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春
作者:百纳川 | 分类:现言 | 字数:11.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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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四章 02
妙手回春
第四章02
李春江分明看到那窗帘在里面动了一动, 瞪大眼睛扑过去,敲打起窗玻璃:“文青?文青!你果然在!?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见我一面?”
嗑嗑的叩玻璃声, 就像李春江的心跳, 愈来愈急促, 可那缝隙突然随之消失。
李春江着了慌, 趴到窗上, 恨不能找个缝钻进屋去:“文青!你昨天没去,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到底怎么了?这样不肯见我,不跟我说话, 真叫我担心!”
他敲着玻璃,絮叨着, 终于忍不住, “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 再这么下去,咱俩在人堆儿里着实没法儿混下去!可、可咱俩得罪过谁?造过什么孽?凭什么就该受人指摘?你想想, 咱干得都是济世救人的行当,计较起来,还是多少人的恩人?凭什么,凭什么就认定他们要恩将仇报?谁还没个良心?人总不能都是坏的吧?再说,这是咱俩的私事, 谁管得着?我都想明白了, 什么都豁出去了, 不怕了, 你还怕什么?难道说, 我把一颗心都挖给你,还不能叫你安心?还是说, 你根本就是耍我呢,不愿跟我再往来了?”他还要唠叨,孙掌柜生怕给旁人听去,赶紧把他拽走了。
今早,孙掌柜忙着去前面收拾铺子。文英、文君和竹太太还没有起来,周妈一个人在厨房烧热水。阿瑞听见开院子门的声音,醒来了,躺在在房里听了听,才知是竹文青去出诊。他早暗度竹文青房里可能有些积蓄,盘算了许久,趁竹文青这会儿不在,不及梳洗就偷偷摸去竹文青房门口,推一推,门没锁,溜了进去。正这会儿,李春江来了。
阿瑞吓得不敢出屋,悄悄锁了房门,敛息在房门口蹲着,心里催着李春江:他奶奶的!好死不死这会子来!呸!姓孙的都说大少爷不在了,还要赖着干什么!?正在烦闷,忽听李春江说话了。
话里言词暧昧,叫阿瑞听得一阵阵猜疑,不由得将窗帘启了一条缝隙,偷偷往往外窥探。他昨天没能看清李春江的容貌,这番倒看真了。谁知他这一动作,正叫李春江逮住,他赶紧放了帘子。
直闻听什么在人堆里没法儿混下去、什么把心都挖给你,阿瑞才在屋里暗自吃一惊:姥姥的!好家伙!敢情这姓李的看着一表人才,原来好相公道道儿!?阿瑞把这秘密牢牢记在心里。待李春江一走,他查知院子里没人,赶紧溜出竹文青的房间。
出诊回来,竹文青把医箱放到柜上,去了街对面的西医馆。李春江却早吩咐下秘书小姐,说若有姓竹的先生来,就说他不在——其实,他就在办公室。
竹文青又问秘书小姐,李春江是不是在家里?秘书小姐只摇头说不知。
看这阵势,竹文青心里倒也明白几分,以为李春江一定是为昨天的事生气了。他倒不怨李春江小气,回忆一番与李春江认识的过往,好像都是对方处处地受到他牵制,即便如此,对方仍不知疲倦地、不知疲倦地努力着。这确叫竹文青钦佩不已——因他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也他暗暗诅咒过去的自己。
不愿两手空空地回家,竹文青独自在街上徘徊。脚步缓缓,他自己都不知要去哪里,太息地,逛到了护城河边。
黄土岸上,一排排整齐的垂杨柳,一丝丝绿绦,已到年中最盛之时。竹文青手掌轻轻拂着那些绿绦,绿绦就像小蛇,光溜溜地从掌心滑走,扫得他心上痒痒的。日近黄昏,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李春江住所跟前。
那小洋楼,在一群低矮的青砖灰瓦间,十分惹眼。
……怎么到这里来了?望着那小洋楼,竹文青兀自一怔。他赶紧后退几步,隔了一整条街,望着它、望着它。
小洋楼二层的玻璃窗里,没有射出灯光。玻璃却反射着橘色的夕阳,微微刺目,叫竹文青一阵晕眩。他忙扶稳身侧的青砖墙,眯细了眼,凝望那窗。
一缕清云拂过,天际升起淡淡的深蓝。那蓝,就像青花白瓷上晕散了的钴,大地上深深浅浅的影子,则是给铀液冲刷过似的,圆润而模糊。竹文青倚着一棵槐树,腿脚早立得酸疼,他还不以为然,朝那小洋楼张望,仿佛是张望着李春江本人。
突然,一个与周围景物同样模糊的人影,在洋楼门口出现了。
“李……春江?春江……”这还是头一次,竹文青称李春江为春江。他自觉不好意思,却毫不迟疑地奔了过去。李春江听见呼唤,盯着渐近的竹文青,一脸惊诧。
还不待李春江说话,竹文青就道:“白天时候,上诊所里找过你,可你不在,也、也不知你上哪儿了,只好到这里来等……“说话间,低了头,感觉李春江投来的视线冰冰冷冷,竹文青越发没有抬头的勇气。
李春江偏着头,凝视一脸汗珠且深埋着头的人,冷笑道:“等?等着看我笑话?”
