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苏九卿是喜忧参半，甚至是忧大过喜。

喜的是南鸢愿同他成婚，而忧的亦是她愿意同他成婚。

他心知此事也并非是她真正所愿，忽而想到了什么，隐隐有一个猜测，让他心里一沉，身子控制不住地摇晃了几下，犹疑地问：“是不是父皇同你说了什么？是他逼迫你的对吗？”。

“……”。

南鸢垂眼不答，似是默认。

真的是被逼迫吗？

但这金裕的君王好似又从未对她用以何种狠绝之法来逼迫她，更从未对她说过何狠绝之语，否则她与苏九卿的大婚，又何故至此还未成呢？

可若说未有逼迫，这又实属不是她心中所愿，更是如今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她不默认，又能说些什么回答呢？

苏九卿看着她立在那里，垂着眸，浑身被不得已的哀愁所罩着，再无往日的欢乐之气。

他感觉到了她的难过，心痛与怜惜犹如野草一般，疯狂地在他心里蔓延生长。

“小南子……”。

他爱她，即便是身有疾病，也渴望能够得她为妻，哪怕只能同她相守上短暂的一段日子，于他而言也足矣了。

可也因为爱她，所以不想她痛苦，更不想以此而绑住她，绑住那不属于自己的爱。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我知你对我……并无爱慕之情，所以你不必……不必同我成婚的，等日后……”，

等日后若我死了，你便可离开了。

他希望她可以都是他们初见时那样，爱笑爱玩，永远自由，而非因他，要被困在这深宫里一生。

他讨厌这深红的四方宫墙，若可以他宁愿不是什么太子，只做个布衣百姓便好。

可他没有办法选择这已注定的身份，被束缚在了这里。

但现在他不想自己所爱之人，从此也同他一样，一样的痛苦。

他的话让南鸢微怔，沉吟思索了片刻后，依然强行压着自己的情绪，平静的回道：“不……我们成婚，我们必须要成婚……”。

看似平静，若无其事地，可发颤的尾音，还有鼻尖上泛起的点点红晕与眼眸里闪着的泪花，都在告诉他，她的委屈。

苏九卿太心疼这样的她了，比他心疾发作时还要痛。

他将她这份固执的平静看地很明白。

那根本不是平静，不过是与命运挣扎过后，依然不得随心的无助与无力罢了。

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给她所有的爱惜，可他却又做不到，他无法说服自己去那样对她。

因为他不配，若不是因为他，她便也不会如此，陆君辞也不会如此……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所以他还凭什么能够去触碰她呢。

现在他的触碰，只会是对她的玷污，他不配的 不配……

答应她?拒绝她?

两股较量已久的念力不停地动摇着他的心，令他进退无门，却又难以抉择。

而面前的人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只是毅然决然地不停动着唇，重复念着那句‘我们成婚吧’，好似入了魔一般。

苏九卿挣扎片刻，最终理智还是未能甚过他的那一丝贪恋，是对她爱的贪求。

他说出了那句：“好，我们成婚”。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虽笑着，但那笑中却又有着藏不住的苦涩。

南鸢的神情有一瞬的慌乱，身子也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但转瞬又被掩盖下去了。

她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平静，眼睫微颤，像是心中难过不已，但还是坚定地说出口：“好，成婚……成婚……”。

她甚至是在笑，只是笑着笑着，眼底浸着的哀伤再也忍不住了，隐隐含着的泪花也顷刻涌出，那所有压抑在心头无处发泄的痛苦酸楚难受已到了极致。

她的泪水无声无息滑过脸颊掉落在地，却一滴一滴地滴进了苏九卿的心里。

数神色在他眸间涌动变幻,心意难被接受的落寞、面对她哀伤痛哭的无措…………甚至还有把她牵扯进来的歉意。

眸光沉甸甸的，坠得人无法拒绝。

“对不起……小南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他既不能给她自由了，唯有心中那无尽的歉意，可又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头，言语未尽便断了。

他心中充满了苦涩和无奈，那种深入骨髓的落寞和丝丝忧伤如同锐利的针尖，不断地刺入他的心底。

这种感觉让他如同走在荒芜的路上，无助而迷茫。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脸色很苍白的站定在她身前仅有一步之处，嘶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就像是哽在了喉咙里，酸涩的很：“小南子～，可以，可以让我抱抱你吗？”。

南鸢抬起那双止不住落泪的双眸，望向他，立刻就对上了他那双红着的眼眸，里面满是怜惜与期许。

她沉默了几秒，却红着眼尾摇了摇头。

自己是愿意同他成婚，可却非是因为爱。

她喜欢他，却只是对哥哥，对好友的那样喜欢，也只能是喜欢了。因为她的心早已属给了另一人，所以她不愿，也不该让苏九卿待自己超出那样的喜欢。

苏九卿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伸出去的手收回，一动不动地站定在原地，紧紧地凝视着满脸都是泪痕的她。

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外那淅淅沥沥的雨已停下了。

可屋内的人却始终没能止住泪，好似要将自己所有的泪都哭尽了才肯作罢。

苏九卿脸色更加的苍白了，忍不住干咳出声，又深吸几口气。

他轻轻地阖了阖眼，强忍着酸涩感，嘶哑的嗓音带着轻颤，近乎失神了般，反反复复地好似就会那句：“对不起，对不起……”。

而南鸢也始终只是无声的哭泣着，她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

直到紫萝进殿带她离去时，她眼底依然都是一片空茫。

她们身后的苏九卿望向她们离开的背影，他的眼神支离破碎，在这一刻终是卸下了所有，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堪堪靠住了桌角，才不至跌落在地。

泪水决堤，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他的胸口仿佛有千斤重压，那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让他如同一只困兽，在压力中挣扎，却始终无法逃脱。

而今后的她，也再无法逃脱了。

他们都被困住了，再也挣不脱，走不出，离不开了。