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生说的是事实，这几日里，水泥厂的职工越闹越凶，堵着政府的大门口，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县里的头头脑脑想离开，那得翻墙呢！县政府开了几次会了，大家都急着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扔掉，甚至有人提议白给别人算了，可是，这不符合原则，好赖那也是一堆资产，白给不亚于贱卖资产，若有人举报，在会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潘云生说道：“你咋能这么说呢？长生啊，你想想，光那块儿地，多大啊？还有那四个炉子，修理修理便能转，一旦转开，那可是黄金万两啊！年产量十万吨，一吨赚两块，一年便是二十万。不出三年，扭亏为盈了！”

徐长生反问道：“这么会算账，你咋不干呢？”

潘云生急了，辩解道：“我算什么，没搞过企业，也没有那魄力，和你比，差远了！县委班子开会，一致认为，放眼县里，能把水泥厂干好的人，也只有你了！”

徐长生想了想，说道：“潘县长，省城水泥厂做的那么好，你寻寻他们，让他们来收购吧，他们可是内行人啊！”

这事儿，县政府早做了，省城水泥厂和附近的几个水泥厂来看了看，都不接受，主要的理由是负担太大，这个负担，指职工人数。年产量十万吨的水泥厂，用三百人了不得了，可是，现实却是将近六百多人，几乎翻了一倍，这多余的人若不解决，那么想盈利便是难上加难，没有指望；若把这多余的人一次性解决了，赔偿费和保险费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潘云生说道：“长生，你是明理人，水泥厂的最大问题便是职工多的问题。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层层要求稳定大于一切。在这个号召下，谁敢开除人啊？大门外的这团火若是压不住，这里就得爆炸，我也得辞职！”

徐长生难为情的看向潘云生，说道：“可是，公家事儿是大，也不能把我拖下水啊！”

潘云生咬着牙，看着徐长生，目光里都是恳求，说道：“我没有拖你下水！”他伸手攀上了徐长生的肩头，诚恳的说道：“我这是在为全县人民请命呢！也是在为水泥厂的六百多职工求生路呢！再说了，当官不为民做主，这官儿当得有啥意思？”

徐长生抬头又看了看电风扇，喃喃自语道：“关键是人太多啊！”

潘云生又说道：“你涉及的产业那么多，你可以分流啊，也可开发其他项目啊。水泥厂里的荒地那么多，有几间库房还空着，干啥不行呢！”他握拳在胸口，保证道：“只要你今后干什么，只要我潘云生能帮上忙的，只要你徐长生不犯法，我便全力支持到底！”

前段时间，在拆了那个大风扇后，徐长生去了省城的五金市场，拿着风扇的小电机去寻类似的电机，结果还真找到了两款，无论电流和电压，还是转速和功率，都合适的很。紧接着，他又去了钢材市场，寻了几家铁皮商家，看了看货，只要裁剪一下，做风叶子是没问题的。现在，唯一的难点在于做电风扇的包裹电机的铁壳子，这玩意儿得铸造，可是，自己对铸造一点也不懂，还有，这方圆百里也没个做铸造的企业。

他看着电风扇，说道：“潘县长，能不能把这个风扇拆下来，给我看看！”

嗖。

潘云生飞速站了起来，红着眼说道：“只要你接受水泥厂，别说电风扇了，我在大楼里给你置办一个办公室都可以！”说完，往外跑，站在楼道里大喊：“让电工赶紧过来，让电工赶紧过来！”

一分钟后，三个后勤人员跑着来了，潘云生指着电风扇吩咐道：“赶紧把它给我拆下来！”

一个后勤人员看着正在旋转的电风扇，疑惑地问道：“潘县长，没坏啊？”

潘云生急了，嚷道：“让你们拆，你们便拆！”三个人愣了一下，便要去搬梯子，潘云生吩咐道：“搬什么梯子，用我的桌子便成。”

