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人之中（四）

在临水阁中，春琴和秀月两名歌姬绞尽脑汁回忆。

“他们两人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我们杨奉銮。”秀月说。

“对了，对了，是说起万岁爷寿诞新曲目的事儿，然后就提起了杨奉銮，还有那支琵琶曲‘十面埋伏’。”春琴补充道。

“他们好像很生气，说杨奉銮做事太霸道，不把他们两人放在眼里。”秀月继续说。

华钢点点头，静静地听着。

“杨奉銮跟他们两个不一样，他对技艺的要求十分严苛，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春琴解释说。

“两人越说越生气，洪司乐就说了那句‘杨俊宝的死期到了’。”

“赵峻岭有没有什么表示？”华钢听了秀月的话问。

“我依稀记得，赵韶舞好像没搭腔……”

“不对，赵韶舞说话了，”春琴插嘴说，“他问洪司乐什么意思？洪司乐说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秀月想了想，“可能我记错了，赵韶舞是接话了。”

“他们后来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后头就在说其他的事儿了。”两人对望了一眼。

华钢心中暗忖，这话可能就是一句酒后妄言，不过洪喜所说的过几日就知道了，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是不是姓洪的害了我们奉銮？”秀月愤愤地说。

“姓洪的就是嫉妒我们奉銮，他们两个虽然是同门师兄弟，但一个是飞天的鹰，另一个却是脚底的泥。”春琴一脸嫌弃地说。

“我们说的这些对官爷破案可有助益？”秀月满心期待地问。

“还不好说……”华钢不想让他们失望，却又不愿说谎，言辞闪烁。

华钢的小心思哪能逃出两个欢场老手的眼睛，春琴和秀月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两位姑娘，洪赵二人席间可曾离开过集贤楼？”华钢挠挠头，扯开话题。

春琴和秀月两人对看了一眼，又各自低头想了想。

“席间有人来找过姓赵的，他出去过一回。”秀月先开口说。

华钢眼睛一亮，“是谁来找赵峻岭？他出去了多久？”

“秀月，你看到是谁了吗？我没见到是谁。”春琴急急地问。

秀月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到，姓赵的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华钢心头一沉，一炷香的时间绝不够在集贤楼与教坊司之间打一个来回，戌时两人一起离开，夜禁即将开始，更不可能再去教坊司犯案，以此推断两人与案子并没有关联。

两位姑娘见华钢闭口不言，心知自己的话没有什么用处，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王掌柜见状，赶忙上前劝慰道：“两位姑娘，锦衣卫的官爷会将我们奉銮的事情查清楚的。”

华钢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两人，只得又灌下一杯茶，言语坚定道：“两位姑娘，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锦衣卫一定会查明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

华钢说得真诚，两人渐渐止住了哭声。

“如若想起那晚还有什么异常之处，还请到镇抚司来找我。”华钢起身抱拳道：“王掌柜，多有打扰，我另有公务就告辞了。”

华钢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锦衣卫镇抚司，径直去了陈尸的敛房，昨日交代了稳婆来验云娘的尸身，不知有没有查到什么。

老远就见敛房门口，上司皇甫晃着大脑袋，装模作样地跟一个老妇人说话。

“千户。”华钢一抱拳。

皇甫转过脸来，“钢子啊，你那边查得怎么样？”

华钢灰头土脸地摇摇头。

“汤婆婆刚验过尸身，说不定有什么线索。”皇甫拍了拍他的肩膀。

“汤婆婆。”华钢向那老妇人行礼。

老妇人的肤色雪白，光滑如瓷，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显露了她的年纪，一身淡雅的素服，飘飘不似凡人。

汤婆婆缓缓行了万福，“老身见过华百户。”

“辛苦汤婆婆了。”

汤婆婆眉头微蹙，摇了摇头，“华百户，老身这次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华钢的心又是一沉，汤婆婆是京师最出名的稳婆，当年一桩连环血案，凶犯没有留下一丝线索，幸亏汤婆婆在尸身上发现了一个疑点，华钢依仗这个疑点抽丝剥茧才抓住了凶犯。

但这次……

“汤婆婆，毫无线索么？”

“那倒也不尽然，”汤婆婆说：“首先说这名女子的死因，尸身上并未发现其他伤口，五脏六腑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胸口那个剑伤就是致命伤。”

华钢和皇甫志高两个人都点点头。

“老身对比过那柄宝剑，”汤婆婆顿了顿，缓缓道：“依照伤口的大小，深浅，还有剑身的血迹，老身有九成把握，凶器就是这柄剑。”

皇甫有些兴奋地看看华钢，华钢沉默不语。

“皇甫千户曾经提醒老身注意死者的衣物，老身看过后确实感觉有些奇怪，那女子死前不像是有过交合。”

皇甫自得地挥挥手，笑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汤婆婆也笑了，“我看皇甫千户是熟能生巧。”

“您说笑了，说笑了……”

华钢头一次发现，原来上司皇甫也是会脸红的。

“我检查衣物时，发现死者的袄子上破了个洞，而且洞口四周沾有血迹。”汤婆婆继续说。

“您的意思是，云娘被剑刺死时是穿着袄子的？”华钢眼睛微微睁大。

“老身只是负责验尸，还原案发过程就要靠官爷们了。”汤婆婆悠悠地说。

“您继续说。”华钢恭敬地说。

“老身检查了尸身的会阴，结果……”汤婆婆抿了抿嘴巴，“这名女子的确没有交合的痕迹。”

皇甫志高嘿嘿一笑，仿佛在说果真被我说中。

华钢却隐隐地抓住了什么，如若两人没有交合，云娘的衣物为何凌乱不堪，是杨俊宝求欢不成，恼怒杀人？还是说有第三人，将两人杀死，然后故意布置成那样？

“汤婆婆，还有什么发现？”华钢又问道。

汤婆婆沉默半晌，才开口道：“老身验过，那女子还是处子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