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门
作者:早早 | 分类:青春 | 字数:14.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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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化州城南临济水,北岸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东、西、南都是陡峭的悬崖,高不可攀,沿岸设了瞭望塔。唯西南面有三座石桥连通济水,以作交流通商之用。开战后,为防给南越可趁之机,已全部拆除,南越的北进计划至此受阻。因据天险,守城的大顺军和数倍于几的南越军的几场激战,均占上风,南越损失惨重,近段时间一直按兵未动。
傅宁进入化州城已是入夜,未顾得休憩,就马不停蹄地传召驻守的全部高级将领秘密召开军事会议。当众宣读了日昭给他的密旨,环视众人,平和地说:“我领皇命,身为南征军主帅,希望各位能够同心协力,驱赶敌军,还我家园,不负皇上重望。”客套话也不多说,在首位一坐,手一摆,对站着的众位将领简短地说:“坐。”就直奔正题,问:“战事如何?”
众将齐齐将眼光投向左下首的杨兴明,他是明面上的南征军主帅,众将自是以他马首是瞻。察觉到众人的眼光,杨兴明神情复杂地看了昔日顶头上司一眼,凝重地说:“我军和肖四海对峙了三个月,进行了四次激战,南越军伤亡惨重,这半个月都闭门不出。但它兵力远胜我军,近段如此平静,不合常理,我甚怀疑他们分一路军避开化州,远涉云梦天险,前去攻打漳州和成州两城。”
傅宁清冷一笑,说:“他们不去攻打就罢,若去了,那是自投罗网——来化州之前我已将麾下的十万精兵派往漳州,由齐真知统领,他们去是找死。”
听傅宁早有准备,又是齐真知把守,众人近来忧惧的心才松下来。化州虽据天险,但一旦敌军绕过济水,从北面击破,就全无抵挡之地。而漳、成两州位于济水上游,地势开阔,是出名的鱼米之乡,大顺的粮米五分之一出于此。前段化州告急,从两城抽调了大部分士兵,漳成两州实如空城。敌军近段蜇伏不出,从派出的探子捎回的消息来看,南越军大有转战漳、成两州的迹象。若敌军以付出惨重的伤亡为代价,越过云梦天险,攻占漳成两州,断却南边驻军的补给线,大顺危矣!众将这段日子惶虑不安,皆因于此。但兵力有限,无法抽兵两方作战,军情虽已上达,奈何时间吃紧,新帝年幼,对上边是否能快速反应作出有效防御实无把握。如今听傅宁一说,竟是早作准备,派驻的又是长州之战中以微小兵力逃脱南越重围而一举成名的齐真知,众将近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敬服地看着上首的傅宁,心悦诚服:“傅将军当真不愧‘战神’的称号,果然用兵如神。”
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傅宁平缓地说:“这次南来我带了十八万人。除前往漳州的十万人外,化州这里,只八万人。这八万人中,五万人留下来守城,其它的三万人。。。。。。”他微笑:“和我一起攻往栖霞关。”
栖霞关?众将震惊,这栖霞关如同大顺的化州城,是南越对大顺最坚固的防线。近百年来大顺和南越的几次大型对战中,大顺从也没有越过栖霞关一步。如今傅宁居然说要用三万人攻占栖霞关,不是疯了么?
