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色界（十七）

当华钢他们五人重新见到北平府学的后墙，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负责带路的磨牙又回到了排水渠出城去了。

赵珏也顾不得脏不脏，一下倒在了杂草上大口喘着气，金子和银子也都蹲在了地上。

余一子走过来，踢了踢赵珏，“怎么？咱小公子这就不行了。”

赵珏一骨碌爬起来，“别找茬啊！”

“好了，都别吵！”华钢吼了一嗓子，“案子还查不查了。”

两个人都没了声音。

“我们想想下一步怎么查教坊的娇娘吧。”华钢恢复了原来的语调说。

“钢哥，先别想查案了，”余一子打了个哈欠道：“老牙说了约在申时呢，回去补个觉再说吧。”

华钢点点头，一夜未眠，确实也需要睡一觉。

“钢哥，这两货怎么处置？”赵珏指着两个朝鲜马贩问道。

华钢想了想，“放他们走吧，他们也只是棋子。”

金子和银子对华钢千恩万谢之后，便离开了。三人回到了余一子在南熏坊的家中，顾不得身上的污秽各自倒头便睡。

等三人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梅霜冷着脸端来了热水让他们洗漱，又让他们换了衣服，还给准备了一桌香喷喷的饭菜。

“梅霜……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余一子开口的时候，嘴巴里塞满了吃的。

“我每天来看看你有没有死，你死了，这房子就归我了。”梅霜没好气地回答。

三个人都笑了，气氛轻松起来。

“有小美人在，我可不舍得死。”赵珏调笑道。

梅霜冲他翻了白眼，出去帮他们洗衣服去了。

“钢哥，”余一子问华钢：“教坊怎么查啊？”

华钢摇了摇头，“京师的教坊司我熟，这下面的教坊，我也不熟悉。”

赵珏嘿嘿一笑道：“教坊嘛，我熟啊。”

大明的教坊之制，京师设教坊司管理天下礼乐，各地所设教坊虽有礼乐之责，实际上都是行花街柳巷之事。

北平府的教坊在东城的皇华坊内，由元大都教坊司的旧址改建而成，虽然不如前朝兴盛，却也是一派灯火楼台，莺歌燕舞的景象，只是这一年来却有些冷清。

今晚轮到小白在门口迎客，近来只有一些本地的熟客，很少有外地的达官和客商，高妈妈的脾气越发差了，那些姐姐们是不敢怠慢的，也只有拿他这些小厮来撒气。

小白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望着漆黑的街道，只盼着来多来几个客人。

正当小白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的时候，街角上人影一闪，他的瞌睡虫立刻飞走了，打起精神准备迎客，却久久不见人来。

他心中疑惑，提着灯笼走过去瞧了瞧，却是空无一人，只是有一丝腥臭，小白晃了晃脑袋，兴许刚才做了个短梦。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来了一个胖乎乎的熟客，小白立刻摆出十二分的笑容，将他引了进去。

没过多久，街角传了一阵争吵之声，三个衣着光鲜的客人从街角转了过来。

“简直就是沐猴而冠。”余一子头戴唐巾，穿一件翠蓝云纹道袍，手里还捏了一把折扇，看着像一个气度不凡的士子，嘴里絮絮叨叨的。

穿了一件团花靛蓝大氅，头戴方巾，一副富家公子模样的赵珏，跳起来要打人，却被戴着大帽，穿一身墨色曳撒的华钢给一把拉住了。

原来这三人晚上出来，先去了都司衙门，虽然没找到张铮，却也借来了一些行头，原来的那些穿着，别说是查案了，就连教坊的门恐怕都跨不进去。

小白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见到如此情景，也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愣住了。

“这位小哥，我们弟兄三人行商来到北平，”赵珏赶忙换了一副好脸色对着小白道：“想找几位姐姐共度良宵。”

“哦……”小白如梦初醒，急忙陪笑道：“几位是第一次来我们北平教坊吧。”

“正是，”赵珏从容道，“还烦劳小哥引见。”

“好说，好说，”小白提着灯笼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贵客先里边请吧。”

“我们要见娇娘，”余一子突然抢上前来问。

小白愣了愣。

赵珏瞪了一眼余一子，转头对小白道：“小哥，我们虽然远道而来，却早就耳闻京师教坊的娇娘姐姐不仅容貌无双，而且琴艺也是十分了得，所以特来相见。”

小白摆出为难的表情，“贵客们，实在抱歉，娇娘姐姐今日不见客。”

“小哥……”赵珏从袖子里取了一些从华钢那里收刮来的碎银子，递给小白，“这些银子，你去买些糕点小食，只是务必让我们见一见娇娘。”

小白接过来，看了一眼，连忙说：“贵客，这么多……”

赵珏笑眯眯地说：“无妨，无妨，剩下都是你的跑腿钱。”

小白将银子放在手中掂了掂，有些不舍得塞回给赵珏，“贵客，不是我不肯帮忙，娇娘实在是不能见客。”

“什么意思？”余一子十分不满地说：“欺侮我们外地生客么！”

“不，不……”小白连连摆手，“贵客，我哪敢啊。”

“只是……”小白舔了舔嘴唇，“娇娘姐姐今晚已经有客人了。”

赵珏生怕自己在余一子和华钢面前丢了面子，厉声呵斥道：“你这小泼皮，不要给脸不要脸，今晚我们见不到娇娘，信不信将你们教坊给拆了。”

“贵客息怒，贵客息怒……”小白无奈地频频低头。

“息怒！”赵珏一把抓住小白的衣服，“你让娇娘来见我，我就息怒！”

“哎呦，这是怎么啦？”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年女子急匆匆地来到教坊门口。

“几位贵客，有话好好说。”那女子陪着笑脸道。

“高妈妈……”小白委屈地看了看那中年女子，没想到高妈妈抬手，“啪”得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小泼皮，你这胆子是越拉越大了，敢跟客人顶嘴！”高妈妈训斥道。

“高妈妈，他们……”

“啪”又是一记，高妈妈咬牙切齿地对小白说：“滚！”

小白捂着绯红的脸，哭着进去了。

“几位贵客，小孩子不懂事，你们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吧。”高妈妈转身喜笑颜开地对华钢他们三人开口道。

这么一闹，赵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便也和气地说：“高妈妈，我们几个远道而来，就是想见一见娇娘。”

“原来是娇娘……”高妈妈也显出为难地神色。

谁也没料到，余一子却突然越过高妈妈，闯进了教坊的院子，对着挂满粉红灯笼的楼阁高声大叫：“娇娘！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