楼的储藏室。

储藏室稍稍有些拥挤，除了各色古董字画，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缺了一条腿的小木马，陈旧的自行车，破破烂烂的布娃娃。

不过虽然拥挤，倒是挺干净，纤尘不染。

穆青云不急不缓地跟着许大，看着他抱着那一团黑影又哭又笑，絮絮叨叨地说话，他的话越来越密，黑影忽然发出一声细碎如婴孩儿，却尖利刺耳的声响，眨眼就扯着他飞起来，疯狂地朝着窗户撞去。

许大整个人悬空，大概脑子里的‘水’空出来些，倒清醒了片刻，只一回神，就看到一坨黑漆漆的影子贴着他的脸，似要往他的身体里钻，脖子还被勒得死死的，几乎无法呼吸，登时惊得魂不附体，叫都叫不出，眼角的余光见阿青姑娘立在下头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面上不见丝毫的惊惶害怕，好像在等什么东西——

救命啊啊啊啊！

他在心里疯狂喊救命，脸上鼻涕眼泪一堆，穆青云看许大眼神都灵动起来，扬眉叹了口气，抬腿一脚过去，旁边的画架子倒下，正好遮住窗户，顺手把墙上的灯扫下来。

刹那间，房间一片漆黑。

许大就感觉脖子先是一紧，又是一松，向前撞的力度稍缓，随即扑通一声栽在地上，他浑身没一丁点的力气，感觉到有人扯住他的衣领，拖着他滑过光洁的地面，直到看见灯光，顺着灯光扭头，见到阿青姑娘，许大这才松了口气，大声咳嗽起来。

只不等他回过神说话，穆青云脚步不停，拉着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楼上追去。

许大这才看见，那团很眼熟的黑色影子在前面左突右撞，也不知在寻找什么，黑影在前面跑，阿青姑娘拖着他，毫不顾忌，寸步不离地追在后面。

左右风不知何处来，呼呼地吹。

阿青姑娘的眼神，表情，都露出一抹说不出的锋锐，就好像前面无论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丝毫不惧，一切恐惧，在她面前都是虚幻。

许大嘴唇抖动了下，很想把之前豪情壮志，想要保护弱质女流和老头的自己按回娘胎里多待几天再出来。

人家用得着自己保护？

他忍着磕磕碰碰，头疼，身体疼脚也疼，很想开口吼一嗓子——‘别带我这个大累赘！’

可一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待在这阴森森的地方，不知何时会冒出奇怪黑影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他就只好老老实实地闭上嘴，继续当个挂件累赘。

一路冲到四楼，许大觉得自己在阿青姑娘手里，轻的像柳絮，半点妨碍不到人家的速度，只是要防着自己别一不小心四分五裂的，略有点麻烦。

到了四楼，四面八方忽然有丝丝缕缕的风。许大杂乱的思绪瞬间消失，小心翼翼地抬眸，就见门内不远处有个人。

尚看不清容貌，便已觉得这人斯斯文文，气度儒雅，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大约就是如此了。

许大揉了揉眼，仔细一看，胸中怒火却瞬间烧得他脑袋生疼——是步少华！

一阵低沉诡异的笑声响起，步少华的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身体好像变得单薄了许多，风一吹，空荡荡的，不像个活人，倒像是只剩下张……皮。

许大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恨意都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打散大半，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步少华笑道。

什么样的人？许大不自觉地就去想。

更勇敢，更坚强，更有才能，可以保护妹妹！

想着，脑子越来越昏沉，许大感觉身体暖洋洋的，好像内里的什么东西在融化，在穆青云的眼睛里，许大胀了一圈，黑色的东西从他的耳朵，眼睛，口鼻，钻了进去。

穆青云：“我呢，你怎么不问问我？”

许大一听见穆青云清脆的声音，瞬间回神，抬眼就看到黑不溜秋，和他的五官差不多的影子正贴着自己，嗖一下，他整个人蹿到穆青云身后。

步少华也是应声抬头，对上穆青云的眼，轻飘飘的身体一晃，张口道：“我不能问你，你没有变得更完美的欲望，你对自己很满意。”

穆青云心道：他说错了。

或许他说的是实话，可实话也不见得对。

穆青云笑了笑，不再看步少华，抬头看向周围，目光落在步少华身后用红布包裹的架子上，她定睛一看，就平平静静地擦过步少华的肩膀，走了过去。

步少华人没动，脑袋很自然地咔嚓一声，调头死死盯着穆青云的背影。

许大：“阿，阿青！！”

他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地往下流。

穆青云回头看了看，微微一笑。

在许大眼里，一个的头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可怕！在她的眼里，一个黑影组成的‘牵线木偶’一样的东西，脑袋掉了个头……难道有什么不正常？

想了想，她过去抬手按住步少华的脑袋，咔嚓一下，又给他正了回去，正好才满意，拍了拍道：“别动了。”

说完，才伸手撩开红布。

红布一掀开，就露出一面一人高的雕花铜镜，灯光落下来，照得镜面浮起荧光，里面露出来的并不是穆青云的脸，而是另外一张很熟悉的面孔，那个叫何桐羽的人。

何桐羽的脸一出现，步少华的头就静静垂下，默默转头站在一边。

四面八方都传来哒哒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