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的身体微微一怔，段大帅的目光一如当年那样的温暖，只听段大帅轻呼着她，她便扫了段大帅一眼，道：“您是大帅，而我只是一个姨太太，我且敢不原谅您。再说了，这有些事虽过去了，但仍然还是会记在心里的。您堂堂一个大帅不往军部去，偏往我这儿梅苑来，万一给什么人看见了，在背后說这儿说那儿的，多不好。所以大帅您还是请回吧！”

五夫人的咄咄逼人，使段大帅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握起五夫人冰冷的手，眼里全是温柔，道：“当年把你从孙董身边抢来，是我不对！但后来你也心甘情愿了，难道不是吗？”

五夫人鼻子轻轻发出“哼”声，道：“那是因为我贱，所以才让你给了我机会，让我一枪打死了我的初恋情人。这说起来，我应该谢谢大帅您才对。不是吗？”五夫人挣脱了段大帅，做了个请回的手势。

段大帅在这么多个夫人里，虽最宠的是四夫人，但最依顺的却是五夫人。五夫人竟如此明显地下达了逐客令，他唯有从命。

段大帅转身那刻，五夫人的眼眸竟流出了一滴泪。

二十五年了，心里除了恨也溢出丝丝的爱，她知道只要有孙董在的一天，段大帅的地位就会被威胁，尤其这样，不如亲自来做个了结。

牢里漆黑的，只点着一盏煤油灯，石壁上映着两个人的人影。

段逸严坐在桌子前，拿着酒壶往对面的酒杯里斟满，笑着道：“没想到我段逸严居然会在牢里和一个犯人吃酒。”

孙远志的手脚被锁链锁着，他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憔悴和狼狈，手臂上的纱布早已被血渗透得深红深红的，他却是一脸的平静，道：“军团长，好歹我是个军长。你这般绑着我，算什么意思？而且我可了做什么坏事？”

段逸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正往嘴送，恰好听到这话，便笑道：“堂堂军长居然冒充段家二少，真有意思。”

孙远志道：“冒充了十多年，居然段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更有意思！”说完，他便仰头大笑。牢房里本来就阴森，被他这一笑，牢房里的犯人都不经打了个冷战。那笑声如余音绕梁般地回荡。

“啪啪啪”，段逸严竟放下筷子拍起了手掌，“只可惜冒充的日子到头了。”

孙远志一笑：“我总有一天，会把我父亲那一枪还给你。”这话被站在一旁的罗普听见了，便道：“放肆！”

孙远志把头一仰，目光里全是一片蔑视，“除非你现在一枪把我打死，要不然我定会还你那一枪！”

“啪”地一声，桌子被段逸严拍得很响，他道：“别以为我现在不敢杀你，现在杀你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孙远志目光冷冷地看着段逸严，嘴角一弯，“那有种现在一枪打死我。别怪我不提你一句，我跟陆梦杭可是订了亲的，如果我死了，那她就会恨你，而她这辈子只会怀念我，只会爱我。”

段逸严扬起马鞭，“啪”的一声，鞭子重重地打到了孙远志的脸上。一鞭下去，孙远志的脸立即皮开肉绽，鲜红的血马上就流了出来。段逸严气怒道：“有种再说一遍！”

“她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段逸严满腔怒火，一把就掀翻了桌子，碗碟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摔了个粉碎，他大步走上前拔出佩枪指着孙远志的额头，一字一顿道：“别真以为我不敢一枪毙了你。”

罗普慌了神，立马道：“军团长，他还没说出二少的下落啊。千万不可冲动。”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气氛更是紧张。顿时，一卫戍前来通报：“报告，大帅让军团长回官邸一趟。”

四夫人让丫头把花园里的千秋拆了，新摆上了几张桌椅，周围都是些盆栽。陆梦杭坐在椅子上侍弄着海棠花，她总有意无意地朝西廊望去，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坐在一旁的段逸心本低头看着杂志，可陆梦杭这动作都重复了好几回，终于她忍不住问道：“梦杭你在看什么？”陆梦杭只勉强地笑着摇摇头。

段逸严回到官邸时，已是傍晚。

他绕过西廊，看见陆梦杭和段逸心坐在花园里，陆梦杭谈笑间是他想念已久的笑容。罗普看他怔在那里，便道：“军团长，今年的海棠开得可艳红了。”

段逸严转过头，一脸的严肃道：“既然侍卫长有心思赏花，那明天就去当花匠吧。”陆梦杭一抬头，恰好碰上了段逸严的眼神。本以为他会过来的，没想到他竟然像用在看小孩子的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就走了。

背着枪的卫戍站在门口，看见段逸严来了，敬了个礼，便把门打开。段大帅正看着桌上的军事地图，他缓缓道：“听说承军又开始对二十四省虎视眈眈了？”

“是的。”

段大帅顿顿又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看紧点。可别把你老子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拱手让出去了。”