众将嗡嗡而议,几名大胆的便出言反对。傅宁抬手制止众将的反对之音,微微一笑:“用兵之道,无非个‘奇’字。济水对敌方来说是天险,对我方来说,也同样是天险。如今南越攻势正猛,我方趋于劣势,敌方绝不会料到我方会在这种情况下渡过济水,以它最坚固的要塞为目标。以有心算无备,先占三分胜算。而为攻取化州,南越后方将士几乎倾巢而出,栖霞关的兵力有限。这一来又多三分胜算。再说此次就算不能攻取栖霞关,我也有保全之策,大家不必担忧。”
坐在右下首的是威武将军刘鑫,虽然向来与傅宁不和,但和南越此战关系重大,他不得不担心,说:“深入敌军腹地,就算夺取了栖霞关,也未必能坚守。。。。。。”
傅宁笑:“起码能坚守数月,肖四海两面受敌,要灭我,只怕没那么容易。”
刘鑫皱了皱眉,说实话,他对傅宁攻打栖霞关之举很不赞同,更对傅宁肓目乐观的态度非常的忧虑。但在坐的将领大部分曾和傅宁共事,被傅宁指挥惯了,想他们和自己一样执反对之词是不可能的,不由地将眼光投向旁边坐着的赵清身上,却见他嘴旁噙着一丝冷笑,显然认为傅宁此举是自寻死路,正恨不得他去送死。眼神闪了闪,不再出言反对。
既然为首的几位大将都没有异议,傅宁又素有常胜之名,众将对他多是信服,再无他话。傅宁站起,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杨兴明脸上微微一顿,说:“今晚就议到这里吧。散会。”
众将站起,纷纷行礼退出。
杨兴明单独留了下来。
傅宁背对他,负手站在案前,问:“为什么?”
他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杨兴明自然明白,心中起伏万千,到嘴里却只淡淡一句:“我本来就是五王子的人。”
原来如此!一直以为杨兴明是被日昭收买,才背叛了自己,却没料到他本来就是日昭的人!只是日昭那时才几岁?十一岁,十二岁,仰或更小?才那么点年纪,就有那么深的城府,那么厉害的手段。。。。。。傅宁心中直冒凉气,联想到日昭对他的态度行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冤孽,更是心乱如麻,胡乱地摆了摆手,杨兴明行礼退出,到门边停下来,低声说:“将军请保重。”
傅宁背对他,没有响应,只手在背后摇了摇。杨兴明看着他冷寞的背影,知道两人再不复以往把臂同欢、对酒当歌的亲密关系,暗咬了咬牙,大步走了出去。
之后,傅宁花了数天时间,在原驻军抽出数十名身强体壮、懂南越和大顺语言、熟悉地方的兵士,充进自己带的三万骑兵里。再召集军中高层将领,细细研讨攻打栖霞关最合适的路线。这样忙了几天几夜,终于确定了行军路程:星夜从离化州城六十多公里的济水险要处搭浮桥偷偷渡过济水,然后沿山道悄悄潜往栖霞关。
这样,傅宁在熟悉途径的本地士兵的带领下,率着用布包着马蹄、勒着马嘴的三万多名骑兵出发了。军队悄无声息地来到济水边上,利用早在幽京制好的牛皮风筝,由一百名腰中系着粗韧绳索的敢死队员作先头部队,趁着此时刮着的强劲东南风由这边悬崖漂到对面较低的河岸上,幸存下来的士兵快速地聚在一起,解下绳索,在对岸固定好,以夜袅的叫声为号。执绳子另一端的人接到讯息,便开始收紧手上的绳索,数百名搭桥的特别士兵一起动作,倾刻间便搭成十七座浮桥。
桥搭好,那些士兵迅速回归本队,傅宁作了个手势,大军开始渡河。每个士兵牵着自己的坐骑按顺序快速而安静地行动起来。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不闻其它任何声息。
刘日成紧跟在傅宁身边,警惕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默默地宁护着自己尊敬的统帅。他和齐真知等人因去年田猎送受伤的傅宁回去,傅宁大是感激,便将他们推荐去了军队,对他们极是关照。他是实心眼的人,也就一心一意跟了傅宁。
前面军队的行动突然一滞,刘日成看得清楚,桥中间的那个年轻士兵不小心往下看了眼,身子晃了晃,脚一滑,被身后的马一撞,整个人向急湍的济水坠了下去,他仿佛看见那张年轻的面孔上那惊惧绝望的表情,但。。。。。。那个年轻的生命,纵那么绝望害怕,可直到整个人被激流吞没,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旁边伸出去的手含泪收回来,队伍迅速回复正常,仿如什么也没有发生。
刘日成觉得眼眶慢慢湿了,这是十四个,他们第十四个可敬可爱的士兵牺牲了,却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为了同胞们的顺利行军。不忍再看,他默默调转视线,将眼光移到傅宁身上。傅宁立在悬崖边,勒马目视远方,坚毅面容一如雕像。
三万多人花了将近五个时辰,到凌晨终于全军渡过济水。收了浮桥,掩去痕迹,傅宁率军马不停蹄地继续前进。一路上,傅宁心肠如铁,凡遇着的村子、行人一律杀无赦。这样快速行军五天,兜了个大圈子,到达栖霞关四十里外渺无人烟的崇山峻岭,傅宁方命军休整。
赤**上身,刘日成大汗淋漓的走进傅宁的军帐,见傅宁正看着行军地图默然思索,嚷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时候居然这么热!”
