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榆枝气吐血

吴婆子一边煽风点火，一边注意桑叶的表情。

她也就能观察得出桑叶的情绪，换成桑葚，可不敢这么踩着底线挑衅，在桑葚那，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线是什么，小小年纪阴得很。

桑叶不待见亲妈，全大队都知道，她最听不得什么，吴婆子更是知道。

吴婆子对付不了王新凤和桑大壮，总要找补点回来。

桑叶这暴脾气，受不得激，回去闹一闹，也能让王新凤愁一愁，王新凤不好过，她就高兴。

吴婆子想得很美，眼见桑叶脸色难看起来，赶紧溜，桑叶这个怪胎，力气大得很，她一把老骨头可不经锤。

吴婆子跑了，桑叶没追，她嘴里说着不在意，心里却很在意。

她知道吴婆子的话不可信，但偏偏遇上这事，她总会被愤怒取代，失去理智，被牵着鼻子走。

小弟们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

虎子偷偷往前挪了两步，试探道：“叶子姐，考上大学是光荣的事，以后婶子毕业了，就能有工作，有工作就能分房，分房了就能接你们去城里了，隔壁柱子他爹就是，柱子现在都成城里人了，可牛了。”

小虎子瘪瘪嘴：“我哪知道，赶紧的收拾东西回家，要是我们不听叶子姐的话，以后别想一起玩了。”

说完就后悔了，没想到会让孩子听了去，还记了这么多年。

榆枝在医院昏睡了三天三夜，桑大壮不眠不休的守了三天三夜，寸步不离。

榆枝抬手，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脸上，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说好的请客自然没办法进行，这个年，自然也没办法安生的过。

桑葚桑叶想要扶她，被王新凤拒绝了，兄妹俩心里难受极了。

屋子里王新凤和桑大壮听到动静出来，看所有人都站在大门口，一脸莫名：“怎么了，怎么在门口说话，大冷的天。不冷啊，赶紧进屋吧。”

“啪……”

“她那小身板，可费了不少劲，我那时候比现在还重，你们妈却比现在还瘦，小小一个，驮着我双腿直颤，我瞧着都不忍心。”

“我和你们爸在村子里的名声你们也知道，那些人不待见我们，即便看到我快冻死了也没人搭把手。是你们妈听到我的喊声，跑来救的我。她想找人帮忙，可其他人都不乐意，她只能自己一个人救。”

桑叶瞧着是榆枝，迅速收了力道，榆枝还是踉跄了好几步，手里的包袱也掉了。

榆枝一睁眼就乐了，她男人老了的样子，应该就是这样吧？可怜的家伙，明明比她还小一岁，怎么就老成这样了呢？

桑葚抱着怀里的包袱，眉头微蹙，他回来的路上听到不少人议论，说通知书下来了，其中有自家这位。

桑葚拧着眉回头，对上榆枝红肿的脸，眉头拧得更紧了。

那段时间，两个孩子经常惹她生气，她身心疲惫，被崔雪一激，就口不择言，说了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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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包袱开了一角，里面是他奶的旧棉袄。

“小葚，快去看着叶子，别让她做傻事。”

榆枝没有看到桑叶的神情，桑叶风风火火的性子，她都见惯不怪了。

桑叶几乎是声嘶力竭吼出来的，吼完就跑了。

是在两个孩子再一次整了崔雪，崔雪恼羞成怒，为了挑拨他们母子关系，告诉她原本有个回城的机会，却因为她有了孩子，无法获得资格时说的。

一把扔掉鱼竿：“不钓了，回家，你们也都赶紧回去，不准在这玩，听到没有。”

“枝枝。”

“是我说的，那些话是我说的。”

“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会这么护着你们妈，疼着她吗？你们说她不值得，那是你们不懂。你们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即便有，那也是因为她值得。”

榆枝想抬手摸摸男人的脸，却没劲，只能轻轻蹭了蹭，虚弱的笑着：“别怕，我还活着，我会好好活着的。”

