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鬼子。

他们昨夜就已经钻入林子深处躲藏了，现在又走了三个多小时的路，虽然林子里行军速度很慢，可好歹也已经走了十里地了。

鬼子难道昨夜就追着他们深入到这里了？

或者是有人暴露了行踪，被鬼子尾随了上来？

亦或者这只是几个在林子里迷路的鬼子，因为找不到大部队，昨夜在临时在这里修整？

一群人内心各种疑惑泛起，开始低声谈论起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的建议立即赶回去，将这里的情况告知团座；有的则觉得必须要探明附近鬼子的具体情况，最好能确认鬼子在附近的营地；最后最明显的就是臭虾子，他主张伺机逮个鬼子俘虏，他会说一些鬼子话，可以拷问出情报来。

只有老斜眼默不作声。

他是个比较惜命的人，年轻那会儿也时常血气方刚，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

他能进警卫连，完全是混上来的。

老人死得越来越多，曾经在收容站活着的人，已经不剩几个。

当初的那群溃兵，是李景林的老班底，是最值得相信的人。

同样的，警卫连战斗任务轻，而福利待遇——即便是跟特战队那帮兵王们比，也毫不逊色。

他这才论资排辈进了警卫连。

可惜团座他老人家是个不省心的，跟别人的警卫连完全不同。

虽然战斗任务轻，可一旦参战，哪次都是打最凶的鬼子，接最危急的任务。

老斜眼从几人的脸上扫过，内心暗叹。

昨天运气好，子弹躲着劳资飞，今天但愿也能这样吧……

“林娃子，你娃儿不似劳资班里滴，现在赶紧赶回去把情况告诉团座他老人家。”

看林娃子要拒绝，老斜眼眼睛一瞪，难得地不怒自威一次。、

“这很命令！必须要让团座晓得咱们附近有小鬼子！”

四个老兵从老斜眼的话里，就明白了他的决定。

不管此前几人怎么发表意见，等有了决定之后，四个人都不再废话，默默紧了紧手中的武器。

“一群龟儿子，慌啥子？小鬼子距离多远还不晓得，指不定就似在林子里迷路滴这几个咧！劳资莫得废话，一个个都不似新兵，不过劳资要提醒下，注意头上，锅盖，你娃儿专门负责树上，其余的，按照以往的队形跟劳资追踪。”

四个老兵什么话都没说，起身分散开对四周警戒。

原地只留下老斜眼和林娃子。

林娃子突然又担心起来，昨天老班长和老陈刚没了，那是他当兵以来，对他最好的两个人。

而对面的老斜眼，似乎即将成为第三个。

不知道为何，林娃子莫名感到悲伤。

眼前的老斜眼，不过才认识不到两天，难道第三个对自己好的人，又要没了？

“回去滴路不好走，你娃儿要小心，要是找不到路，就找记号。记号劳资已经告诉你了，要是哪里莫得听清楚，现在抓紧时间问。还有，半路真要似碰到了小鬼子……能跑就跑，跑不了……你娃儿自个看着来。

……

树林里行走十分费尽，因为没有路，前进方向上还有不少障碍物，这也就是这片林子不是南方那种热带雨林，要不然一小时连两里地都走不上。

李景林靠在一颗老树上，由于他这种伤员的拖累，行军的速度慢得出奇。

已经快十点了，原计划中午穿越这片林子，看样子下午三点能走出去，就算速度快了。

短短三个小时，已经休息了两次，所有人都累得够呛。

刚才他下令原地第三次休息，一边补充食水，一边等待快要掉队的人。

“二小。”

二小刚点完人头，端着一饭盒用凉水泡的炒面粉过来：“老大，没热水，凑合喝吧。”

李景林摆摆手：“有人掉队吗？”

二小低头将饭盒往前凑了凑：“没有。老大你现在别为这些杂事担忧了，赶紧将面糊糊喝了，好带兄弟们走出去。”

李景林看二小忍住扭腰的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撒谎。

这是二小的标志性动作，每当说谎就会如此。

有人掉队，这是正常的。

只是若是在林子里掉队，那活着的希望将十分渺茫。

二小的意思他明白，是想让他不要管掉队的人，先紧着将现在还活着的人带回去。

“掉队了几个？有没有团里的人？”

二小端着饭盒的手没动，半响之后可能知道瞒不过去后，才艰涩回道：“有三个，一个是连里的老人，昨天战斗肚子受伤，上一次休息的时候，还有人看到他，刚才再清点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李景林以手撑地直了直身子，劈头就问：“是谁？”

“张三水，年初进警卫连的那批。”

李景林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一个瘦弱江州人的形象。

那是一个个子较矮，却喜欢用一片树叶吹奏的人。

对方喜欢用一片树叶放进嘴里，发出难听的噪音，每当被人问起，都说是在唱家乡的民谣。

什么东西只要沾上乡愁，都会变得不一样。

李景林接过二小一直举着的饭盒，几口将十分稀的炒面粉喝掉，抹了抹嘴巴。

“让二排派一个人数齐整的班往后搜索，人不够，就从别的班里掉，机枪带上，花机关也带上一支。对了，要是碰到那两个溃兵，也一起带上。”

二小下意识就要反对：“老大……”

李景林直接将饭盒塞在二小的怀中，堵住对方没说出口的话。

“同时告诉所有人，就说我李某人说了，一个都不能少！”

树后面有几个溃兵，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就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骤然听到这么提气的话，几人只觉得胸中一股不知名的气流涌上。

一个都不能少！

听着最后这句话，几个溃兵眼中隐含热泪。

怪不得人家能打胜仗，有这样的长官，就是死都值了。

他们的要求真不高，只要长官能拿着他们当人，在命令中只要能感受一丝慰藉，就会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

哪怕是送死的命令！

一个年级较大的溃兵，带着四个人靠过来。

“长官，俺愿意带着手底下几个兄弟跟着去，俺只要求一点，长官能收编俺们几个，俺们要当长官你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