傅宁抬头一笑:“南方炎热潮湿,与北方大不相同。现在还不是热的时候,若到七月八份,那才真叫热呢!”
刘日成一头一脸的汗,嘟哝着道:“现在这不算热,那真到热时可叫人怎么活嘛!”其实南方春季虽然比北方温度高,终究还有些寒意,不过刘日成一向怕热,刚才又率人伐木做板,才这样觉得。
傅宁微微一哂,道:“三天后必有大雨,那时就凉快些了。”
刘日成往帐外一看,晴晴朗朗的天空,哪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就算是三天后。。。。。。看起来也不象啊!他自来到这边还没见过下雨呢!但他向来对傅宁信服,憨憨一笑说:“那就好,我还没见过南方的雨呢!”
第三天晚上果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打得人睁不开眼。傅宁率兵潜伏在栖霞关近郊的小山里,抽出傅远从婆罗国捎回给他的千里镜,仔细观察搜索,见北门的几盏灯被雨吹熄,漆黑一团。他放下千里镜,打了个手势,刘日成悄悄传信号下去。一队五十人的士兵越出,带了数条羊皮伐子,偷偷潜到护城河边,吹开羊皮伐子,划到城墙下,然后弃了羊皮伐子,分散到北城门的几个点,从防水的背囊里拿出几枚黑黝黝的圆形物体,上方用油布挡了水,小心地点了圆形物体的引线,过了片刻,地动山摇的数声轰然巨响,血肉横飞中,整扇城门被炸得木屑四飞,墙也被炸了个豁口。
见那东西那么大的威力,别说是伏在一旁的大顺军,连傅宁也暗暗心惊。那东西的制作方法是傅远从婆罗国寄回来的,听说叫什么“炸药”。他听傅远说威力巨大,便半信半疑的按方制作了些防水雷和火雷弹,也曾作了小小的实验,却没有想到用于实战会有如此辉煌的战果。真是天佑我大顺!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他一声令下,前军利用之前制成的50米简陋长板架在护城河上,如风般从炸开的城门卷入。南越军做梦也没想到连连败战的大顺军会于此时出现,睡梦中惊惶失措地起来迎战,又那是这些奋勇善战的骑兵的对手?只会儿功夫,西门和东门也被大顺军攻破,城门被轰然放下,傅宁率着大军疾卷而入,势如破竹。对一些顽抗难攻的据点,大顺军也不多话,一个火雷弹过去,轰的一声,什么也没有了。激战到天亮,大顺军终于完全控制了栖霞关。
攻占了栖霞关后,傅宁马上颁布通告,限一日内城内百姓全部撤出,不准携带任东西。违者杀无赦。
刘日成大是不忍,暗中请求傅宁宽容。傅宁残忍地说:“他们是别人的子女,可不是我的子女,他们是南越的子民,可不是我大顺国的子民。你怜惜他们,谁怜惜我们那些被残杀的百姓?”刘日成无言以对。傅宁看他,微笑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附近就是风陵城。风陵城的守将邵凡素有清正爱民之声,这批人,他会让他们进去的。嘿嘿,原本二十多万人口,再加上这十几万人口,他们的粮食只怕顶不了那么久罢。”
刘日成一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你又在用计!”