“是。”

段大帅这才发现段逸严的不妥，扫了他一眼，道：“怎么？难道有什么棘手的事？”

俩人虽是父子，但在段逸严出世的那刻起，段大帅一直都在忙军中事务，很少理会过他。难得现在他有那个空闲了，可段逸严却没那个时间。

段逸严略抬头，看着段大帅道：“父亲，若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段大帅看他心不在焉的，估计再谈下去，他也听不见去的，便摆摆手：“下去吧。”

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顾着吃，一句话也没说，就除了筷子碰撞的声音。四夫人看气氛不如往常的热闹，笑着道：“大帅，听说雅童留洋回来了？”

段逸心停下碗筷，瞪着四夫人，道：“就是那个小时候喜欢缠着三哥的童姐姐？”四夫人笑道：“可不是吗？雅童现在可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儿了。”

段大帅吃了几口饭，半响才道：“过几天是她生日，莫督军为她办了生日宴会，连请帖也送过来了，你看也把梦杭带去吧。”

陆梦杭略抬起头，道：“段伯伯，我留在家里好了。”四夫人道：“那可不行。梦杭啊，你跟老*吧。你看你段伯伯的身子最近也不怎么好，四姨得留下照顾他，要不你和老*吧。”

段逸心听了，急忙说道：“我也去。三哥，你也把我带上。”

陆梦杭默默地低了头，段逸严也一句话也没说，只顾着吃饭。

晚饭后，陆梦杭觉得屋里有些闷，便走到花园透透气。四夫人坐在偏厅，见陆梦杭走了出去，便别过头看着段逸严，笑着道：“梦杭可是一个好姑娘，是逸尘不懂得怜惜，落得如此下场，你可别亏待了人家。”

段逸严皱了皱眉，道：“这陆妹妹又不是我的，四姨怎么跟我说不要亏待了人家呢？”

四夫人抿嘴一笑，道：“四姨也是过来人，你待梦杭如何，我可是看在心里的。”

段逸严打趣道：“四姨不去当算命先生可真是浪费了。”话一落，他的目光就往外看去。

陆梦杭抬头看着一轮正冉冉升起的圆月，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一件大衣披了上来，她不以为然地道：“我不冷，小云，拿下去吧。”

“不冷也披着。”

她转过身，竟是段逸严笔直挺挺地站在她后面，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他的军氅。她嘴角弯起了一抹浅笑，道：“三哥。”

段逸严笑着道：“刚才听见妹妹叹了口气，怎么？可有什么烦心的事？”

陆梦杭略抬起头，看着那轮圆月，淡然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段逸严听了，却哑口无言，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说什么。半响才道：“杭城可还有什么人？”

陆梦杭轻声道：“还有一个姨妈，估计她也不认得我了。”话一落，她便朝西廊走去。忽的想起什么，回过头，“三哥。”

段逸严别头一看，正好和她眼神对上，道：“怎么？”她一笑：“这衣服，改天还你。”说完，转身就走了。

陆梦杭回到卧室，脱下军氅，发现袖口的扣子有些松弛，对着小云道：“拿针线来。”

小云眼看军氅是段逸严平日穿的，便道：“小姐，这小事就让丫头做吧。怎么能让你这主子做呢？万一扎到手就不好了。”

陆梦杭笑道：“没事儿，妹妹帮哥哥做点事是应该的，快去拿吧。”小云很快就拿来了针线，一针一线地穿过，陆梦杭脸上也没有笑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事儿，只是手中的动作不大娴熟，在旁的小云瞧见了，便道：“要是二少在就好了。”

陆梦杭怔了怔，别过头看着小云，小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无声地别过头看着窗外，那轮明月依旧是那样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正要缝好的时候，段逸心在毫无征兆下，大力地推开了门，陆梦杭心里一惊，低叫了一声，竟是被针扎到了手。段逸心急忙扯过她的手，道：“怎么了？”

陆梦杭摇摇头，“没事儿。”段逸心低头一看发现那是段逸严的军氅，便问道：“这衣服不是三哥的吗？”陆梦杭应了声，段逸心忽的就想起了什么，打趣道：“真难为少夫人了，竟然亲手为她夫君缝衣服。”

陆梦杭大吃一惊，道：“什么少夫人，你别胡说。”段逸心拿起军氅看了又看，笑道：“我是不是胡说的，得问问三哥，我这就去问问。”陆梦杭慌得扯住段逸心，道：“别。”

段逸心抿着嘴笑道：“说，你是不是喜欢三哥了？”

陆梦杭只笑了笑，便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床边，柔声道：“我要休息了。你把这衣服给三哥送去。”

段逸心以为陆梦杭是故意不说的，再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她把门带上，站在门外道：“要送，当然是少夫人亲自送去。”

夫人？这生生硬硬的五个字在她心里割地生疼，她哪里稀罕做这少夫人，现在她想的就是如何救孙远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