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放心外面的苏献，程临渊是随便扯着衣衫，用水打湿就捞起来使劲儿擦眼睛，感觉到勉强能睁眼后，他就急匆匆又往洗手间外赶。

方才动作实在是简单粗暴，导致右眼还是红肿刺疼，眼泪水不住往外掉，只得用手抹去。

他拧着眉张望一圈，没有瞧见苏献身影。

心头猛的一跳，他脚步加快，却不知道往哪儿走，脸上一时浮现出怔忡神色。

“唔嗯……”

就在这时，他好似听到见了隐隐痛苦闷哼声。

是苏献的声音！

程临渊一瞬间就慌了神，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脚步甚至踉跄一下，手在墙面上撑着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是在某个房间的角落找到苏献的。

只一眼，他的心脏都差点儿跳了出来。

——苏献坐在角落，握着剪刀，而剪刀端部深陷入了大腿中，鲜血已经几染红了整个裤腿！

他脸色惨白，连唇都没有多少血色，眉头拧得很紧，额前细密汗水不住渗出。

“你干什么？！”程临渊声音破音，大步跨过去，步子越来越酸软，最后竟是直接跪倒在苏献身前，他颤抖着伸手，但却不敢触碰分毫。

“阿献！阿献你别这样……别这样……”说着，他的眼泪就哗啦哗啦往下掉，从前只是看到父母难过模样时才会偷偷抹的眼泪，现在却哭得停不下来。

他是真的心疼苏献。

但目前的状况也是真的无解。

完不成任务，给苏献留下遍体鳞伤后，他还是要走；但只要他还离开，苏献就难以痊愈。

“……救、救护车！”程临渊一抹眼睛，但很快视线又陷入模糊，他有些慌乱地去抹手机，但这才想起先前被绑的时候就被摸走了。

“手机、手机给我，得叫、我得叫救护车……”程临渊声音哽塞，一句话说了好久才终于表达清楚。

苏献静静地看着程临渊。

从前总是西装革履，矜贵俊朗的男人，现今衣衫凌乱，一张脸更是哭得眼睛通红，是他从未见过的难过模样。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竟然让临渊哥为他哭了。

用力到泛白的手指忽地就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原本已经做好了觉悟——无论是要杀人，或是要自残，只要能让程临渊在他身边多留一阵，他都会毫不犹豫去做。

但坚硬的心肠就这么在这人的一滴滴眼泪中，溃不成军。

苏献垂下眼眸，“手机，在兜里。”

闻言，程临渊如梦初醒，他忙抖着手去掏手机。

*

去了医院，又很快等来了警察。

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这次事情闹得大，但总归是没人伤得太重，只周黄河送医院，轻微脑震荡，又缝了好多针，还达不到量刑的标准。

至于苏献差点儿把叶开霁活活掐死那件事儿，程临渊和他做了交易，互相达成了和解。

总归是让这场风波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再之后，与苏献相关的新闻凭借着劲爆的内容铺天盖地地在网上酝酿发酵，就连线下也是口口相传，每个人都说得眉飞色舞，如亲身经历。

无非是些怜悯、感慨、以及排斥和厌恶的风凉话。

这些难免传到了苏献耳中。

病院里来往病人，甚至医生护士都难免拿异样的眼神瞥他，再在背后悄声议论着。

苏献对此没有给出过任何反应，从医院到程家，他只是安静待着。

有程临渊在的时候，他就幽幽盯着，让做什么做什么，只答话。

没瞧见程临渊时，他就面无表情的神游。

更糟糕的是，苏献愈发吃不下饭了。

吃多少吐多少，没到五天，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看上去仿佛成了过去没灵魂的骷髅架子模样。

程临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从前好使的招儿现在也不管用了。

吃容易，吐却吐得更狠了。

*

这天程临渊回来时，表情比之前轻松不少，脚步也是轻快的。

他敲门进了苏献的房间，对角落里看着窗外的青年有些急地开口，“阿献，要去看咸咸吗？它现在在宠物医院。”

青年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看了过来，黑沉的眸子里多些光。

程临渊也久违地真心笑了出来，“是先前那个叫段茴茴的女孩子，她把咸咸及时送到了兽医院做了手术。她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所以才辗转找上了我。”

这可真是这些天糟心事情中唯一一件好的了。

咸咸肚子上缝了针，只能躺着，但瞧见程临渊拉着苏献出现时，还是显露出高兴的模样，软软喵了几声。

程临渊看见那针线周围一圈光秃，有些心疼地用抚了抚咸咸后背，轻声开口：“咸咸要早点儿好起来，然后我们接你回家去。”

咸咸用尾巴缠着程临渊的手，没有放。

它又去瞧程临渊身后的一直没说话的苏献，见这人不识抬举不过来，有些生气，但还是纡尊降贵地朝他昂着脑袋叫唤一声。

苏献走路还有些不便，最终还是靠近，伸手过来。

咸咸像是意思意思般，将毛茸茸的脑袋隔着在那手指上。

它在说：看在你真的把铲屎官带回来的份儿上，勉强给你摸摸。

手指勾了勾，苏献垂眸，看着咸咸因为舒适和开心而眯起的眼睛，终于低沉开口：“答应过你的，把他带回来。”

猫叫一声，算是回应。

但还没等它享受着呼噜多久，那手已经抽走。

苏献看着它那双深绿色的竖瞳，无声开口：

但他还是要走的，这次我留不住他。

咸咸虽然聪明，但仍是不够看懂独属于人类的心如死灰，只偏了偏脑袋，喵喵叫唤着。

瞧见此，程临渊心情有几分轻松，但依旧沉重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