傅宁微微一笑:“我们深入敌军,后勤线补充不上,务必精打细算。幸好这栖霞关是敌军要塞,物资丰富。我又一早派人抢占粮库,以防敌人烧毁,这些粮库的粮食加上百姓的口粮,最少也够我们用上一年。此消彼长之下,我们可以和敌军好好周旋。”
“什么,傅将军攻占了栖霞关?”日昭一跃而起,又喜又忧。喜的是傅宁首战告捷,忧的是深入敌方,胜负难料。而傅宁已去了近三个月,发作之期快到了,若不能尽快打开敌人缺口,扭转战局,和我方联系上,纵冯三定身上还有枚解药,也是十分危险。越想越惊,问江澄观:“澄观,赐酒使到了没有?”
江澄观见他有点慌神,忙回道:“赐酒使已于上月末派出,算算时间,下月初就到化州城了。”
日昭皱眉,傅宁现在栖霞关,赐酒使就算到了化州,溶有解药的酒只怕也一时送不到傅宁手里。深悔自己当时不给冯三定多几枚解药,焦燥地在殿内踱了几圈,说:“你传朕旨意,命赐酒使无论如何要将酒速送给傅将军。还有,将原三个月赐一次酒改为月月赐。”
“是!”
江澄观卑顺地应道,转过头,轻轻用嘴向跟在身后的小太监努了努。
那小太监和顺地走上前,将一碗奶子捧到日昭面前。日昭就手接过,猛瞥见那小太监的面容,不禁一呆,用力扣住那小太监的手,将他拉前。灯光下看得分明,那少年细眉凤目,红唇丰润,面容着实与傅宁相似。只是娇怯秀弱,皮肤白晰细嫩,约和他一般年纪。
日昭贪婪地看着眼前这张梦绕神牵的面容,轻轻想道,傅将军少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一颗心又酸又软,紧紧扣着那少年的手,舍不得放开。江澄观看此,悄悄退了出去。
肖四海闻得栖霞关被攻下大惊,马上舍下化州,回兵急攻栖霞关。但栖霞关城坚兵悍,折殒众多兵将,徒让那古厚的城墙多了无数个灰黑的痕迹而已。
见下方无功而退的南越军如潮水般退回,傅宁抚掌大笑:“快哉快哉!”回顾左右,戳指道:“大家看着,很快我们就让他们再狠狠吃次苦头!”
众将血脉沸腾,齐声欢呼。冯三定恭敬地奉上一杯酒,说:“在这里先预祝将军成功。”
傅宁接过,一饮而尽,随手将杯摔在城墙下,大笑道:“好!”
金色阳光照射下,他睥睨的挺俊身影傲立如天神。众人为之目眩神迷,鼓噪欢动,如痴如醉。冯三定静立一旁,脸带着微微的欢容,但笑意却一点也传不到眼里去:刚才他已将手里唯一的一枚解药溶在酒里给傅宁喝了,若三个月内大军仍不能和皇上的赐酒使联络上,那么,任傅宁再勇猛善战、机谋百出也全然无用。
月末,肖四海抓获乔装欲潜往栖霞关的赐酒使一行,逼供不成,将其五人斩首悬挂于阵前。消息传到日昭耳中,年少的君主脸上血色尽褪,马上宣召丁蛮,给了他一瓶解药,命他用最快的时间奔赴前线,并想办法将那瓶药安全送到冯三定手中。
待丁蛮启行,日昭无力跌坐椅中。江澄观小心的靠近,轻轻给他捶背,说:“皇上不必忧心,傅将军吉人天相,定然无恙。”
日昭无言地摆摆手,江澄观欠身,蹑手蹑脚退了出去。日昭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派傅宁出征,想他不过是在已方地盘和敌军周旋,哪想到傅宁会突用奇兵,攻入敌人的大后方?一直以为他会将所有的一切牢牢掌控在手中,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是自己永远无法掌握的,他掩面,苦苦一笑。
大顺军和城外的南越军对峙了半个月,四月初,月朗星稀之夜,傅宁用布包了马蹄,出城奇袭南越军。肖四海绝没料到大顺军居然会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又冒行军之忌,在如此清朗的夜晚进行偷袭,全无防备,被大顺军攻了个措手不及。而傅宁又舍了血本,冲在前面的百名敢死队员每人带了一枚火雷弹,以火雷弹开道,三万骑兵紧跟其后。南越军从也没遇过这样霸道可怕的武器,哪有半分斗志,才接战片刻就如潮水般溃散而逃。大顺军乘胜追击,所向披靡。等肖四海终于约束好军队,大顺国早已退回城中。
这一仗,大顺军伤亡约千人,而南越死伤足万人。肖四海经此一役,深怕被大顺军前后夹击,不敢再轻忽,率军退守风陵城。傅宁和杨兴明等人会合,休整了半个月后,决定趁胜追击,由杨兴明留守化州,刘鑫和赵清进驻栖霞关,而傅宁则绕过风陵城,率兵攻打风陵城左上方的阳城。
听得傅宁要攻打阳城,冯三定大吃一惊,急忙求见傅宁,“傅将军要攻打阳城?”