榆枝也不勉强，轻声道：“叶子，是不是听了什么话误会了？怎么回事你跟妈说，咱不生气好不好？”

榆枝无力的侧头躲了躲：“咸的。”

“有，你包袱都收拾好了，还能有空管我的事？你这么有空为什么连跟我们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火气越来越大，越走越快，直接和抱着包袱的榆枝撞了满怀。

早？

确实早，所以坏了她的好事是吗？

一步上前，扯过榆枝手里的包袱，扔到了门外，刚准备进来的桑葚身上。

桑叶垂着眸，没有理会虎子，小脸阴沉得可怕。

桑葚自嘲的想了想，原来，不是要离开的包袱啊，这是要送给谁呢？应该是周婆婆吧。

“她自己说的，她后悔生了我们，要是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我们是她的累赘，是绊脚石，是不该存在的孽债，所以我们是孽种，是野种，是她一辈子的耻辱，我有说错吗？我有吗？”

也不管萝卜头们听不听，桑叶抬腿就走。

“你们就知道护她，为什么要护着她，她有什么脸让人护着？她不配。她都不要我们兄妹了，我凭什么还认她做妈，她不是我妈，我没有妈，我就是个父不详的野种。”

温热的鲜血，喷了王新凤桑大壮甚至桑葚满脸。

“那可真是抱歉，阻了你的青云路，碍了你的康庄大道。可怎么办呢，谁让你生了我们，是你自己要生的，不是我让你生的，我这个野种碍着你的事了也是你自找的，你活该。”

门外，王新凤抹着泪，关上病房门，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又下起了雪，洋洋洒洒，地上的红，很快被掩盖。

原来，这就是血的温度吗？烫得灼人。

桑叶嗤了一声：“你有空吗？”

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呢？怎么能？

榆枝颤抖着手，紧紧拽住王新凤和桑大壮，喉头哽咽得难受：“妈，大壮，他们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啊，是和我最亲近的血脉至亲啊，是我用命护住的珍宝啊，我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呢？”

桑葚漠然的看了眼榆枝，转身离开。

“叶子，”王新凤吓得脸都白了，推开桑大壮去扶桑叶。

还说因为通知书的事，闹了好一会，他也没听全乎，就急匆匆回来了。

桑葚……

桑叶埋着头，闷声往家走，想到榆枝可能会不声不响的离开，心里就直喷火，还有莫名的恐慌。

“那天运气不好，山外围的柴火都被砍没了，只得往里走，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在雪底下弄了个陷阱，我一不小心就踩了进去，扭了脚，痛得我半天没缓过劲来。”

桑大壮哭得更凶了。

王新凤桑大壮惊得不轻，忙拽住榆枝的手。

没有人回答王新凤的话，榆枝觉得桑叶情绪不对，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拉桑叶的手，被桑叶躲开了。

桑叶看着地上的包袱，顿时什么理智都没了，她真的要走，真的要不声不响的走，连说都不跟他们兄妹说一声。

“那年，你们妈生你们的时候，我和你们爸，也是坐在这样的走廊里，担忧，恐惧，无助的看着手术室的大门，你们妈，就在手术室里，和死神搏斗。”

弯腰去捡包袱，顺便询问：“叶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十六岁时，家里突遭变故，还没来得及从失去父母的悲痛里出来，就被迫匆忙下乡，开始适应艰苦繁重的生活，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个孩子的她，可以想象内心有多煎熬。”

桑叶愤怒的推开王新凤和桑葚，自己站起身，怒视桑大壮和榆枝：“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凭什么道歉，我说错什么了？”

桑葚没动，白皙的指尖微微颤抖，摸了摸脸上的血，垂眸看着落在雪上的红，如盛开的红梅，十分刺眼。

“不过柱子他爹没分房前，柱子和他妈都住在乡下，城里没吃没喝，分不到口粮，去了只能饿死，所以，你别急，等婶子分房挣着钱了就好。吴婆子就是嫉妒你，故意说的难听的话，咱不理她就是。”