闻言,竹文青蓦地抬起头,诧异地对上李春江的视线。
李春江即刻别了脸,沉重而太息地,低低道:“别一脸委屈地看着我,我受不了这个……”说完,不及掀铃,头也不回地快步踱进小洋楼,直奔二楼而去。
竹文青于后面紧紧追赶,从没如此心酸过:“春、春江!”几乎哭出来,却没有哭,眼圈红了,仿佛前面快步行进的人,与之隔了一条永不可逾越的天河。他明白他做错了许多事,可那些事都过去了。至于昨晚的事,他这不是正来道歉了么?
李春江一进房间就要锁门,竹文青使劲浑身力气才挤进屋里。李春江盯住他,冷笑道:“都铁了心不跟我来往,还跟进来做什么?”
“这都是谁说的?”竹文青讶异道,“谁说我铁了心不、不跟你来往?”他忽然恍悟,“噢!我不是存心迟到,可突然有要出诊的病人,我以为你能明白……”他垂了眼皮,“再说,我后来去了,虽然晚了……可、可没瞅见你,还道你走了……”
“走?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整整一天!”目光在白惨惨的天花板上漫无目标地游移,李春江低吼着,“像个傻子似地……”他越说越急,“这也算了,想你一定是有事,今早去找你,可你、你竟骗我!明明在房里,为什么锁了门不肯见我?还串通那姓孙的……”他很不甘心,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
“你去找我了?今早?”竹文青越听越糊涂,问,“你怎么就知道,我在房里?”
“你都掀窗帘了……”
竹文青不禁苦笑:“怎么可能,今早出诊去了,怎么会在房里?又怎么会掀窗帘?”
“出诊?”李春江冷笑道,“都这会子了,你还来骗我?!之前,我倒真以为你是个诚实的人,现在才知,竟走了眼!”他恨得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吓得竹文青抢上去攥住李春江的手掌:“这是干什么!”竹文青也急了,“你凭什么说我不诚实?又凭什么知道房里的人就是我?”
“我都亲眼看见了,还假得了?”
“你看见屋里的人就是我么?”
李春江摇摇头。
竹文青把李春江的手贴在心口,撼动着,他自己也颤抖着,柔软的发丝也跟着一颤一颤:“这就是了,那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我真恨那个人!真恨他!平白地往我身上泼脏水!”
“可、可我看见你的手……”
“我的手?”竹文青霍地举起自己的两只手,伸在李春江面前,强迫着对方看,“你倒说说,看见的是那一只手?认定了,我就剁了它!”他的手,白皙而纤长,一看便知从没干过粗重活儿。
李春江盯着看了看,拿捏不定——他知道竹文青的脾气,真怕自己一旦下定论,竹文青就要当真。他疑惑地凝视竹文青,微微蹙眉。也许,真的不是他?不是他……他想。
此刻,竹文青已无心追究偷偷溜进自己房里的人究竟是谁。他只希望,李春江不要再无缘无故地误会他了。可李春江偏偏不语,直叫竹文青心上焦躁。再忍耐不住,竹文青欠起脚,蓦地吻上了李春江的唇。
青涩的吻,仅仅唇贴着唇。
连李春江都惊呆了,绝没想到一向严谨的竹文青会这样大胆。许久,他才紧紧拥抱竹文青,主动地、主动地热吻,舌尖冷不丁地钻入对方的嘴唇里,软木塞似地在唇齿间狂风暴雨般地搅动,直欲席卷走对方的一切一切。
竹文青措不及防,更加不知道,原来真正的吻,其实该是这样。
李春江就势搂着竹文青,双双倒去沙发上。吻从嘴唇沿着脸颊,一路滑入颈间,李春江焦急地,焦急地要扯竹文青的长衫扣子,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不、不行……”竹文青喘息着,涨红了脸,瞥见李春江一脸茫然,慌乱地整好衣衫,起身道,“上次回去,他们还问起,我都想不出借口……”他抬眼瞄上李春江,“你若真心为我,也……也不在这一时?”看李春江要辩解,他忙开口,“天晚了,我想叫你送我?”
