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包括第二天早上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高昂的脸的时候，我也仍是保持了相当的镇定，只是在梳洗的时候忍不住感叹，小说电影里的情节被表演到现实里也不过如此，一张刚睡醒的脸，实在谈不上什么美感，没有满脸的油腻就是老天厚待你了，更不用提用那张积蓄了一整晚恶劣口气的嘴巴对彼此说一声“早”了。

一个早上，我跟高昂之间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吃早饭的时候话说得并不多，倒是遇见了昨晚的两个小孩很热情地跑来跟我们打招呼，哥哥姐姐的喊得热闹。看他们的年纪比小妹还小些，开朗活泼的样子，跟谁都自来熟的架势，我不禁有些感叹自己真是老了。

吃了早饭，高昂说，今天他要去他们事务所在青岛的设计分部办些事情，也算是对得起事务所出的那点儿“赞助”，问我是要一起跟去看看，还是自己随便逛逛。

我一点也没有犹豫就说，还是自己逛逛吧，我也不懂你们的东西，也不知道你要忙多少时间，傻愣在边上，你也不安心，我也无聊。

高昂点点头，说，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就打我电话，我尽量早点结束，完了就来找你。

我在宾馆门口同高昂分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早上九、十点钟的光景，八大关路上的游人并不太多，曾经夏天来的时候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树荫因为季节的关系只剩空得有些寂寞的树枝，而那宁静的气息却似乎终年不散，这样的时候脑子里就什么都想不太起来，只有任脚带动身体随便走。

没有任何其他的原因，我就是很喜欢八大关的这些马路，喜欢它的宁静，喜欢它的久远气息，喜欢那些突然就钻进视线的各种风格的老房子，我突然觉得高昂不陪在身边有点可惜，他是专业人士，一定能对那些房子讲出些门道来，而我就只懂用眼睛看而已。

没有看地图，也不辩别方向，不知不觉就走得不知身在何处了。冬天真的很冷，我把围巾系得更紧些，把帽沿拉低，把手缩在大衣口袋里，全身上下，最暖的就是脚了，走了不少路，生出许多热来。很奇怪，和夏天相比，我更喜欢冬天，喜欢冬天清冷的空气，仿佛干净了许多，喜欢厚实的外套大衣，包围着自己就觉得很有安全感，喜欢因为寒冷而干燥的身体，很有些冰清玉洁的味道。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我以为是高昂，看了才发现是一个外地号码的手机号，号码莫名的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的。

“喂？”

“沁，我，韩磊。”

一瞬间，我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不知道应该针对这个名字发表些什么看法。

“喂？沁，在吗？”

“哦，在。”我定了定心绪，“韩磊？”

“是，昨天听蕴宜说，你来青岛了，现在是？”

“哦，是，昨晚到的。”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嗯，应该没吧，我跟朋友一起来的。”

“哦……”

差不多半分钟的静默，长得让人觉得尴尬。

“沁，你要呆几天？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饭吧，好歹要尽尽地主之谊。”

“哦，好，过两天有时间的话，我找你吧。”

“好的，那我等你电话。”

“嗯。”

“那，就先挂了？”

“好，挂了，再见。”

“再见。”

这是一通没有任何语气语调的电话，仿佛对话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台机器。四年，果然让我们生疏不少，连那个声音我都找不到熟悉的感觉。其实，我不太明白韩磊为什么还要打来电话，还要见面，我想如果是他回了上海，我是不会主动约见他的。那些我丢弃的东西，无论再怎么不舍得，我都不会想再捡回来，可当那些东西回来见我了，我就总也免不了想起曾经拥有它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