傅宁掩了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似笑非笑:“怎么,冯大人有意见?”
冯三定说:“不敢。只是听说皇上派的赐酒使再过几天就到了,将军不稍候几天再出发?”
听他提起日昭,傅宁眉棱骨微动,面上却越发笑得和气:“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军情急如星火,争在朝夕,只怕等不及皇上的赐酒使,唯有回兵时再向皇上请罪了。”
看着傅宁眼中闪动的冷芒,冯三定默然。同行数月,他已知傅宁脾气刚硬,除了顾忌日昭外,谁的账也不卖。此时傅宁摆明车马要一意孤行,要劝傅宁迟延些时侯,只怕不可能。又想到傅宁服下解药才半月余,攻栖霞关那样的坚城方用了半个月光景,小小一个阳城,难道还会比栖霞关更久么?二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何必枉做小人?想到此,他默然退开,不再劝说傅宁。
“想办法把这封信交给肖四海。记住,绝不准泄露半点风声!”
那人接过,沉默地一点头,转眼隐入黑暗中。
旁边的男人见了,有点不安,喊道:“将军!”刘鑫闻言转头看他,灯光下那由左颊直到耳边的伤疤益显得狞狰:“赵清,难道你不想为你的兄长报仇?”
那人眼中血光一闪,阴森森说:“傅宁害我兄长,我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只是事关重大,若机事不密,皇上追究下来,只怕麻烦。”
刘鑫看他半晌,笑道:“我笑清兄也太不懂皇上心思了。这次南征皇上是迫得无奈才起用傅宁,如今南越败局已定,但以我等兵力,要灭南越万万不可能,班师回朝是迟早的事,傅宁已然无用,鸟尽弓藏,我借肖四海之手除去傅宁,皇上只会高兴才是,又怎会追究?”
夕阳如血。
站在城墙上,遥遥望着落日下的栖霞关,肖四海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已接到消息,攻打漳州的西路军伤亡惨重,残军退守西宁,这样,西进计划已成泡影。而栖霞关居然被人攻破,等于是一把尖刀切入他的后路,情形逆转直下,若不能早日解除这个威胁,对南越极是不利。只是,印象中,这种神出鬼没、大胆纵横的战术,和杨兴明稳重慎密的作战风格迥异,可真是令人疑惑呀。
“大人,有人说要求见将军。”
“哦?何人?”
“来人不肯说,只说将军一定不会失望。”
“传!”
天空如洗,翠峰如染,怒放的野花从马蹄边一直蜿蜒到山脚下,凉风习习冲来,扑面都是花草爽朗的清香之气。刘日成眯眼赞道:“他妈的,真舒服!”转头对傅宁说:“傅将军,这次出战真他妈的象游玩一样!。。。。。。傅将军?!”
傅宁如梦初醒,回神应道:“唔?”
刘日成见他心神恍惚的样子,疑惑地问:“傅将军,你没什么事吧?”