李春江会意,捡过一件外套,陪竹文青步行回家。到竹家门口时,竹文青问他要不要进来坐。李春江还留恋着刚才那短暂的缠绵,所以进来了。
走到廊子下,谁知文红还没睡,一个人在那儿玩,见大哥领了他不熟悉的李先生来,赶紧跑回屋去了。李春江望着他远去的小小身影,忽然念起他远在家乡的侄儿,不禁与竹文青笑道:“你这弟弟真可爱,可惜一点儿都不像你。”
“怎么?”竹文青问。
李春江想着小侄儿的身形容貌:“他那么害羞,和你一点儿也不像。”
竹文青也笑了:“他哪里害羞?其实是怕人家笑他的名字像女孩儿。”
“笑名字?他的名字哪里不好?”
“他嫌男孩儿叫了红绿的红,不好听。”
说话间,两人已进屋。竹文青捻亮书桌上的台灯,锁了房门,听李春江道:“这有什么,你给他改成辉宏的宏,不就得了?”
“可也是。”竹文青叫李春江在自己对面的椅子里坐下,自己在书桌前坐了,“好在他还没有上学,等一上学,就改成那个宏,全听你的。”
李春江心上一喜,眼睛跟着亮了。他马上笑说:“不过,你家人的名字,倒都很好听。比如文英、文君,总叫我联想起娥皇女英,和才女兼美女的卓文君。”
竹文青听罢,笑道:“你可真能联想,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
竹文青微笑着摇头,只管盯着对面的李春江。李春江也注视着他,颇得意地笑说:“以为我肚子里只有洋草包?”
竹文青红了脸:“怎么说是草包?”却没有表态。李春江观察着他,望见他好似白莲抹上一抹胭脂红的面容,不由得一阵心神荡漾。
“文青!”李春江忽然蹿起身,并到竹文青跟前,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肩,吓了对方一跳。竹文青亦仰起脸,凝视他,流露出一种白璧无瑕的,少年似的纯真神情。
两个人对望着,好一会子,李春江才镇定下来,视线却紧紧追着竹文青的:“说、说起来,我爹在乡下,还是个财主。小时候,我不老实念书,他就在乡里教堂附近,买下一栋小房,送我一个人去住,还叫人看住我,吓我说:‘洋庙里的长毛和尚,专吃小孩肉。’后来,为了一探究竟,我偷偷跑去教堂,才知那些洋和尚根本不吃人,还慈善得很。他们不但请我吃软糖,还教我许多新鲜玩艺儿,到如今都很受用,连洋文都是那时学会的。可惜没过多久,他们回国了……”
听李春江莫名地讲起家事,竹文青总算放了心。就在刚刚,他还以为李春江要强迫他,而对方终于没那么做。他直感到欣慰,暗暗叹道:到底是他!
听李春江讲得有趣,竹文青便想知道对方更多的事,问了句:“后来呢?”李春江坐回原处,搓弄着手指,微微红着脸,继续讲:“后来,我缠了我爹许久,他才终于应我跟那些洋和尚去伦敦。他们挺照顾我,帮我进大学念书……”
“念得西医?”
“不,念得经济。还是在英国华人同学会上,认识了不少古怪的学友,这才对医药有了些了解,一知半懂的。说起开医官,不过一时脑子热罢了。”
“这就是了。”竹文青一符料知底细的神情,“我说呢,怎么你都不像个大夫。”
“怎么不像?”李春江笑问。
竹文青一脸认真:“说不好,总之感觉不对。”
李春江既笑道:“你呢?也说说你的事?”
“我的?”竹文青注视对面的人,眼里含着笑,“整天往这儿跑,还要问我?”这话噎得李春江无言,更叫对方红了脸。
竹文青赶紧道:“噢!说起来,我还有个姐姐,你知不知道?”看李春江摇头,他说,“我姐去年嫁人了,男方很好,做皮货生意的,她叫文蕙,花蕙的蕙。”
“嗯,这也是个好名儿。”李春江道,“你家人果然取得都是好名字……”抬眼瞅上竹文青,“你的名字,尤其好。”
“怎么说?”就像早等着这话,竹文青立刻朝李春江欠一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