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人之中（十二）

皇甫志高带着华钢在锦衣卫经历司，想利用密探查一查教坊司的赵峻岭。

钱经历神秘地笑了笑：“这人我知道，他哥哥是礼部祠祭司的郎中，他们的父亲是宋国公的老部下，这次宋国公新年的家宴上就有他。”

经钱经历这么一说，华钢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查问杨俊宝的时候，据他所言确实有个礼部叫赵洪川的郎中在场。

皇甫志高也想起来了，“原来如此。”

钱经历来了兴致，整个身子向皇甫靠了靠，“皇甫兄，想到了什么？”

皇甫志高冷哼了一声，“我们镇抚司刚接到兵马司的呈文，赵洪川的帖子也到了，催着我们尽快结案。”

华钢迷惑地望向自己的上司，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那姓赵的是怕教坊司的案子闹大。”钱经历笑了笑说。

皇甫志高点点头，“现在这个局势下，这案子出在他下辖的教坊司，而他自己的弟弟又在里面任职，只要有人稍稍扇一扇风，这火就能烧到他的身上。”

“我们这位万岁爷最忌讳就是谋逆，这姓赵的与宋国公牵扯在一起，只要这这火一起，他是绝对逃不了的。”钱经历嘿嘿地笑起来。

华钢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案子还跟朝堂扯上了关系。

“这火烧得大了，才有我们锦衣卫出场的机会。”钱经历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与皇甫对望了一眼。

“查，好好查。”钱经历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

皇甫志高一伸手，“拿出来啊。”

钱经历一拍脑袋，冲后面唤了一声，一名校尉疾步走进正堂。

“你去把教坊司这一年内桩的条陈都拿来。”

皇甫嬉皮笑脸地指了指钱经历，“老钱，早拿出来不就得了。”

钱经历摇了摇头，突然正色道：“这些内桩本可以成为威风凛凛的正牌锦衣卫，现在却不得不躲在阴影里，也颇为不易啊，我有责任将他们的成果用到刀刃上。”

皇甫志高和华钢两人郑重地点点头。

“对了，还有啊。”钱经历补充道，“教坊司那里我们只有两个内桩，你们也不要寄予太高的期望。”

虽然钱经历这么说，但从那校尉手中接过已经编成册子的条陈，华钢还是有些意外，两个内桩一年时间尽然积攒了有厚厚的上百本册子，需要几个校尉帮着搬出来。

再翻看里面的内容更是觉得这些内桩一点也不比他们这些断案缉捕的锦衣卫来得轻松。就教坊司的这两名内桩来说，每日事无巨细将自己在教坊司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就连一些对话都清清楚楚。

华钢看着一大堆册子，突然想到“钱经历，您这里所有的册子保存多少年？”

钱经历看了看华钢：“你要查以前的条陈？”

“三年前的有没有？”

钱经历笑了，“二十年前的都有。”

“您这些册子能不能外借。”华钢迟疑了一下问。

钱经历看了看皇甫，挥了挥手，“无妨，无妨，外借只要皇甫兄做个担保就行了。”

皇甫志高看着堆积如山的册子，用手扶住了额头，他已经后悔带着下属来这鬼地方。

天际已经露出了晨曦，镇抚司却还有一点灯火，犹如大海中的一面孤帆显得十分寂寥。

皇甫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华钢独自坐在椅子上借着摇曳的灯火继续翻看教坊司的内桩条陈。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华百户，华百户……”

皇甫突然惊醒，流着口水说：“牡丹呢，我的牡丹姑娘你别走啊……”

华钢几步去应门，门外是一名焦急的校尉。

“华百户，不好了，教坊司又出了命案……”

华钢和睡眼惺忪的皇甫志高带着校尉们又来到了教坊司，早有乐工在门口候着，领着他们一路到了潇湘潭边。

此刻已经天光大亮，朝阳金光笼罩下的潇湘潭像一尾跳动的金鱼，它身上的每一块鳞片都闪闪发亮，连带着岸边的翠柳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里。

华钢用手挡在眼前，光芒里的一切那么虚幻，只有岸边那具湿漉漉的深色尸身才显得无比真切。

“千户，尸身是清晨一名到湖边练琵琶的乐工发现的。”一名校尉向皇甫志高禀报。

皇甫志高眯着眼睛坐在一张石鼓凳上，懒懒地挥挥手。

校尉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转头看向华钢。

华钢想了想，“将那名发现尸身的乐工先带过来吧。”

片刻，校尉就带着一名面目姣好的女乐走过来，华钢认出此女就是杨俊宝寄予厚望的林欢儿。

林欢儿跪在地上，叩头。

皇甫头枕在拳头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林欢儿，你说说发现尸身的经过吧。”华钢开口问。

林欢儿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看见华钢似乎安心了些，“官爷，小女子今早起来练琵琶，一到这潭边就发现远处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飘在水上，便叫人找了根竹竿拉了过来。”

“没想到……竟然是个人。”林欢儿匍匐在地，身子微微颤抖。

华钢点点头。

“你的‘十面埋伏’练得如何了？”华钢突然问。

林欢儿一愣，随即低头凄然道：“没了从安南使者那里买来的琴弦，再也弹不出杨奉銮要的那种曲调了。”

“那种弦有什么特别的？”华钢好奇地问。

“它是用安南产的冰蚕丝编成，一般的子弦已经是最细的弦了，而它细十倍却坚韧百倍。”林欢儿想了想回答。

“那种弦，一根都没有了？”

“杨奉銮在乌蛮驿买了三根，用了两根……却被我弄丢一根。”林欢儿呜呜地哭起来。

“你也不要气馁，弦这种东西以后再买就是了。”华钢宽慰道。

“死者你认识吗？”

林欢儿抹了抹眼泪，委屈地说：“官爷，我胆小没敢看。”

华钢点点头让林欢儿下去了，转头问刚才的校尉：“死者的身份弄清楚了么？”

“回禀百户，已经搞清楚了，是教坊司的乐工，名叫鲁壮。”

“鲁壮。”皇甫突然睁开了眼睛。

皇甫转头看向华钢：“钢子，是那个鲁壮么？”

华钢点点头，“八成就是那个傀儡师了。”

“有人按耐不住，终于要把尾巴露出来了。”华钢的表情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