三个人又是一愣，心想：

拆个风扇都这么急，为什么啊？

他们抬手把潘云生的办公桌搬到了地面的中央，关掉了开关，上去两个人，把风扇三下四下的拆了下来。

风扇搁置在了地上，徐长生蹲了过去，伸手摸摸壳子，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咋做的呢？”

一个后勤人员问道：“你是问风扇，还是问壳子？”

徐长生指指壳子，说道：“我指这铁壳子！”

这个后勤人员伸手摸了摸，说道：“这还不好做吗？”

徐长生问道：“你说说！”

后勤人员指指铁壳子的圆桶，说道：“这是一个圆形的钢桶。”他又指指铁壳子的上方，“这是一个圆铁片！”接着，指着圆桶和铁壳子的连接直角处，“这里是焊的！”

徐长生惊讶的问道：“这是焊的吗？为啥这么光滑，看不出焊接的痕迹？”

这个后勤人员说道：“第一，焊工技术好，焊点光滑均匀；第二，后期打磨的好，估计是打磨机精度高；第三，上一层厚漆，包裹住了；不过，这厚漆啊，不能用刷子刷，得用气枪喷！”

徐长生觉得有道理，问道：“你咋知道的？”

后勤人员继续说：“我原来在省城的自行车厂干过，这些活计，我都干过！”

潘云生插嘴道：“这些焊机啊、气枪啊、打磨机啊，咱水泥厂有吗？”

后勤人员点点头，回复道：“有的，有的！我去水泥厂里帮过忙，那里有个机修车间，里面什么设备都有，并且还是好东西。不过啊，那些东西放水泥厂，算是白瞎了！”

徐长生长长的哦了一声，扭头看向潘云生，试探着说道：“要不，我去水泥厂看看！”

潘云生连拍大腿，喜出望外的说道：“可以啊，我陪你去！”

徐长生摆摆手，为难的说道：“那么多闹事的，你能出去吗？”

潘云生拍拍胸脯，一马当先道：“我翻墙！”他指着那个后勤人员，问道：“贵姓啊？”

后勤人员回复道：“黄！”

他拽着黄师傅说道：“你也去！你和徐长生走前门，我翻墙，咱们在十字路口见。你们骑上车子啊，带上我！”

......

不一会儿，一行人到了水泥厂，门卫室里的保安怕热，懒得出门，看着他们进去了，连问都不问。

穿过办公的小二楼，又穿过几个生产车间，在拐角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平房，上面写着：机修车间。三人进了机修车间，车间里整整齐齐的排着三列设备，一边走，黄师傅一边介绍，这个是车床，什么玩意都能加工出来；这个是电磨床，可以打磨焊点；这个是抛丸机，除锈除渣，可以使表面光滑......

每台设备都安安静静的搁置着，上面落着一层厚厚的尘埃，黄师傅感慨道：

这些设备啊，本来都是英雄，现在却变成了没用的废物。

走廊的尽头是几间办公室，在最边上的办公室里，传出了几个人打扑克的声音。

徐长生迈步走了进去，问道：“这里谁是负责人？”

打扑克的人共有七个，他们扭头看着徐长生，其中一个人惊呼起来，“呀，这不是长生果业的大老板徐长生嘛！”说着，扔下扑克，欢喜的向着徐长生奔来，“徐老板，你的苹果可是好吃的很啊！”其他几个人也放下牌围了上来，看着徐长生，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

“徐老板，县里的万元户啊，人们都说，在信用社里，你存着几十万呢！”

“徐老板，认个脸熟，下次去买苹果，给我便宜点！”

“徐老板，我家的预制板都是从你那买的，你那价钱，一点都不贵！”

......

站在徐长生背后的潘云生看了，心里出现了一些失落，作为老板的徐长生，大家都认得，还拥护；可是，作为一把手的自己，却没几个认识。

他连连苦笑，心想：

徐长生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