傅宁微微一笑:“没事,只是南方景色和北方大异,一时看住了。”不知为何,此次出战总觉得心中不舒服,好象有事发生似的。
日头渐渐西斜,开阔的地势渐趋险峻,望着前面狭长的山谷,傅宁勒马停住,打了个手势,身后的掌旗兵一挥旗号,左右军立马警戒,其余人等就队下马静坐休息。数十名侦骑兵越出,进里面搜索了一圈,见无异状,其它人留守隘口,一人转回,报道:“将军,没有埋伏。”
傅宁点头,率军前行,越接近隘口,心中的不安越强烈。想起以前征战时,每每有此预感都会出现意外状况,这次出战以来一直心感不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慎重的好。他勒马,断然说:“全军止步,改路前行!”
身边的掌旗兵传下令去。全军停下,后军转为前军,中间向左右分开,辟开一条路将傅宁护在中间。
隐在远处密林中的肖四海双眼危险地眯起,不知道从哪里露出破绽让傅宁在隘口徘徊不进。傅宁派出的侦骑兵探的确实没错,那隘口的确没有埋伏,但隘口外的群山却布满了他的大军,若是大顺军过了隘口,警戒心松懈下来,他大军冲出,隘口狭窄,骑兵于山道难以奔驰,傅宁再无逃身之地。此刻见功亏一匮,不由扼腕,暗道可惜,却当机立断,发令:“攻!”
尖啸的烟花在空中划过,轰的炸开,火红的烟花即使白天也一样的绚烂夺目。冲杀声四起,无数的南越军从后方冲出来,持着枪、戟、钺等专对付骑兵的长武器。
中伏!傅宁心沉下来,预感没错,敌人果然设了圈套,只是敌军如何知道我军行踪?
情势险恶,不容再想,他扬手,正待发令,手被骤然抓紧,是刘日成。那粗豪的汉子用力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将军,你先走,我带两千人殿后。”
稍一迟疑,傅宁无言地反握住刘日成的手,深深看着他,轻轻道:“保重!”敌军既是有备而来,兵力定然是已方的数倍,谁也知道,选择殿后意味着什么。
毅然放开傅宁的手,刘日成调转马头,拨出腰刀,暴喝道:“后军跟我来!”猛然向敌军冲去。
傅宁没有回头,平静地下令:“前军和中军跟我走。”一提缰绳,骏马如风般奔驰而去。
风刮得脸火辣的痛,彻耳的冲杀声渐渐远离,傅宁望着漆黑的前方,想,若我是肖四海,知道了敌军的行踪,我会怎样做?是,我会让敌军静静进入我的包围圈,一队人马在前面设伏,一队人马反抄敌军的后方,断了敌军的退路。那么即使敌军有漏网之鱼,溃奔回逃时,也被后伏人马一网打尽。他勒马,冷静地指着阳城的方向,说:“冲!”
望着城外漫无边际的营帐,傅宁默然出神。自上次冲出敌军重围,攻下毫无防备的阳城已两个月了。但阳城虽落己手,敌军也追了上来,将他围困于此。这次攻打阳城,他自认做得缜密,敌人却在他必经之道埋伏,好象一早察觉,难道我方有人透露了他的行踪?想到英勇赴死的刘日成,他的眼不由阴沉下来。
慢慢绕着城墙踱着,胸中沉甸甸的。阳城是南越北边的屯粮重镇,却地势低平,无可恃之处,为何敌军围困了这么久仍无所动,只围不攻?心中越来越寒,一直盘绕在心头的念头浮上来:“是了,我方据的化州和栖霞关都是军事重镇,攻占两镇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敌军是想以我为饵,将我军诱出城来捕杀!”杨兴明向来稳重,必不会轻离化州。而刘鑫和赵清,他冷笑,他们自是恨不得他就此困死——幸好他们和已有仇。不过,万一他们真的沉不住气前来相救呢?
不能这样一直下去。看着城外遮天蔽日的旌旗,傅宁沉思着。突然胸中一痛,难以形容的恶心感涌来,口中一甜,他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口,然后呆然的看着指缝流下的鲜血,张开,看着鲜红的手,脑中一片茫然:“什么回事?”那一团血红在眼前急剧晃动,瞬间掩盖了全部视线,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