她不信吴婆子的话，但这些话对她影响很大。

桑大壮更是怒不可遏，森冷凶狠的瞪着桑叶：“道歉，给你妈道歉。”

桑大壮忙轻轻柔柔的给榆枝擦干净，又小心翼翼的把榆枝搂进怀里，老大一个汉子，哭得直抽抽。

榆枝愣了愣，对上桑叶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小脸，微微拧眉：“叶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别生气，跟妈说，妈给你讨公道去。”

“在家时，她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来了这，不但要洗衣做饭，还要下地劳作。短短几天时间，白嫩的双手，就长满了血泡，娇弱的身子，更是虚得一阵风就能吹倒，是真造孽啊。”

桑葚也忙过去拉，漠然的小脸绷得死紧，对桑大壮这一巴掌，也心存怒气。

王新凤桑大壮差点吓疯，抱着榆枝往公社狂奔。

三天三夜，好似三个世纪那么漫长，桑大壮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

鼻涕虫们面面相觑，李宝蛋问小虎子：“叶子姐不会回去闹吧？”

王新凤看着空旷冰冷的医院走廊，视线又落在神情不一的兄妹俩身上，悠长一叹。

王新凤想追，可见榆枝浑身颤栗，脸色惨白的样子不放心留了下来。

榆枝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上辈子那样艰难，她都活了好几年，这辈子也一定可以的，她会活得更努力，活得更久。

蹒跚着，走到走廊上的座椅上坐下，这几天，王新凤也像是老了十岁，挺直的背脊，已经微微弯曲。

桑大壮看榆枝睁眼，胡子邋遢的大黑脸瞬间布满柔情，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铜铃似得眼睛里落下来，差点把榆枝淹死。

“那年也是大雪的天，你们爸还没认识你们妈，就整天在外瞎晃，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家里没柴火了，我只能自己上山砍。”

萝卜头们一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半刻钟不耽误。

“虽然生活的落差很大，但她一如竟往的阳光，善良，带给身边所有人生的希望。她没有埋怨生活的不公，没有怨恨世道不仁，仍旧积极乐观面对一切，把笑带给身边人，把痛留给自己。”

桑叶冷笑：“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一拿到通知书，就把包袱收拾好了，准备抛夫弃子回城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要不是我今天提前回来，你是不是都坐上车子出了云关县了？”

所以，这包袱……

“媳妇。”

桑大壮一巴掌下去，打得桑叶踉跄几步，倒在地上，嘴角都磕破了。

“有啊，我这会没什么事。”

榆枝双目赤红，空洞却又痛苦的看着桑大壮和王新凤。

“你们外公外婆都是有能耐有文化的人，他们就你们妈一个孩子，从小捧在掌心里宠着护着，十六岁前，你们妈都是保姆照顾，十指不沾阳春水，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学的都是琴棋书画这些高雅的东西。”

“妈，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我是疯了吗？妈，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噗……”

“我让她放我下来，她死活不同意，我问她不怕我们母子俩吗？她说不怕，不管别人嘴里的恶人有多恶，只要没有伤害过她，那个恶人，在她这里，就是普普通通的人，一个不伤害她的人，又怎么能称之为恶人呢，所以她没必要害怕。”

“你们或许无法体会这句话的分量，但它带给我的，是震撼，谁想做恶人呢，谁又天生是恶人呢，谁又真的愿意孤立无援，受人排挤呢？”

“我寡母带着遗腹子想要在世间立足，不恶不行，可人人都只看到我的恶，看不到我的苦，只看到我行恶，看不到我为什么行恶。他们用最大的恶意揣测我，对我们避之不及，我又何尝不难过。”

“是枝枝这句话，让我得到了温暖，也终于释怀，想明白，被孤立错的不是我，是别人心怀恶意。此后，我不再在意别人的看法，不再为别人的闲言碎语而难过，真正做自己，让自己快活。那些不愿意理解你的人，没必要费心思让他们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